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一瞬間幾乎都要走不動道兒了,腿都邁不起來。
王炎看著哼了聲,道:「現在知道怕了?你還真當我黑冰台上下都是傻子嗎?不過不願聲張罷了。一來,你們這些豪門內,沒有哪一家是乾淨的。牛繼宗當初能承襲爵位,和你的手法倒也差不多。皇家更是……還有,你那活兒做的也太粗糙了些,要不是你運氣好,正好遇見一個最好的替死鬼,哼哼。董千海卻也冤的很,堂堂天下第一武宗,殺人還用將人亂刀砍死?簡直天大的笑話。」
賈環聞言,長長的呼出了口氣,一雙眼睛天真的看著王炎,道:「王爺爺,你到底在說什麼?小子完全聽不懂誒。」
「哈哈哈!」
王炎倒也不惱,點頭道:「對的,有這個防備心總歸是件好事。我黑冰台里套話的手段里,倒也有這麼一招。行了,既然你想去看看那董千海,我就帶你去瞧瞧,倒看你還能玩兒出什麼花樣來,讓他心甘情願的替你背鍋。」
賈環乾笑了兩聲,繞開這個話題,道:「王爺爺,王奶奶小子還沒去拜會呢。」
王炎臉上的笑容頓時輕了下來,淡淡的道:「等過個百十年,你再去地下拜會我那老婆子吧。」
……
和宗人府一樣,黑冰台的衙門也設立在皇城內,不過是在西北角。
從順義門入皇城後,賈環的黑雲馬車和王炎的馬車,就直接駛向了那裡。黑冰台的背後,靠著就是掖庭宮了。
相比宗人府。黑冰台的衙門就要低調的多。
但,牆壁和門樓也都高的多。
並且。牆壁並非以青磚砌成,而多是黃崗岩。
隱約可見,牆壁角落裡有不少密集的射擊孔,可以從那裡發射出弩箭和強弓。
從角度來看,反正賈環沒找出什麼盲角來能躲避的開。
大門前擺放的石刻也終於不是石獅子了,看起來,似乎和傳說中的諦聽神獸有些像。
倒是和黑冰台的職司相像,都是監聽天下。
進門後,沒有想像中的鬼哭狼嚎不絕。也沒有陰森晦氣的感覺。
就跟進普通府衙差不多。
來來往往的身著黑鵠錦衣的差人,看起來多半也都是沒有習武的角色。
這就是讓整個天下都聞之噤聲膽寒的黑冰台?
「撇什麼嘴?你很失望?」
王炎的聲音傳來,讓賈環頓時一滯。
奇了怪了,明明走在前面,老頭子怎麼能看到他撇嘴?
賈環乾笑了兩聲,道:「王爺爺,你們這裡環境不錯呀,陽光充足,氣氛挺友好的。有點出乎小子的意外了。」
王炎哼了聲,沒有解釋什麼,繼續前頭帶路。
可以看出,老頭子的地位很高。所有路過他或者他經過的人,紛紛起身行禮。
這讓賈環也狐假虎威了一回。
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後,兩人終於要進入正地了。
一處厚厚的鐵門前。幾個面無表情身披重甲的兵士向王炎行禮後,又再三打探了賈環幾眼。才合力用絞索絞起那扇不大但很沉的鐵門。
鐵門絞起,一股陰寒之氣從狹窄的地道內迎面鋪來。
賈環看了心裡都寒了寒。這種地方,董明月那妮子還想來劫獄,別說她能不能走到這。
就算走進來了,可能打開門嗎?
就算打開了,她能出的去嗎?
只消用幾把勁弓強弩堵在這裡,誰能沖的出來?
沒有多話,賈環嘴巴閉的緊緊的,跟著王炎走了進去。
黑暗的地牢裡,漫長的地道內,昏黃的燈光,映趁出兩旁地牢房間內一雙雙有些發綠或者發紅的眼睛。
看著那一張張淒獰的臉和瘋狂的眼神,賈環只覺得他雙腿又有些發軟了。
「哼!」
王炎淡淡的一聲冷哼,兩邊圍觀賈環的人臉瞬間消失了。
「記住,對於惡人,你唯有比他更惡,才能鎮的住他們。否則,你只要退一步,他們就能更加肆無忌憚的撲上來把你撕成碎片。」
王炎平淡的叮囑道。
賈環重重的點點頭,沉聲道:「王爺爺,我記住了。下一次,小子再也不會這般丟臉了。」
王炎臉上泛起一抹笑意,道:「丟臉不怕什麼,怕的是沒有長進,你能明白這點就好。」
繼續往下走,不過奇怪的是,越往後,犯人的住宿條件似乎反而越好了。
甚至連單間都出現了,而且燈光也越來越明亮,賈環甚至看到,有些人居然在拿著一本書,就著茶水慢悠悠的品嘗著……
這……
「越是表面兇殘的人,其實這種人反而成不了什麼大器。頂多能為的,也不過是多殺幾個人罷了。對於這樣的人,動用幾種酷刑,該招的不該招的他們全都會認。
但有的人,尤其是武學越高的人,酷刑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你也算是從武之輩了,當明白,世上可還有比習武更加殘酷的酷刑?
所以,對待這樣的人,僅施以酷刑是沒有用的。對他們,當誅心。」
王炎不用回頭,都知道賈環在疑惑什麼,倒也不吝賜教解釋。
賈環有些震撼道:「王爺爺,原來你們這也都是大學問啊!」
王炎輕笑了聲,道:「這話倒也不差,世事洞明自然皆是學問。」
接下來就沒什麼話了,拐了不知幾道彎後,目的地終於到達了。
這裡算是……雅間?
幾根手臂粗細的牛油大燭,將三十見方的屋子照耀的明亮。
整潔的房間,床榻,桌椅,書櫥,茶盞,一樣都不缺。
一個高大的中年漢子,身著一件單薄的白色囚衣,頭髮挽起,脊樑挺直的坐在椅子上,拿著一本書籍在觀看。
除了他拿書的手很費勁,也很僵硬外,他再無其他的異樣。
這就是天下第一超品武宗,白蓮教主董千海。
揮退了開門的玄衣衛士後,王炎看著賈環道:「要不要給你一點單獨的空間,好讓你和他好好聊聊?」
賈環訕訕一笑,道:「那就多謝王爺爺了。」
王炎哼哼輕笑了聲,道:「你最好記住一點,雖然他手筋腳筋都已經被挑斷,腎.源氣海亦已被破。但,天下第一武宗的名頭,卻絕沒有那麼簡單。哪怕是現在,他要殺你,我未必能攔得住。怎樣,你還要單獨和他相會麼?」
賈環笑的更加羞澀了,道:「王爺爺放心,小子從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王炎無奈的搖搖頭,不再多話,轉身離去。
等王炎走了後,賈環再次看向董千海。
而在這一過程中,董千海卻是看都未看二人一眼,只是在專心致志的讀書。
「榮國子孫賈環,見過董叔叔。」
賈環吸了口氣後,躬身行禮道。
董千海沒有反應。
賈環也不在意,他直起身來,但沒有靠近,繼續道:「董叔叔,你可是在擔心明月姐姐?」
董千海依舊沒動靜。
想來也是,既然教內出現了叛逆,那麼這些朝廷的鷹犬知道董明月的名諱也就沒什麼了不起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黑冰台居然這麼下作,找一個小孩子前來套話,可鄙,可笑!
見董千海視他為無物,賈環絲毫不氣餒,又道:「董叔叔,我知道您不相信我認識明月姐姐,所以,為了讓你相信,我特意問了明月姐姐的乳名。若非進這裡不方便,我連她隨身的那把秋水劍都能帶來。明月姐姐說,那把劍是她五歲初學劍時,你送給她的禮物。那會兒,她比劍也高不了多少呢。對了,明月姐姐說,她小時候,你一直都管她叫乖囡。」
董千海終於將手裡的書放下了,轉頭看向賈環,一雙亮的駭人的眸子裡,眼神是那樣的可怖。
「轟!」
對上這麼一對眼神,賈環只覺得腦中被大錘狠狠的擂了一下般,整個人都暈乎了。
他剛才還不相信王炎所說的,一個手筋和腳筋被挑斷,腎.源氣海被破的人還能當著王炎這個大高手的面殺他。
現在,賈環真的相信了。
這個時候,別說是董千海,就是一個剛會拿刀的嬰孩,只要對準方向,都能將他捅死。
恐怖如斯,驚悸如斯!
良久之後,賈環才緩緩的從「失明」中恢復過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滿臉是淚。
若是他此刻照鏡子,還會發現,他臉上的恐怖之色有多濃郁……
「說說看,你們將明月如何了?」
董千海沒有動怒,語氣很平淡。
配合上他一雙濃眉大眼,方口闊鼻,人顯得極為威嚴。
就連賈環見過的牛繼宗與他相比,似乎都稚嫩了些。
賈環收斂了下心神,然後狼狽的掏出帕子,擦去臉上的淚水後,方才笑道:「董叔叔,明月姐姐如今和我娘在一起,我娘好像要認她當義女了。當然,我娘並不知道她的身份,我只告訴她,說明月姐姐是因為家裡犯了事,被官府抓住後,被我搶回家裡的。」
「這麼說,那夜明月所見殺人之人,就是你了?」
董千海似乎已經相信了賈環的話,然後,自然而然的就推理出了這個事。
賈環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他終於確定,這個世界上,比他聰明有智慧的人多的多。
這些位居高位者,又有哪一個是簡單的?
賈環沒有否認,點頭道:「沒錯,就是晚輩指使人殺了我的親大伯,還有堂兄,和兩個堂侄。」
這個時候再否認,就太小家子氣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