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年後,皇帝果然讓太子跟隨他上朝,並在處理政事時候詢問太子的意見。前朝的事,後宮照例是不能問的,不過柳依依因為是皇后,對太子的日常起居也要關心。
當太子來到昭陽宮給柳依依問安時候,柳依依偶爾也會問幾句太子處理政事,辛苦不辛苦。
這樣的詢問也是很平常的,太子依言答了才對柳依依微笑:「兒子這才知道,要成為一個聖明天子,需要學的還很多。」
「你能有這份心,先皇后地下有知的話,一定十分歡喜。」柳依依說完這句就看向太子,太子心中一動,看著柳依依久久沒有回答。
柳依依像平常那樣坐在那裡,眼似乎看的很遠,殿內服侍的人都是柳依依的心腹,太子是知道的。太子遲疑了又遲疑,終於問出一句:「若我娘還活著,娘娘豈不……」
「若先皇后還在世,我會無限歡喜,皇后的尊榮,又怎能抵得上娘娘的命呢?」柳依依的回答毫不遲疑,這讓太子更加愣住,他看向柳依依遲遲不語。
柳依依已經對太子道:「太子在我這裡的時候久了,回東宮去罷」太子起身行禮退下。柳依依看著太子的背影,眉頭微微皺起,有些事,或者,太子可以知道了。
太子心事重重地回到東宮,吳女官像平常一樣帶著人迎太子回宮,見太子眉頭緊皺,吳女官仔細看了看太子這才微笑:「臣聽聞殿下這些日子,在朝政上深的陛下讚許,怎麼這會兒回來,殿下看似有心事?」
太子舉手示意從人退去,這才對吳女官道:「吳姑姑,您是我娘特地挑選,送到我身邊來的,這麼些年,名分雖是君臣,情分卻不一樣。吳姑姑,有句話,我一直想問姑姑。我娘的死,是不是另有內情?」
太子剛說出第一句的時候,吳女官想起朱皇后,心中的酸澀就已難忍,等太子問出那句,吳女官的眼圈已經全紅了。接著吳女官才悲傷地道:「殿下今日,怎會這麼問,當初先皇后不是……」
「吳姑姑,若單單只是一個廚子失誤,怎能瞞過那麼多的御醫?」太子打斷吳女官的話,吳女官用手捂住嘴,眼淚已經流下。
太子的聲音透著冰冷:「這麼些年,娘因何去世,我一直在想,一直在算,原先我以為,娘的去世也許是當時身為寵妃的柳娘娘所為,畢竟我娘去世之後,她繼任為後,是得到最大利益的人。」
說著太子看向吳女官,語氣已經冷然:「這麼些年,其實我對柳娘娘……」
「殿下,不管您信不信,柳娘娘她絕不會對娘娘做這種事。」吳女官打斷太子的話,太子點頭:「這麼些年,柳娘娘的一舉一動,讓我覺得,不會是柳娘娘,況且我娘過世之前,柳娘娘真被禁足。那麼能是誰呢?」
吳女官伸手捂住太子的嘴,淚落如雨:「殿下,娘娘生前,只願殿下好好長大,殿下此刻說出這樣的話,就是辜負了娘娘的心。」
太子眼淚落下,滴在吳女官手上,兩人淚眼相對。在後宮之中,除了皇后,就只有皇帝能對皇后下手了。
太子的腮幫子輕輕扯了下,吳女官把捂住太子嘴的手放開,用手背抹一下眼淚:「殿下,這件事,您別去問了,也別去尋了,娘娘的哀榮一如既往。娘娘她……」
吳女官知道自己該怎麼勸說太子,但話哽在喉中怎麼也說不出來。
沉默就是默認,太子怎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眼中的哀傷更重了。太子的唇微微挪動幾下,吳女官沒聽清楚,側過耳朵想仔細聽,太子又開口了,這一次吳女官聽清楚了。
「為什麼?」吳女官看著失神的太子,握住他的雙手語氣溫柔而平靜:「殿下,娘娘最深的牽掛就是殿下,殿下一定要好好的,長大後登基,做一個聖明……」
「為什麼?」太子再次重複,吳女官按著太子的肩讓太子坐下:「殿下,您能做什麼呢?娘娘的哀榮已經有了,殿下已經是太子,三皇子今年已經六歲,已經開蒙。殿下的外祖父舅父,甚至姨父,都在朝中得到尊崇。柳娘娘一家,到現在除了一個榮國公,別的什麼都沒有。殿下,您,什麼都不能做。」
儘管已經知道答案,但太子心中還是一陣悲傷掠過,這種悲傷實在太深,深的太子的眼閉上,身子晃了晃。
吳女官上前扶住太子,溫言勸慰:「殿下,陛下是您的父親,不管是父為子綱還是君為臣綱,您,都什麼不能做。」
太子眼裡的淚又落下,幾乎是茫然地詢問:「真的,什麼都不能做嗎?」
吳女官閉上眼,好讓那種哀傷在心中慢慢消失,然後吳女官才睜開眼,仿佛下了決心一樣點頭:「是的」
這兩個字如同兩把刀一樣□□太子心中,他先是茫然,接著眼神變的暗淡,進而身子晃了晃,軟軟倒下。
吳女官的神色變的驚訝,剛要高聲叫來人,想起太子剛才的話,眼中的淚又落下,伸手溫柔地撫摸太子的額。又倒了一盞茶,餵給太子喝下。
太子呼吸平順,漸漸睜開眼,吳女官看見太子睜眼,這才高聲:「來人,去稟告娘娘,命御醫來,殿下回來路上,可能受了點風寒」
眾宮人應聲進來,見太子面色果真比方才蒼白了許多,有兩個宮女上前扶起太子,和吳女官一起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內侍早往昭陽宮去稟告。
「太子著了風寒?」柳依依聽到內侍前來稟告,忙命人趕緊去傳御醫,自己就往東宮來。
柳依依趕到東宮時候,御醫已經來到,正在給太子診脈,柳依依走進殿內,御醫看見柳依依就想給柳依依行禮。
柳依依止住御醫:「坐下罷,給殿下看病要緊。」
御醫重新坐下,更加小心地把了脈這才對柳依依道:「回娘娘,殿下想來是這些日子有些勞累了,今兒風又吹的大了些,這才著了風寒,開一劑藥,煎了慢慢吃著,就好。」
「那殿下明日可還能……」
不等柳依依問完,太子已經打斷柳依依的話:「娘娘,不過一點小病,兒子今晚服了藥,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柳依依並沒看太子,還是瞧著御醫,御醫的眼從太子臉上又轉到柳依依臉上,對柳依依賠笑:「殿下的病也不是很重,吃了藥,歇一夜也就好了。」
柳依依這才轉向太子對太子搖頭:「你啊,就是這樣。」太子對柳依依有些羞澀地一笑,御醫已開好方,柳依依瞧過,命內侍去取藥煎了。
太子服了藥,也就好好睡下。柳依依這才帶人要離開,吳女官在後相送,將到宮門口時,柳依依停下腳步,命吳女官回去:「還是好生照顧殿下。」
吳女官也止步,但看著柳依依欲言又止,這讓柳依依十分驚訝,掃一眼從人,從人往後退了數步。
柳依依這才看向吳女官,吳女官有些遲疑地道:「殿下,詢問先皇后去世之前的事。」吳女官說的含糊,柳依依卻全明白了,柳依依嘆了一口氣,對吳女官道:「遲早的況且太子是個早慧的孩子。」
吳女官輕嘆一聲:「話雖如此,只是殿下和陛下父子之間……」
柳依依勾唇一笑:「放心,不會很久的」吳女官從柳依依的笑容里,仿佛看出了什麼,有些驚訝地叫了一聲:「娘娘。」
柳依依收起笑容,對吳女官道:「你回去罷,好好地照顧太子。」
吳女官久在宮廷,知道此刻,不是詳細詢問的時候,對柳依依行禮。柳依依往昭陽宮行去,唇邊的笑容越發恬然。
皇帝也知道了太子偶感風寒的事,前往東宮探過太子後,順道來到昭陽宮,和柳依依說了幾句太子的病情。
柳依依又安慰皇帝,兩人看起來,真像一對十分擔憂孩子的平常父母。話沒說完,就有內侍走進稟報:「陛下,今夜,您宣召了楚御女侍寢。」
皇帝哦了一聲,並沒站起身,柳依依已經笑著道:「後宮妃嬪,多望陛下雨露,陛下還是快些去罷,讓楚御女等久了可不大好呢。」
皇帝順勢站起,對柳依依笑著道:「皇后竟不吃醋?」柳依依故意用手摸一下臉:「妾年齒已長,再過幾年,就要做祖母了,若再亂吃飛醋,豈不被人笑話?」
柳依依語氣嬌嗔,皇帝更是眉開眼笑,柳依依拿起茶壺再給皇帝到一杯茶:「陛下這是笑妾不該說這樣的話?那妾就以茶代酒賠罪。」
皇帝笑著接過柳依依手裡的茶杯一飲而盡,柳依依送皇帝走出殿內。當皇帝一行再看不見時,柳依依這才把方才緊握著的手鬆開,尾指那長長的指甲上,有一點亮晶晶的東西。柳依依看著那亮晶晶的東西,手輕輕一彈,如同彈掉一點髒東西,指甲上什麼都沒有了,柳依依這才帶著宮人走回殿內。
從人的腳踏在上面,如同踏過灰塵,等灑掃的宮人再打掃過,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一夜,柳依依睡的很安穩,很平靜。這一夜,甘泉宮的燈也比往常要熄的晚一些。天色蒙蒙亮時,柳依依就被嘈雜的聲音吵醒。
早已預料到的柳依依睜開眼,宮人已經把柳依依的帘子掀起,李姑姑有些急促地道:「娘娘,方才甘泉宮來人,說今早叫醒陛下時,陛下正在穿衣衫時候,竟然失足跌倒,暈厥過去。此刻,那邊亂作一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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