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斐似乎沒有察覺他的冷淡,只輕輕一笑,漫不經心的說道:「原來倒是沒什麼來往。只不過你們也知道,蜀地歷來貧瘠,咱們蜀王府管理蜀地多年,實在是入不敷出。要是今兒能沾各位老闆的光,搭著漕幫這艘順風船多賺些銀子花銷,倒是再好不過。隨便再給我的雪姬,玉姬置辦一些頭面首飾,省的她們跟著我這個沒錢的主子只能做男子裝扮,你們說是不是?」
雪姬和玉姬聞言,捂著嘴咯咯一笑,然後一起福了福,說道:世子爺說的極是,雪姬(玉姬)在此先謝過世子爺。」
他番信口雌黃的話,要是讓早已見識過他奢華無度做派的朱毅還有郭承嗣聽見,一定會大笑三聲,以示不屑。
和大家見過禮後,蒲炎和他帶來的弟兄們各自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立刻有丫鬟為他們送上果盤以及香茗。有幾個走了半天路已經口渴的,立刻端起香茗幾口喝了個精光。
蒲炎雖然不知道朱斐的底細,同樣沒有瞧見那天晚上,雪姬一言不合,就差點砸了了價值萬金的綠猗琴的場景。當然,他更加不知道日進斗金的飄香樓,只是他一個婢女的私產而已。
蒲炎依然下意識的皺著眉頭對龍老闆說道:「龍老闆,先前咱們說好的幾家商鋪里可沒有蜀王府。如今我漕幫就四十艘貨船空著,這要怎麼弄?」
那龍老闆彌勒佛般的臉上露出笑意,解釋道:「蒲舵主勿怪,其實咱們私下裡已經談好了。本來咱們每戶是包十艘貨船,如今既然蜀王府也想玩玩,咱們決定每戶讓二艘貨船出來。這樣咱們每戶八艘貨船,蜀王世子也是八艘貨船,加起來依然是四十艘貨船,這樣一點問題都沒有。」
「既然你們都商量好了,我倒是沒有什麼意見。」蒲炎皺一皺眉,說道:「那麼按照規矩。我要先驗你們的貨,再來商談運費。」
因為運送的貨物不同,所以運費也不同。如果是運送瓷器,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等貴重物品,那運費肯定會要高些。因為一旦路上有耗損,漕幫就得自己掏銀子陪給商家。如果是運送糧食或者是漆器,銅器等不宜損壞的生活用品,運費相對而言就要便宜很多。
「運費就不用商量了。我已經代表在座的商戶準備好了。」龍老闆笑呵呵的一拍手。
就見原本坐在台上的崔大家,露出一抹羞澀的微笑,她雙手捧起面前的一個木盒。輕盈曼妙的從台上走了下來,然後雙手奉到了蒲炎的面前。
蒲炎詫異的接過崔大家手中的木盒,打開一看,裡面居然是一疊厚厚的銀票。全部都是一千兩一張的,就這麼粗粗看去,起碼有五萬兩。
就算這四十艘貨船運的都是瓷器,也不需要這麼多的運費。蒲炎眉頭一皺,不動聲色的蓋上木盒。隨手放在了旁邊的几上,問道:「龍老闆這是何意?」
龍老闆笑眯眯的說道:「當然是這批貨的運費,還請蒲舵主不要嫌少才是。」
「一點都不少,反倒是太多了。」蒲炎嘆了一口氣,說道:「還請龍老闆給句實話,到底是要咱們漕幫運什麼貨?」
「鹽。」龍老闆面不改色的說道:「除了鹽,還有什麼值得咱們出這麼高的運費?以前咱們和孫舵主合作的時候,這樣四十船私鹽,我們會給他個二,三萬兩銀子。蒲舵主。你的價錢可是孫舵主的兩倍。當然,這些錢都是你個人和手下那些兄弟們的。明面上的運費,咱們還會按糧食的價格另外再給一份,讓你能夠對漕幫大眾交差。不知蒲舵主意下如何?」
蒲炎還未說話。跟他一起進來的漕幫弟兄頓時喧譁起來。他們在孫遠得勢的時候,和蒲炎一樣,都是埋頭做活計的粗人。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銀票,有些人已經開始怦然心動了!
蒲炎面上顯出一絲猶豫,他思忖片刻後,說道:「可我聽說朝廷如今在嚴厲打擊走私販賣私鹽的船隊。馬隊還有商鋪,一旦抓住,可都是以極刑論處。我一無後台,二無錢財,如果被抓,只怕是死路一條呀!」
這盒銀票龍老闆不私下裡給他,而是選擇當著所有漕幫弟子的面拿出來,用的就是離間計。蒲炎雖然看上去粗獷,心機卻絕對不容小覷,他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就已經猜出了龍老闆的打算。他同時察覺到了自己帶來的那些兄弟中,有人已經心動了。這對他來說,形勢非常不利。所以他不能當面拒絕,只能出緩兵之計暫時穩住他們。
「這個你完全不必擔心。」那龍老闆傲慢的說道:「先不說在坐的蜀王世子乃是真正的皇親貴胄,就是咱們這四位老闆,身後都有你意想不到的大人物在撐腰。朝廷不管再如何嚴厲打壓,也絕對不會打壓到咱們的身上。這可是個打不壞的金飯碗,就看你肯不肯捧著。」
蒲炎黝黑的麵皮抖了抖,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不知幾位老闆身後都是哪幾位大人物,龍老闆可否相告一二,讓蒲某人也能寬寬心。」
龍老闆白胖的麵皮上露出一絲警惕,他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這個,蒲舵主暫時就不必知道了。你只需拿錢辦事即可。還有。」龍老闆指著嬌媚過人的崔大家,說道:「崔大家色藝雙全,又知情識趣。最難得的,就是如今她還是一個清館。我家主人知道蒲舵主家中只有一妻一妾二女,略嫌清靜了些。不如就讓這崔大家去府上做個鋪床疊被的小妾,說不定還有機會給你生個大胖小子,你看如何?」
那崔大家白嫩的雙頰頓時羞得嫣紅,更顯艷光四射。她對著蒲炎盈盈一拜,嬌怯怯的說道:「還請蒲舵主憐惜。」
蒲炎皺著眉頭仔細打量了崔大家幾眼,見她笑顏如花,眼眸似水地瞅著自己。竟然歡喜無限,似乎沒有一絲不甘。再配上她如花的容顏,曼妙的身姿,果然讓人心醉。
見蒲炎目不轉睛的盯著崔大家出神,龍老闆嘴角不屑的撇了撇。然後露出一抹得意矜持的微笑。
在蒲炎如鷹般的盯視下,崔大家抿著唇,臉頰的紅暈更盛了。她羞澀地一笑,含情脈脈的垂下眼眸。嬌嗔道:「蒲舵主,你為何如此瞅著人家?」
蒲炎嘆口氣,說道:「果然比我家那隻母老虎好看許多,也知情識趣許多。」
他這是答應了?崔大家雙眸微顫,似乎有些激動。就見她盈盈一福,曼聲說道:「謝謝......」她相公二字還未說出口,蒲炎就抬手制止道:「崔大家先別急著改口,我只問你幾句話,還請實言相告?」
崔大家一抿紅唇,她歪著頭,不解的說道:「不知蒲舵主還有何問題要問?」
蒲炎認真的看著她,問道:「你既色藝雙全,不但闖出了大家的名號,還保有清白之身。定然是想嫁進高門府邸。或是尋個清俊才子。比如像蜀王世子這樣的華貴人物,似乎才配得上崔大家的才情。」
崔大家微微一笑,她扇著長長的睫毛,幽幽的說道:「蒲舵主所說的,只是事俗人的看法。可我不一樣,我從小最佩服的就是那些快意江湖的英雄俠客。像蒲舵主這樣的英雄,才是我心中的夫君人選。」她這話說得,頗為情意綿綿。
蒲炎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他淡淡的說道:「真是慚愧,我只不過是一個常年在水上漂泊的粗漢。真擔不得崔大家口中的英雄二字。」
崔大家聞言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蒲炎卻搶先說道:「我非但不是英雄,而且一年倒有十個月不在家中。家裡的婆娘又凶得很。除了她自己找來的一房小妾外,別的女人根本瞧都不讓我瞧一眼......」他還沒有說完,四周立刻哄堂大笑。崔大家雖然臉上也帶著媚笑,卻顯得有些僵,沒有先前那麼甜美了。
偏偏蒲炎似乎沒有聽到周圍的嘲笑,依然目光炯炯的注視著面前嬌怯怯的美人。繼續說道:「如果沒有經過她同意就把你帶回去,她定然會想方設法的折磨你。比如說讓你做家裡所有的家務,比如說讓你和她一起織補漁網,比如說讓你和她一起去照顧幫眾留下的孤兒。當然,這些其實也算不上是折磨,因為她每日自己也是這樣做的。到時你的小臉會因為風吹日曬而變得粗糙,這雙白嫩的小手也許沒有機會再去撫琴,你的身上也不能穿這樣的綾羅綢緞......即使如此你還願意入我門內去做這個小妾?」
蒲炎這番話說完,現場完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朱斐停止了搖扇,坐直了身子。龍老闆也收回了蔑視的眼神。
崔大家那明媚嬌艷的臉已經完全僵住了,這和主人先前說的可完全不一樣呀!她當然不是真心愿意嫁給這麼一個粗鄙不堪的男人,要她能自由選擇,肯定會選俊俏又身份高貴的蜀王世子。
可是主人給了她許多承諾,包括只要她入了蒲炎的門,就會幫她除去蒲炎現任的妻子,然後扶她上位成為當家主母。
雖然她看不上蒲炎這個人,卻稀罕他的身份。可好歹他是漕幫的第一號人物,只要自己拿捏出了他的心,再除去主母。以後雖然沒有榮華,富貴卻絕對少不了。其實比進那些高門大院,成為王孫公子們的玩物要強得多。
可惜任她千算萬算,卻還是被蒲炎這番殘酷的話給嚇住了。而且蒲炎能夠說出這番話,就證明他的頭腦很清醒,並沒有被自己的美貌給迷惑住。如果美貌這一項對她來說最有利的武器,對蒲炎卻完全不起作用。那她也的確沒有本事拿捏住蒲炎,過上她自己想要的日子。
與蒲炎那如鷹般洞悉一切的目光對視著,崔大家漸漸絕望了,她猛地掩住了臉,兩行清淚從她的指縫中漏了出來。她綿軟的聲音幽幽的從指縫中傳了出來:「蒲舵主好狠的心,你既瞧不上我,明說就是,何必又拿這話來唬我。」
蒲炎一皺眉,喝道:「休要如此扭捏作態,我蒲炎雖然稱不上是英雄,可是吐口唾沫砸個坑,從不拿假話唬人。崔大家只需要回答我,是否願意入我家門,過我婆娘那樣的生活即可。」
崔大家真的是徹底絕望了,這話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回答願意,那絕對是違心之語,她怕真的會被主人送進蒲家過上那樣非人的生活。回答不願意,那麼這兩年她苦心維持的清高形象,就會轟然倒塌。所以她捂臉裝哭意圖含糊過去。誰知蒲炎這個二愣子絲毫就不知道憐香惜玉,非要逼問出實話,連給她含糊的機會都沒有。
終於崔大家一跺腳,什麼話都沒說,嚶嚶哭泣著跑了出去。偏偏蒲炎還一臉茫然的說道:「她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怎麼就這麼跑了?要是她願意的話,我還準備等會上岸就弄頂花轎來,把她抬回去呢?這家裡多個人幹活,說不定我家的母老虎不會生氣,還會高興的很。」
龍老闆聞言嘴角直抽抽,真不知道這個二愣子是真傻還是假傻。倒是朱斐拍著手掌狂笑道:「正是,正是,本世子還等著喝杯喜酒呢!快去看看,崔大家是不是高興過頭了,已經在那哭嫁了?」
偏偏雪姬還有脆生生的逗趣道:「世子爺又渾說,哭嫁可是待嫁新娘感謝父母長輩的養育之恩和哥嫂弟妹們的關懷之情;泣訴少女時代歡樂生活即將逝去的悲傷和新生活來臨前的迷茫與不安。也有的是傾泄對婚姻的不滿,對媒人亂斷終身的痛恨等等。這些對崔大家來說可都不存在呀!」
「誰說不存在的?」玉姬就跟立刻接嘴說道:「說不定這崔大家就是在痛恨媒人的亂斷終身。」說完,她還意有所指的瞥了龍老闆一眼。
這一瞬,龍老闆的臉色變得鐵青,他那白白胖胖的臉幾乎扭曲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