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斐此言一出,不但鍾紫苑感到吃驚,就連那老乞丐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倒是那小乞丐無知者無畏,他見大家皆是神色異常,便懵懵懂懂的拉著老乞丐的袖子,好奇的問道:「老頭,什麼是御膳呀?」
「小傢伙,本世子來告訴你好了。」朱斐這會倒是不覺得倆人身上臭了,他搖著摺扇,拖著木屐,興致勃勃的晃了過來,說道:「所謂御膳,就是宮裡的皇帝,皇后,皇子皇孫乃至後宮嬪妃們才能享用的食物。」他一屁-股在那老乞丐的身邊坐下,笑吟吟的問道:「我說的沒錯吧,這位大叔。」
小乞丐的嘴巴立刻張成了O形,兩隻眼睛裡幾乎冒出了星星。他再無知,也知道宮裡的皇上,皇后代表著什麼。
於是他不可思議的說道:「老頭,原來你真的這麼厲害的,居然連御膳都知道!」轉念一想,他又眉開眼笑的說道:「等你找到自己的家,可一定要說話算話,記得天天請我吃這些好吃的。」老乞丐扯了扯嘴角,並未言語。
樓梯處忽然傳來輕盈的腳步聲,過了一會,雪姬擺著腰肢,妖妖嬈嬈的走了上來。她來到朱斐面前,微微屈膝行禮,說道:「幸不辱命,那些仗勢欺人的傢伙,都被打發了。」
朱斐還沒開口,那小乞丐就驚呼道:「漂亮姐姐,你好厲害。」他的雙眼亮晶晶的,裡面滿滿的都是崇拜。
雪姬掩嘴一笑,下巴微抬,得意的說道:「那當然,算你小子有眼光。」
鍾紫苑奇道:「不是說車隊押運的是軍需用品嗎?怎麼會這麼好打發?」
雪姬彎著嘴角,笑吟吟的說道:「賈大夫醫術高明,堪稱再世華佗,可在這些事上卻少了些見識。歷來軍需用品都有兵部的人專門押送,何時需要動用哪位大人府里的奴僕?這不是生生打咱們皇上的臉嘛!可見他們是信口唬人的。」
「剛才我隨手砸了他們幾個箱子,結果裡面掉出來的全是一些綾羅綢緞。估計他們只是為太僕寺卿府里哪位主子家的商鋪運送貨物而已。我亮出了咱們蜀王府的腰牌。那些混蛋二話不說,立刻老老實實收拾東西滾蛋了。」
鍾紫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那十幾個大漢仗著府里的權勢,都是在掛羊頭賣狗肉而已。虧他們還一副理直氣壯的德行。看來這樣仗勢欺人的事情沒有少做。」
老乞丐眉頭蹙了蹙,他微嘆了一口氣,摸著那小乞丐的腦袋,頗為頭痛的說道:「這麼一來,只怕咱們又要搬家了。」小乞丐眼神一黯。抿了抿唇,低著頭不說話了。
這時,店小二端著一個巨大的托盤走了上來,裡面盛著四個大碗。正是水晶肘子,清蒸鱖魚,雞脯豆苗還有八寶鴨子。
把菜端上了桌,小二抽下掛在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然後陪著笑臉,殷切的說道:「這雞脯豆苗還有八寶鴨子。是小店的庖廚按照先生所說的法子做的,就是不知道味道對不對。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請先生指出來,咱們可以再改。」
他剛才對掌柜的還有庖廚說了這兩道菜以後,他們都大為興奮。要知道每個出名的大酒樓都會有自己拿手的招牌菜,而這些招牌菜的秘方往往都捏在一兩個人的手心裡,是絕對機密,可能只會在父子或師徒之間傳承,絕不外泄。
而以那掌柜的還有庖廚的見識,他們很快聽出這個乞丐隨口說出的兩個菜單。絕對是不會輕易外傳的秘方。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怎麼會輕易錯過,所以打發了這個小二上來一探口風。
誰知那老乞丐也乖覺了,他頭也沒抬。菜也沒嘗,只信口說道:「這樣就很好,沒什麼要改的地方。」開玩笑,他又不是傻子。既然朱斐已經點破這兩道是御膳,他又怎麼會再繼續泄露出去,搞不好。一條欺君大罪的帽子扣下來。他豈不是吃不完兜著走。
店小二有些失望,卻不敢繼續糾纏,只得磨磨蹭蹭的下了樓。
菜一上桌,小乞丐的雙眼就已經直了。他雙眼緊盯著桌面上那熱氣騰騰的四道菜,咽著口水,滿臉不可思議的說道:「這些都是給我們吃的?」
老乞丐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對,都是給你吃的,快吃吧!」他話音一落。那小乞丐歡呼一聲,不客氣的伸出黑呼呼的爪子,也不怕燙,一把抓起那顫顫巍巍,紅潤油膩的水晶肘子,大口啃了起來。那老乞丐微微一樂,拿起面前的竹箸,也頗為悠閒的吃了起來。
為了讓這二人吃的自在,鍾紫苑和朱斐早已讓到了一邊。不過倆人的目光,依然在密切的關注著老乞丐的一舉一動。
就見那老乞丐的動作不急不慌,絲毫也看不出是一個經常餓肚子的人在用膳。而且他第一下夾的是魚頰上的那兩塊嫩肉。他自己吃了一塊,剩下的一塊送到那小乞丐的嘴邊,誰知那小乞丐卻只顧咬手裡的肘子,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他也不生氣,只把那塊魚頰肉扔進自己嘴裡嚼了。然後他又略嘗了嘗那道雞脯豆苗還有八寶鴨子,然後皺了皺眉,看來並不是很滿意。
朱斐收回了目光,他搖著摺扇,低笑一聲,湊到鍾紫苑的耳邊說道:「瞧見沒有,那老乞丐的出身絕對沒那麼簡單。」鍾紫苑沒有防備,只覺得一股溫熱的氣息,直吹進她的耳朵眼裡,痒痒的,讓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
鍾紫苑有些不自在的推了他一把,嗔怪道:「好好說話,弄得人怪癢的。」
朱斐眼尖,立刻瞧見了她元寶般的耳垂,隱隱透出一抹紅暈。他不由一樂,拍著手笑道:「原來你小子的耳朵怕癢,這樣可不好,你以後可是會怕媳婦的。」
鍾紫苑「哼」了一聲,沒好氣的說道:「還是等我有媳婦以後再說吧!」她怕朱斐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會說出更多讓自己難堪的話。於是她拿小手指使勁掏掏耳朵,然後朝老乞丐那邊努努嘴,說道:「你又瞧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
朱斐的注意力果然被瞬間轉移。他又再度審視了那老乞丐一番,思尋片刻後,說道:「本世子雖然沒吃,不過就這麼看著也知道那雞脯豆苗的湯汁沒收乾淨。而那道八寶鴨子的顏色略深,也應該是材料放的順序不對。這老乞丐只嘗了嘗就不再去碰,看來這兩道菜他並不是道聽途說,而是真知其味的。
而那道清蒸鱖魚,最鮮嫩的就是魚頰上那兩塊嫩肉。這老乞丐想也不想。上來就夾著吃了,顯然他以前就是這樣吃習慣了,才會有這下意識的舉止。從這種種跡象表明,這老乞丐應該是出身皇室才對。只是我離開長安城已好些年頭,實在不知道哪位叔伯兄弟有此雅興,在這裡扮乞丐玩。」
聽他說完,鍾紫苑不得不佩服的說道:「能從這幾道菜上看出破綻,估計也只有你這位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世子爺才能辦到。」
雪姬聞言,不由捂嘴笑道:「那是,說到吃。只怕當今皇上也沒有咱們世子爺吃的精細。」
「雪姬。」朱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說道:「你的性子就是太直了些,雖然是事實,你也不要說的這麼大聲嘛!小心隔牆有耳,要是傳到皇上的耳朵里,你我可吃罪不起。」
他說這話的時候,態度要是誠懇一些,鍾紫苑倒還會相信幾分。不過瞧他那眉毛輕挑,下巴微抬的嘚瑟模樣,鍾紫苑不禁莞爾一笑。
不過這老乞丐已經引起了鍾紫苑強烈的好奇心。她想一想。低聲說道:「既然咱倆都認不出,不如把郭侍郎找來認認,只怕這些皇親貴戚,他還熟悉一些。再說。這老乞丐還是莊大哥那起案子裡重要的人證,總是要帶到他面前回話的。」
「嗯。」朱斐點頭贊同道:「如今毅不在長安城,的確只有承嗣那小子比咱倆都要熟悉一些」......
就在倆人竊竊私語的時候,那邊二人也吃的差不多了。老乞丐只吃了那道清蒸鱖魚,而剩下的三道菜全都被那個小乞丐如風捲殘雲般一掃而空。此刻他拿衣袖擦了擦自己油汪汪的嘴唇,捧著圓滾滾的肚皮。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兩隻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那老乞丐隨手拿了一根大魚刺,邊剔著牙縫,邊笑呵呵的問道:「臭小子,吃飽了沒?」
「嗝!」小乞丐又打了個響亮的嗝,然後幸福的用力點頭。
老乞丐一笑,丟下手裡的魚刺,拖著那爛木屐,搖搖晃晃的走到鍾紫苑還有朱斐的面前。他隨手拿了一隻小茶盅,又提起朱斐面前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哧溜一口喝了。然後抹著鬍鬚,大大咧咧的說道:「小哥,你不用說我也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筵席。既然我吃了你的席面,就幫你做這個證人好了。不過我有一個條件。」說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了一個狐狸般狡猾的笑容。
「好。」鍾紫苑就等著他這句話,她眼睛明亮的注視著他,說道:「只要你肯上堂作證,我能為你辦到的事,一定會盡全力辦到。」
老乞丐嘴角扯了扯,慢條斯理的說道:「我要上堂作證,必定會得罪那張府的那些瘋狗。老頭我反正已經是半截入土之人,倒不怕什麼。可這個小乞兒,好歹伴了我好幾年,就像子侄一般。我只要求你們不管用什麼方法,都得保證他的安全。」
小乞丐原本還笑的一臉燦爛,聞言小臉立刻垮了下來。他立刻奔了過來,習慣性的揪著老乞丐的衣袖,可憐眼巴巴的說道:「老頭,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跟別人走。」
老乞丐呵呵一笑,調侃道:「先前不知是誰眼巴巴的說長大了要跟蒲舵主走,怎麼這會又捨不得老頭我了。」小乞丐嘴唇癟了癟,不再言語,不過他那油汪汪的手揪著老乞丐的衣袖卻再也不肯撒手,似乎生怕老乞丐會立刻離他而去。
鍾紫苑與朱斐對視了一眼,尋思片刻後,小心翼翼的說道:「我那院子不大,住不下這麼多人,也保證不了你們的安全。不過蜀王世子那裡地方寬敞,侍衛眾多,也非常安全,不如你二人暫時住到他那去。一來不怕那張府的人來找麻煩,二來有什麼事,找起來也方便。老先生,你看如何?」
老乞丐斜瞥了朱斐一眼,問道:「你就是蜀王世子?」
朱斐搖著摺扇,露出一抹絕色笑容,說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果然是名不虛傳。」老乞丐嘴角一掠,他把目光投向鍾紫苑,呵呵笑道:「既然你能做蜀王世子的主,想來出身也不簡單。不只小哥你是哪個府上的公子?」
鍾紫苑一呆,唇動了動,沒有說出半個字來。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似乎越俎代庖了。朱斐倒是笑了,他斜瞥了鍾紫苑一眼,眼波流轉間,是那麼瀲灩動人,勾人魂魄。他紅唇微張,漫不經心的開口了:「在本世子的眼中,他是世間唯一一個不會讓我覺得孤獨之人。這些小事,他自然能做主。」
這一句話,是如此沉重!一時之間,不但鍾紫苑一驚,就連朱斐自己也是愣住了。他似乎一時也沒有想明白,這樣的話,自己怎麼會脫口而出。
那老乞丐倒是不太在意,他呵呵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一番商議後,老乞丐還是帶著小乞丐一起,跟朱斐回府了。不過他無意中留下的這兩個菜譜,在這家酒樓庖廚的多方研製下,終於做到了極致。而這家酒樓在很多年以後,靠著這兩道菜,把分店都開到了塞外。雖然在長安城內比不上飄香樓。可出了長安城,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兩道無上珍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