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六月,進入流火七月,炎熱仲夏,杭州金陵等火熱之城自然沒法待了。
儘管豪門大宅多可以用冰窖中的藏冰來解暑氣,但因為賈家有那麼多孕婦,所以哪怕將冰以壁牆貯之,總不如清爽的空氣好。
再者,幾年的賞玩遊逛下來,讓家人躲在一個宅子裡消暑,那過的肯定不快意。
於是,賈環就帶人繼續南下,尋了一處深山古剎,避暑逍遙。
湘西,少華山,三清宮。
少華山又名三清山,集黃山之秀麗、峨嵋之壯觀、廬山之靈氣、華山之險峻於一身,東險西奇,北秀南絕,中峰巍峨。
山上怪石嶙峋,千姿百態,栩栩如生。
三清宮的廟祝道人,早早被打發到山下掛單雲遊去了,偌大一三清宮,成了隆正帝、賈家一家人的避暑之地。
按後世的說法,在杭州金陵氣溫高達近四十攝氏度時,三清山上,竟只有十來度。
一眾人從火爐中,轉眼進入了需要穿背心坎肩的初冬……
隆正帝並賈家人,要在此處待過九月。
等江南徹底解暑,也等賈家一眾孕婦全部生產完畢,做完月子後……
雖然時日不短,但好在三清山上有無窮景色,千奇百怪之山石,還有無窮無盡之珍奇動物。
所以家人們都不覺得悶,反而過的極愜意。
……
「喲!這是怎麼了?」
傍晚時分,踩著落霞伴著鶴鳴,賈環回到三清宮宮苑門前時,就看到賈蒼和小六兒哥倆兒,齊齊垂頭喪氣的跪在門前,滿面沮喪,因而調笑道。
一旁處除了有小哥倆兒的嬤嬤,還有坤寧宮裡的昭容在。
由此可見,處罰他倆的人,並非蛇娘。
況且,蛇娘也不能罰小六兒跪……
見賈環笑咪咪的看著他倆,賈蒼仰臉道:「爹爹,我們闖天禍了……」
一旁小六兒贏福也連連點頭,懊惱不已。
「哈哈哈!」
見狀,賈環大笑,道:「還闖天禍,闖什麼天禍了?」
賈蒼嘆息了聲,道:「兒子和小六兒,把三清福地元始天尊的鼻子給尅了下來……」
「哈!」
賈環忍俊不禁,道:「好端端的,你倆摳人家鼻子幹嗎?」
賈蒼羞赧道:「兒子總聽人說,牛鼻子老道牛鼻子老道,便以為道士是牛鼻子……」
賈環道:「那你看道士的鼻子不就完了?」
賈蒼看著賈環咧嘴笑道:「爹爹,我想尋常道士的鼻子要是牛鼻子,那他們的老祖宗,那可不得是大象鼻子?
要看就看最厲害的,擒賊先擒王!」
小六兒連連點頭,深表贊同。
賈環哈哈大笑道:「那你們看的如何?」
賈蒼聞言,登時又垂下腦袋,搖頭道:「兒子被人哄了,根本不是牛鼻子,也不是大象鼻子……」
小六兒也有樣學樣的垂下腦袋,難過的搖搖頭……
賈環笑道:「那你們也不吃虧啊,雖然被罰了一通,可是明白了一個道理。
人言不可輕信。
對不對?
下回要有人同你們說,和尚是禿驢,你們會不會再去廟裡看佛則的腦袋?」
賈蒼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搖頭道:「肯定不會了!」
賈環笑道:「對,這就叫吃一塹長一智,不算吃虧。
可是太后奶奶罰你們跪的?」
兩小人齊齊點頭。
賈環笑道:「還要跪多久?」
賈蒼嘿嘿一笑,響亮道:「跪到吃完飯!」
賈環俯身揉了揉他的腦瓜,道:「那就再跪一會兒吧,做了岔事,就得挨罰。」
說罷,笑著就要往裡走。
賈蒼忽然又道:「爹爹……」
賈環住腳,轉過身,笑道:「怎麼了?」
就見賈蒼茫然的抓了抓腦袋,道:「爹爹,兒子將太后奶奶叫奶奶,可小六兒卻將太后奶奶叫母后,兒子又是小六兒的哥哥,這些……好像不大對吧?」
「哈哈哈!」
見倆小兒都是滿腦門子官司,理不清,賈環大笑道:「若是在平常人家裡,這樣論自然是不對的。
可是涉及到天家,這樣就不能較真兒了,只能各論各的,不然論不清。
咱們也不去管他,該怎麼叫就怎麼叫,不過是個稱呼罷了,不相干的,明白了?」
賈蒼點點頭,不好意思咧嘴笑道:「明白了!」
小六兒也樂呵呵的點點頭。
賈環又一人揉了下腦瓜,然後大笑著轉身入內。
……
路過正殿時,本以為隆正帝不在。
最近他和李光地兩人迷上了三清山林間的一種「神物」,四不像神獸。
沒錯,正是封神傳說中,姜太公的坐騎,四不像。
此獸犄角像鹿,面部像馬,蹄子像牛,尾巴像驢,但整個看上去,卻似鹿非鹿,似馬非馬,似牛非牛,似驢非驢。
端的神奇。
當然,賈環自然知道這是什麼。
當年看封神榜時,他專門查過,實際上就是麋鹿。
但隆正帝和李光地卻還是以為它們就是姜子牙的坐騎。
再加上這裡是三清道場,也就愈發蒙上了層神秘色彩。
因此一太上皇,一三朝相國,常結伴觀察,早出晚歸,很是自在。
通常這個時候,他們正在看四不像歸林……
「喲,陛下,老爺子,您二位今兒怎麼提前回來了?」
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再裝作沒看到,賈環拐進正殿,笑呵呵的與兩人請安。
隆正帝哼了聲,道:「朕道為何今日神獸似受了驚,早早奔走。
回來方知,原來是你那寶貝兒子做下的好事!
姜尚是元始天尊的徒弟,四不像就如同元始天尊的徒孫。
你那好兒子將元始天尊的鼻子給割了下來,四不像就驚走了。
你還有臉子問朕為何早歸?」
李光地幽幽補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一個不敬聖人,一個更是連神人也不敬了……」
賈環沒好氣的白了這個老瓤子一眼,沒搭理他,看向隆正帝道:「陛下,有事兒您直說!臣家裡還有一屋子媳婦兒等著哄呢,還有一個月就都要生了,心裡都慌的很。」
隆正帝聞言,抽了抽嘴角,狠狠瞪了眼後,道:「朕就不信你沒得到消息……你搞的那個分稅制,讓地方工廠作坊繳納的商稅,直接經銀行入戶部商稅司。
你可知道各省督撫如今都要炸鍋了?!
尤其是偏僻貧窮些的省份……
你大肆清洗天下時,那些人都坐得住,如今卻一日三封摺子往中樞里發。
張廷玉吃不准,派了八百里加急,問朕的主意。
朕能有什麼主意啊?」
賈環聞言,皺起眉頭來,道:「陛下,甭慣他們毛病!
五年前有什麼商稅?
那會兒他們都活下來了,還活的那麼滋潤。
如今倒活不下來了?」
李光地幽幽道:「賈小子,你把人家的丁口都遷移完了,總給人留條活路吧……」
賈環淡淡道:「怎麼沒活路?全省若不夠百萬人數,那就撤省換府。
不夠二十萬,就撤府換縣。
如此一來,就能空出大量吃閒飯的俸祿。
再者,如今各省的士紳清掃一空。
空出來多少土地啊?
原本不納稅的田,現在都開始納稅。
只此一項,就比先前多出不知多少進項來。
還敢叫苦?
無非是看到那麼大一塊肥肉在眼前,卻不能過手沾一手油,心裡癢的慌。
眼見著當初卑賤的泥腿子們一個個都去了繁華地做有錢人了,他們心態失衡了唄!」
「水至清則無魚啊。」
隆正帝淡淡的道。
賈環聞言,抓了抓腦袋,笑道:「陛下,這話可不像是從您口中說出來的……」
隆正帝沒開口,李光地就冷笑道:「賈小子,你少裝糊塗。
你的心思,太上皇和老夫都明白。
無非是為了加強中央集權,將最重要的財政稅收權收回中央。
這是極好的事,你當我們就看不透,就你一個明白人?
可你要想明白嘍,想讓馬兒跑,就不能連一口夜草都不留。
不是我們藏污納垢,是這世道就是如此。
你賈環難道就那麼清清白白?
不過是太上皇寵著你,旁人不願觸怒你罷了。」
「老頭子,我好吃的好喝著奉養著你,你吃灶灰迷了心了?怎麼懟起我來了?」
賈環惱羞成怒瞪眼道。
他自然不可能清清白白,隱瞞的事多了去了。
不說別的,只秦可卿的身份,就是一個大污點……
李光地見賈環羞惱,嚯嚯一笑,道:「你也知道急了?」
賈環見此大恨,就要反擊,隆正帝一擺手,道:「老相國在教你為政的經驗,長點心眼子,好生受著。
也是奇了。
要說你不懂吧,你一套一套的新奇法子,如同靈丹妙藥一般,可解危難。
可要說你懂吧,有時候真的……幼稚可笑!
如今各省農業勢衰,糧價居低不升。
你再把商稅全扣了,讓其他人怎麼活?
至於撤省成府,更是狗屁不通。
你知道其中涉及到多少人的身家干係?
你把儒家上下清洗了遍,還想再清洗一遍胥吏?」
賈環想了想後世的法子,道:「陛下,商稅歸中央,這點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如今一切初起,商稅看起來很多,實則不然。
這才多一點?
若現在就給分出去,等日後金山銀海的進賬,難不成中樞還能再從外省地方奪回來?
縱然能奪回來,也會極為艱難。
也要經歷慘烈的鬥爭,付出不菲的代價。
若是掙不回來,地方必然尾大不掉,影響中樞權威。
這是根本問題,不容動搖。
至於地方的活路……
罷了,工廠作坊,可以每年繳納一定比例的城市建設銀子和教育銀子。
就按照商稅的五分比來交。
這筆銀子,用來修建道路,興辦教學。
想來,足夠讓那起子人吃飽了……
真真是混帳!」
隆正帝和李光地對視了眼,兩人想了想,心裡算了算數目,倒也不是小數字。
隆正帝點點頭,道:「那就這麼辦吧,回頭,你給上書房遞個摺子……
這裡真是安靜啊,朕自記事以來,便在景陽宮裡讀書。
再到後來,參與奪嫡之事。
又做了二十年的泥塑菩薩,日日心驚膽戰,如履薄冰。
本以為,此生不是被人算計而死,就是崩於奏摺案牘中。
何曾能想過,有朝一日,能這般安靜清閒?」
李光地呵呵笑道:「太上皇的氣色,比先前著實大好了。」
賈環附和笑道:「確實如此,陛下,要不您一年出巡一次?」
隆正帝淡淡道:「你若在大秦內,朕出來自然可以。」
賈環若不在大秦,軍權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穩。
朝廷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即使含怒含恨,也只能忍氣吞聲的忍著。
他們怕賈環這個殺人魔頭道理都不講就殺人。
這種情況下,若沒有隆正帝鎮著,中樞極可能出問題。
賈環自然也明白,他笑道:「沒事,也不用幾年,最多三五年,等世人習慣了這種制度,體會到了甜頭,就不相干了。」
隆正帝搖頭道:「罷了,還是等你下次回大秦,再奉朕與皇后南巡吧。
只朕一個,卻也沒多大意思。
行了,去看你老婆去吧。
也不知你弄什麼名堂,一下生那麼些做什麼?」
賈環得意的哈哈笑道:「陛下,這是臣的能為,也是臣的福分!
那您和老相爺先聊,臣告退了!」
「嗯。」
……
待賈環離去後,李光地看著面色有些落寞的隆正帝,忽然笑道:「真真是千古奇事,太上皇為國之君,竟對一權臣寵愛至斯。
賈環權傾天下,無人能制,卻又因為對太上皇的忠義之情,甘願出海征伐。
老臣活了快百年了,還從未見過這等奇事。
不僅老臣沒見過,史書上,也從未出現過。
卻不知百年之後,青史中又該怎樣描繪您這對君臣……」
隆正帝淡淡道:「朕,必為千古明君。賈環,則是朕之賢王。」
李光地沒有反對,點點頭,道:「竟還真讓您君臣二人走到了這一步,國富民強,更勝秦皇漢武,縱然盛唐也不及也。
這還只是開始……
太上皇,您若捨不得賈環出海,留下來就是。
由他在大秦遙遙指揮,亦能成事。
還不用擔什麼風險。
您還能四處游頑,修養龍體。
然而若是賈環在海外出了變故,事情怕就難說了。
不是頑笑的。」
隆正帝聞言,細眸中瞳孔猛然收縮如針。
於驚醒中,霍然起身。
是啊,若是賈環出海,有個閃失。
那麼……
一切改革的根基,也就消失。
因為執掌軍權的牛秦溫施四家,絕談不上親密無間。
有一萬種辦法,使得四家心生嫌隙,鬥爭起來。
軍權一旦不定,則國朝不寧。
最重要的是,他雖然將養好了身體,看似與常人無恙,但他心中明白,他拖不了太多年了……
一旦他駕崩……
局勢勢必崩壞!
這千古未有之盛世,也將分崩離析!
念及此,隆正帝抬腳就要去找賈環。
不過走了急走了幾步後,又頓住了腳,站了片刻,轉回身,重新穩穩坐住。
端起香茗啜飲了口後,放下茶盞,哼了聲,道:「你這老狐狸,一天到晚閒得慌,就會沒事找事。
賈環這樣的人,機靈多智,更有一身鬼神莫測的保命功夫。
又能出什麼閃失?
哪怕全軍覆沒,只要他平安無事,大秦依舊穩如泰山!
老東西,杞人憂天!」
「哈哈哈!」
……
PS:應該就在這兩天收尾,海外征戰就不詳寫了,偏離紅樓太遠,身體也是真吃不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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