神京城北,渭水碼頭。
看著烏壓壓一溜看不到頭的大車,再看著滿臉燦爛笑容,唯獨眼中一片冰冷的賈環,孫毅流油的大臉上,冷汗直流。
他誠懇的看著賈環,道:「寧侯,就算家父讓您捐獻百車伏特加,有失考慮,也有失公道,是他的不對。
好,我孫家認了!這一百車的伏特加,我孫家出銀子買下來,捐贈給朝廷,與厄羅斯回禮。
您看如何?」
賈環搖了搖頭,道:「我看不如何,本侯要做奉獻,乃是天經地義的事,為何要你孫家代勞?不妥不妥……」
孫毅聞言,一咬牙,道:「寧侯高義,孫某佩服。既然如此,孫某身後這座糧倉內,裝有足足一萬石的精糧,足夠寧侯釀三百車好酒!
如此,寧侯總滿意了吧?」
賈環聞言,忽然哈哈大笑出聲,道:「當真是戶部的小主子,算盤打的賊溜,啊?京城米價,一石米也就是一兩銀子出頭,一萬石,也就是一萬兩。
我那一百車伏特加值多少銀子,嗯?」
說至此,賈環臉上的笑容陡然斂起,看著面色蒼白的孫毅,陰森道:「給臉不要臉的東西,當真和你老子一個德性!
上回朝堂上,帶頭圍攻本侯的人,就有你老子。
本侯一時間沒顧上收拾他,他倒是愈發上臉,這回,竟敢又帶頭圍攻起我爹來。
你這做兒子的也了得,事到臨頭還想給本侯挖坑,想讓本侯當都中最大的笑柄,想玩.弄本侯於指掌間?
好啊!
既然你們孫家如此了得,那本侯陪你們爺倆玩玩便是!
你老子不是想讓我賈家心懷大義,為朝廷為皇上多做奉獻嗎?
本侯如他的願。
但是,本侯卻不能只讓賈家奉獻。
我賈家釀酒糧食不夠,需要很多糧食。
既然你孫家是糧食大戶,那本侯就來借點食糧用用!
孫公子,讓路,好讓本侯的人進去搬糧食!」
一番話,頓時將孫毅做出的委曲求全,伏低做小,忍辱負重的形象給戳破了。
圍觀的人暗地裡算了算,也恍然大悟。
再看場中的胖子,頗有些另眼相看了。
還真是扮豬吃老虎啊……
不過,也有人在悄悄的罵起賈環。
真真是黑了心肝了,這是往死里要錢啊!
一壇酒不過小二斤,就算十斤糧食出一斤酒,所費不過二十斤糧食,才他媽二百個大錢不到。
你就敢要五十兩銀子的天價?!
這……
算了算了,狗咬狗一嘴毛,誰也不幫誰,看熱鬧吧……
孫毅臉色一陣青紅變幻,卻死死不讓路,咬牙對賈環道:「寧侯,還請給我孫家一個顏面,咱們私下裡說,孫某保證,一定給寧侯一個滿意的交代!」
這是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
不大出血不成啊……
孫家在此地囤積了太多的糧食。
從幾大常平倉里調撥出,發往災地的糧米,大半都在這兒了。
倒不是說,孫家只憑一個戶部尚書,就有這麼大的能耐,能上上下下擺平那麼多的關係。
孫家是花了大價錢的。
從上到下都要打點,拿銀子不知餵飽了多少張嘴。
這還不算完,等將糧食販往災地,高價賣掉,回來之後,還要再餵一次。
除此之外,孫家還買了同等重量,甚至多出不少的糟糠來,已經運往了災地賑濟……
七折八扣之後,這一趟買賣做完,孫家大概還能賺到八十萬兩銀子。
這八十萬兩銀子中,糧食占三分之二,還有三分之一,是從災地,隨便花點銀子,甚至不花銀子,買回一些丫頭甚至姿色甚好的婦人回來。
他們當然不可能做簡單的人口販賣生意,太low了。
他們會將這些丫頭或者婦人,簡單的調理一番。
調理出色後,再賣給各地的青樓,價格,要比簡單的賣丫鬟高數倍不止。
這已經是一條產業鏈了……
但這趟買賣的核心,還是這囤積如山的糧食。
要是失去了這些糧食,孫家的損失,就算不至於傾家蕩產,也要根基毀半,元氣大傷。
所以,孫毅怎敢退後?
不過,在徹底撕破臉皮前,孫毅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賈環自然不會答應,他又不是真的來勒索的。
他是來為賈政出氣,也是警告一些人,不要作死……
既然是打狗,縱然不好直接打死,也要儘量打殘打廢,打的他元氣大傷!
所以,賈環冷笑一聲,對孫毅道:「孫公子,我賈家和你孫家不同,你們家是買賣人,什麼東西什麼事情都可以買賣交易,但我賈家卻是不能的。
本侯最後再說一遍,讓開。」
孫毅聞言,一張大臉微微猙獰道:「賈環,你不要太過分,真當我孫家怕你們不成?」
「哈!」
賈環大笑一聲,而後眾人只聽「啪」的一聲,隨即便是「啊」的一聲慘叫聲。
等眾人定眼看去,孫毅偌大一個肥胖的身軀,竟然已經倒飛出去。
一道鞭痕,從他臉部左側斜劃到右胸而下,一條血棱駭人。
原本哄鬧的碼頭,頓時一靜。
「就是你老子當面,也得老老實實的叫本侯一聲寧侯。去,到渭水邊照照,看看你自己的德性,配不配叫本侯的名諱。」
賈環坐在一匹黝黑髮亮的御馬上,眼神譏諷的看著躺在地上哀嚎的孫毅,鄙夷道。
孫毅整個人都快崩潰了,他雖外貌不揚,可心性奇佳。
但愈是如此之人,心氣便愈高。
雖然外面不顯,整日裡隨和樂呵,可整個神京城年輕一輩里,能被他看入眼之人,屈指可數。
從來都是他在不知不覺中陰別人一道,讓別人死到臨頭還不知是怎麼死的。
就好比方才,他「誠惶誠恐」的,想用一萬石糧食買平安一般。
表面上他很委屈,也在不停的退讓,可賈環若真的收了這一萬石糧食離開,他就會成為本年度神京城裡的頭號笑柄。
在賈環咄咄逼人之時,孫毅尚敢如此謀算。
可見,他是何等的自負,自傲?
這樣的人,正常時的確精明了得,可一旦魔怔了,卻也容易走極端。
比如說,現在……
孫毅爬起身來,強忍著身上的劇痛,轉過身對之前一直站在他身後的老僕猙獰喊道:「李爺爺,招呼河工,吃我孫家飯的人,全都給我站出來!
今天,誰敢不聽我的話,日後這渭水碼頭,這神京城,就沒他全家吃飯的地兒!
都給我站在糧倉前面來,把搶糧歹人給我打將出去!
打死算我的,打不死,他們就去餓死!」
「少爺……」
那老僕聞言面色一變,看著孫毅臉上的慘樣,心疼不止,可是,卻不能由著孫毅胡來。
只是,他話沒說開,孫毅一張臉愈發猙獰,一雙小眼睛都泛起血色來,怒吼道:「還不快去!真要讓他得逞,我孫家才是生不如死!」
畢竟是平日裡在家做主的人,孫毅的話還是有分量的,而且說的也未嘗沒有道理。
孫家老僕嘆息了聲,轉身對身後幾個精幹的掌柜打扮的中年人吩咐了幾句。
那幾人又轉頭再傳下幾句後,更多的人朝後走去。
沒一會兒,就聚起了浩浩蕩蕩的一片赤膊大漢來。
人人手裡操持著扁擔竹竿,面無表情的涌了過來。
賈環等人倒也罷了,可牛奔等人帶來的奴僕,面色卻都變了。
雖說他們只是做奴才的,可在國公府里做奴才,也比這些吃力氣活的苦哈哈輕鬆一百倍。
平日乾的活娘們都能幹的了,又如何能有這些河工們能打?
眼見數不清的人頭涌了上來,賈環面色淡然,眼神中滿是嘲諷的看著猙獰相視的孫毅,正想出面解決,牛奔卻忽然躍馬一步上前,一個人對著無數壯漢,咆哮一聲:「呔!」
聲震如鍾!
足有數千之多的河工們停住了腳,看著對面馬上那個錦衣華服,卻長的有些可笑的貴少年。
牛奔一雙綠豆眼圓睜,一手指向賈環,對眾河工吼道:「好膽!你們可知他是誰?」
對面人群中,也看不清是誰,喊道:「知道,是寧侯,我們也不想得罪,可我們要活命啊!」
另外一人接道:「是啊,寧侯您大慈大悲,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人群又哄亂起來。
這群壯漢里,中年人居多,多是三四十的壯年。
上有老,下有小,身上擔子甚重。
若真沒了這個活計,那全家都要遭殃。
容不得他們不出力。
牛奔再次爆聲一吼:「呔!好膽!你們既然知道他是誰,還敢上前?
你們家裡就沒有閨女嗎?
我只問你們,怕不怕?」
「噗!」
「哈哈哈!」
牛奔身後,賈環一口空氣噴出,差點沒嗆著。
溫博、秦風還有韓家兄弟等人,則紛紛爆笑不已。
還別說,真的很有一部分中年漢子,悄悄的後退了。
面色古怪……
賈環氣壞了,也策馬上前,指著牛奔對眾大漢喊道:「有閨女的怕了,有婆娘的就不怕嗎?你們看清楚他是誰?還想不想要老婆了?」
「我挑!」
牛奔自己忍不住笑,給賈環豎起一根中指。
身後眾人更是大笑不止。
前方,又有一部分中年,還有半老男子退後了……
牛奔見之愈怒!
他娘的,你老婆估計都有四五十了,你退個鳥毛啊!
溫博在後面不甘寂寞,也策馬向前,指著牛奔對剩下一些年輕的,看起來既沒女兒又沒老婆的河工喊道:「既然認出他是誰,你們還敢站在這裡,不怕被他記住?你們都不想要老娘了?」
「哈哈哈!」
這一次,先轟然大笑的,是剛才退去的那些河工們。
他們還真沒想到,這些華衣錦服的貴公子們,竟然與他們一般混,一般有「品位」!
一時間,竟親切感大生!
更有人在後面起鬨:「二狗子,還不快回來?
你娘可是安平坊有名的一枝花,當心被小伯爺惦記上……」
「哈哈哈!」
人群愈發鬨笑不止。
牛奔聞言,徹底惱羞成怒,從馬上躍起,飛撲向污衊造謠的溫博。
溫博怕個錘子,也從馬下一躍而下,凌空幾個跟頭,漂亮的翻到地上,而後一記耳光扇下,「啪」的一聲,卻是扇在了愣住了的孫毅臉上……
孫毅將將回過神,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又「啊」的慘叫一聲,倒飛出去,牛奔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將他踹飛了出去……
賈環沒有理會打的熱鬧的兩人,策馬到那熄了笑聲的河工群前,沉聲道:「諸位儘管放心,今日之事,絕不會波及到諸位。
這是本侯與諸位的承諾。
孫家有一位戶部尚書不假,卻也不能一手遮天,砸不了諸位手裡的飯碗!」
「寧侯,我們一年到頭,都指著戶部漕糧吃飯。若是孫家大老爺,真不給我們飯吃,那該如何是好?」
人群中,一人擔憂的喊道。
賈環笑道:「他不敢!縱然孫誠真敢如此不知死活,一時間讓你們沒了飯碗,你們儘管來寧國府尋我賈環就是。
本侯與你們做主,給你們生計做。
若有不願做苦力的,願去軍中當兵,搏富貴的,本侯同樣可以安排。
都散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