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大夫,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文師閣 www.wenshige.com
捏起冰涼的玉刀,刀鋒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寒光。緩緩抬起手腕,白皙的皮膚下是一條條青色的細線。
記得在靈山的時候,獨孤澈昏迷不醒,雲飛揚十分擅長針灸之術,僅用幾根銀針就能幫他驅散手腕的淤青。那時他還笑著打趣,好在獨孤澈是個男人,若換了她這個女兒家躺在床上,他還真不好意思下手,摸了女孩子的手可是要對人家負責人的。
「雲大哥,對不起,我是真的愛他,真的無法對他下殺手,真的見不得他在我面前倒下,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冰涼的刀刃割在皮膚上,一絲尖銳的痛楚從傷口處緩緩蔓延。殷紅的鮮血沿著手臂往下流,一直延伸到手肘。眼淚不由自主的掉落,與溫熱的鮮血融為一體。
獨孤澈站在門口,腦海中儘是她淚流滿面的模樣。他還記得初次相見時那個女孩也是個愛笑的姑娘,總是沒心沒肺的調皮搗蛋,狐假虎威的跳出來主持正義,被人欺負了就跑到他身邊求安慰。
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就變得不那麼愛笑了,她會乖乖的陪在他身邊,一個人呆在寢殿裡等他忙完回家,像個溫婉的小妻子照顧他的起居。
細細想來,這丫頭竟在他不經意間為他們的感情付出了這麼多。
一陣微弱的風輕輕拂過,獨孤澈眯起眼睛,突然察覺到一絲異樣,臉色瞬間大變。
他猛地轉身,一把推開厚重的宮門,絲絲縷縷的血腥味在偌大的宮殿中蔓延開來。
目光落在屋內,坐榻上的女子靠在那裡,身上雪白的紗裙已經染了大片血紅,一眼望去觸目驚心。
「婉笑!」
獨孤澈大吼一聲,飛身撲到她身邊。半昏迷的離婉笑立刻警覺地握住玉刀,用盡全身力氣將刀刃割在手腕傷處。
「別過來!」
獨孤澈頓時僵住了身子,顫抖著伸出手:「婉笑,把刀放下好不好?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先把刀放下,聽話。」
她失血過多,面上沒有一絲血色,不甚清明的一雙眼睛儘是通紅。
「放我走……獨孤澈,我不想恨你……放我走!」
「你就這麼想離開?」他垂在身側的手劇烈顫抖,喉嚨干痛得仿佛快要裂開。
「放我……走……」她的意識漸漸模糊,握刀的手也慢慢失了力氣。
獨孤澈,你再廢話老娘就堅持不住了!
「好,我放你走。」
他終於還是選擇了妥協。如果放手能夠讓她得償所願,他又有什麼理由繼續執著下去呢?
聽到這句話,離婉笑鬆了一口氣,手中的玉刀轟然落下,她也徹底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獨孤澈以最快的速度幫她止血包紮,看著她蒼白消瘦的小臉,終是咬著牙給她換上了來時穿的布衣裙衫。那染了鮮血的華服輕紗被隨意的丟在地上,再也沒了主人。
獨孤澈抱著她一步一步的走出寢殿,走出後宮,路過前殿的時候半妖梅等人站在大殿門口靜靜的目送他們走下台階,去往戰亂四起的凡界。
「妖梅,尊主這是真的要送尊后回凡界?他們那麼相愛,怎麼捨得?」東方鈺蹙眉不解。
半妖梅目光深邃的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沉聲道:「尊主曾經失去過,所以越發懂得珍惜。既然在一起會讓對方受傷,不如選擇放手,只要她好,自己如何便不再重要了。」
離婉笑醒來的時候正值午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家裡的小床上,陽光沿著窗戶散落進來,屋子裡暖洋洋的。
躺在被子裡望著屋頂呆了一會,然後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掀開被子翻身坐起。這一覺睡得渾身舒暢,身上的傷都不疼了。
對了,傷呢?
抬起左手看看,發現腕上裹著一層厚厚的紗布,雖然看起來傷的不輕但卻一點不痛,試著扭了扭,只傳來絲絲縷縷的痛感。
「我這是睡了多久,連傷都好的差不多了。」
想到自己昏迷前瘋了似的握著刀往手腕上割,脊背都陣陣發涼。幸好獨孤澈不是個死心眼,不然她的小命怕是要折在自己手裡。
獨孤澈……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一襲黑金玄衣的俊美男子,他的一顰一笑還歷歷在目。可笑他們之前還在歸位大典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秀恩愛,短短几天的時間就分道揚鑣,恩斷義絕了。
穿上自己的繡花布鞋,晃悠悠地走到門口。小院裡天藍日暖,鳥鳴清脆,荒了許久的菜園裡長了不少雜草野菜。
離婉笑拍拍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然後去到廚房拿了鏟子和菜籃,蹲在園子裡挖了不少野菜。洗了洗,摘了摘,扔到鍋里混著從米袋子裡翻出來的一小把糙米煮成了野菜粥,出鍋的時候還不忘捏一撮鹽巴放進去調味。
其實當初他們回來家中的時候是半妖梅主廚,她閒來無事在家裡晾曬了很多乾貨。乾菜、干蘿蔔和小魚乾樣樣齊全,甚至還有一塊風乾的臘肉掛在雜物房裡。家裡的食物很多,只是她現在心情還莫名的有些沉重,不想動手做飯罷了。
端著菜粥坐在院中的小木頭椅子上,一邊吃一邊曬太陽。這個兒時的小家雖然破舊如初,但卻盛滿了她這十多年來最珍貴的記憶。
想想這院子裡曾經住過師父,住過朋友,也住過那個心中最愛的男人,但是後來他們都走了,只有屋頂上的茅草和菜園周圍的一圈籬笆還像往常一樣靜靜的呆在那,颳風下雨都沒被吹跑。
那些過去的事想著想著便笑了。
將空了的粥碗隨手放在腳邊,離婉笑摸著纏著紗布的手腕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曬太陽。
這一次她身邊是真的沒有人了,連渃風那小子都不見蹤影,想當初她在後宮的時候臭小子還和夢子來過一次,之後就再沒了消息。
午後的小院微風徐徐,太陽曬得身上暖暖的,離婉笑將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拋到腦後,舒舒服服的打了個盹。
這樣的日子她一過就是半個月,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裡,她好幾次想要收拾行李下山,不管怎麼樣也得搬到一個有人煙的地方去住,她又不是深山老林里的野猴子,總不能常年不見人。
但是每一次將行李打包好後不出半個時辰就後悔了,把東西又拆開放回原位。山下就是小鎮,鎮子旁邊緊挨著靈山,不說其他,單就「靈山」兩個字,每每想起來都會頭疼欲裂。
這一日吃完早飯後,照常給師父的墳點上香,叩拜完之後離婉笑順便看了看手腕上的傷口,已經好了七八分,只剩下一道嫩紅的血印,不小心碰到的時候才會微微發疼。她琢磨了一下,又將所有可能用到的東西裝進了行李,沉甸甸的背在背上,站在門口猶豫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咬咬牙踏上了下山的路。
這條山路她走過很多次,第一次是為了尋找陰陽花給師父報仇,第二次是和獨孤澈一起,只是想不到最終卻隨他入了魔界。而這一次她下山便不再是為了任何人,只是單純的想給自己尋一處棲身之所,開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小醫館,過點平平凡凡的生活。
走在山路上,哼著小曲,搖頭晃腦的模樣像極了不諳世事的鄉野丫頭。
其實離婉笑並不傻,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會為了那些死去的人向獨孤澈討回公道,因為她根本下不了手!所以她想了又想,最後選擇了從這些紛擾中抽身而出,去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改名換姓重新來過。
那裡沒有靈山,沒有神魔,也沒有獨孤澈,更沒有那些所謂的愛恨情仇。她可以一個人,一間屋,幾本醫書,安度此生。
下了山,離婉笑意外的發現山腳下那個曾經被屠戮的小鎮子居然開了集市。集市上的人不多,很多店鋪還沒有開門,雖然看著比較冷清,但卻真的還有人在這裡生活。
她不信邪的走過去,在集市上轉了轉,還和路邊賣雜貨的攤販聊了一會兒。才知道這裡的人都是從外鄉逃難來的,國家戰亂,老百姓被迫離開家鄉,慕名來了靈山腳下這片淨土,便在此安了家,重新開始討生活。
離婉笑摸摸鼻子,從兜里掏出兩個銅板買了一個大包子解決午飯。然後便背著行李繼續漫不經心的往外走,路過前往靈山的岔路口,她沒敢往裡瞧,緊走幾步繞了過去。
鎮子外面便是寬敞的官道,想當初她領著獨孤澈往外走,就是在這條路上遇見了貴公子一般的寒清波……
呸呸呸,怎麼又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過去事?
咬著包子走在官道上,暗道這條路確實不像從前那樣車水馬龍了,走了半晌居然連個路過的馬車都沒有。
念頭剛落,就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趕緊回頭看過去,居然是個平板車!
一個長鬍子老頭趕著馬,平板車上帶了不少酒罈子,還沒到近前,遠遠的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香。
「大伯!帶我一段好不好啊?」離婉笑抓住機會跳起來朝平板車上的老頭招手,大聲喊著,「我要去那邊,能不能帶我一段路啊!」
老頭在她身邊堪堪停住馬車,上下打量了一圈道:「小姑娘,你也要去磬元鎮?」
「嗯嗯,大伯咱們正好順路,你帶我一段行不?我給你車費。」她身上還有一些碎銀子,原本是為了解決吃住問題的,現在為了搭個車從裡面拿出一點也無妨。
老頭倒是很直爽,痛快地答應下來,還幫她在車上騰了個空位坐下。
「小姑娘,反正咱倆順路,大伯不收你錢,你陪我聊聊天就行。」
離婉笑跳上車,坐穩了之後拍拍手道:「沒問題!我這一個人趕路也很無聊,有人說話當然好。大伯,你這是要去磬元鎮上賣酒啊?」
「是啊,我們一家老小剛從外地搬過來,缺錢用,想著趕緊把酒賣了換點銀錢也好開間小鋪子,到時候一家人就能有地方住了。」
「大伯,你們老家是哪的呀,怎麼還打仗呢?」
「我們是北原那邊來的,那地方馬賊特別多,平時有官府的人管著還好些,可前段時間皇帝暴斃,二皇子篡權,那些馬賊就趁亂出來打家劫舍。偏趕上旱災,莊稼只剩了兩分收成,還被搶了不少。大家活不下去就都出來了。」
「可是這邊也沒什麼人啊,我看到處都挺荒涼的,你們怎麼跑到這來紮根了?」
「哎呦姑娘,你是本地人吧?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誰不知道這裡緊挨著靈山,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我們也都是衝著靈山來的。」老頭很健談,說到大名鼎鼎的靈山時眼睛直放光。不過想來也是,靈山的確是個很有威望的名門,斬妖除魔,名震天下,好像只要有靈山弟子在的地方,各路妖魔鬼怪都會繞路而行。
但事到如今,那些傳言也已經成了過去的輝煌,靈山一脈已經在大火中煙消雲散了。
離婉笑聽到老頭提起靈山,閒聊的性質便散去了很多。
他們趕到磬元鎮的時候剛剛過了午飯時間。老頭很熱情,臨走還送了一小壺他自己釀的梅子酒,離婉笑當然不好意思拿,便推推搡搡的給老頭留了一小塊碎銀子,然後腳底抹油一溜煙的跑了。
磬元鎮和靈山離得不算很遠,沿著官道走上兩三個時辰便能看見磬元鎮的大門口。
離婉笑扛著行李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溜達,一直轉到太陽落山才看上一間坐北朝南的店面。
進去和房東商量了一會兒,離婉笑就垂頭喪臉的走出來,摸著兜里所剩不多的銀子咬著牙走開了。
「你回來!」她剛出門就被房東喊住,「姑娘,你不是錢不夠嗎,我還有一處便宜點的房子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
「感興趣,當然感興趣,在哪呢?」離婉笑趕緊一溜小跑的追上房東,穿街過巷,忽然一種不好的感覺襲上心頭。
「大哥,你這房子在哪呢?怎麼感覺咱這好像越走越偏僻了?」
「別著急啊小姑娘,房子就在前面,馬上就到了。」
房東在前面走,離婉笑看著越來越人跡罕至的小路越發覺得這人有問題。
「那個……大哥,你這房子太遠了,我不想住那麼遠的地方,不要了不要了。」
「小姑娘,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房子你還沒看怎麼就說不要了呢?」房東停下來轉身朝她走過去,氣勢洶洶的樣子嚇了離婉笑一跳。
「我說不要就不要,你幹嗎?想打人啊?」
「哼,那可由不得你!」房東高大的身影越來越近,離婉笑清楚的看見他臉上漸漸變態的笑容,心中顫抖不已。
就在她準備逃命的時候,突然一根翠綠的竹竿從側面飛來,狠狠地擊中那「」房東的右腿。只聽得那貨嗷的一聲慘叫,整個人砰的跪在地上,抱著膝蓋痛得連連哀嚎。
「出來買個菜也能遇上人渣,真是晦氣!」
嗯?是個女俠?
離婉笑一愣,順著聲音看過去。路邊的大樹上坐著一個身穿粉色紗裙的妙齡女子,見她看過來便揚起一抹燦笑從樹枝上飛身躍下。飄逸的紗裙襯得她仙氣十足,美的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離婉笑驚訝的捂住嘴巴,她居然看見這女子身上若隱若現的仙氣,難道她是神界的人?
「小丫頭,看夠了沒有?」女子輕盈的走到離婉笑身邊,提起裙子又朝那猥瑣房東狠踹了幾腳,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氣,三兩下就把那傢伙給踢得暈過去了。
離婉笑傻呆呆的站在一邊,直到那粉衣仙女踹夠了,煞有介事的整理裙擺,她才回過神來。
「好!女俠好身手!」
那女子顯然被離婉笑一驚一乍的樣子嚇了一跳,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後雙手叉腰的盯著她道:「你這丫頭,看著挺聰明,怎麼一點腦子都沒有,隨便碰到個人渣就能把你拐走,真不知道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又純又蠢,真是笨的可以了!」
咦,這麼漂亮的仙女怎麼張口就罵人呢?誰又純又蠢啊?她只是忘了防範,並不是笨好嗎!
「仙女姐姐,麻煩你了解一下情況再罵我好嗎?我第一次來這,就是想租個房子住,誰知道好巧不巧的碰上個一肚子壞水的,結果我剛要跑你就出來了,連表現的機會都不給我上來就罵我笨。長得漂亮就能不講道理怎麼著?」
粉衣女子越聽越生氣,直到離婉笑說完最後一句,她的火氣才小了些。
「哼,看在你眼光還算不錯的份上,姐姐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想找房子是不是?我知道一處沒人住的宅子,就在那邊,想不想去瞧瞧?」粉衣女子說完後還順嘴加上一句,「房租嘛,看在你一個小姑娘出門在外不容易,我一個月只收你一兩銀子怎麼樣?很大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