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瞧見自己師父,心裡自然是高興的,牽起那頭壯壯的小牛犢便往李長生跑去,嘴裡還說道:「師父你看,這是我給二柱討來的小牛犢!」
他還表示這是自己憑本事得來的,等二柱知道這小牛犢是劉徹賞賜的以後肯定高興得很。讀字閣 www.duzige.com
李長生看了眼那頭眼也不眨啃掉御苑花草的小牛犢,笑著說道:「即便不是陛下賞賜的,二柱也會很高興。」
窮人家小孩大多沒專門的名字,像二柱家這樣大娃叫一柱、二娃叫二柱的,都算是講究的了。
二娃母親也是個極好的人,當初見霍善沒了娘,主動說幫忙餵霍善。當時二柱也才幾個月大,兩個孩子一起餵著實不容易。
霍善漸漸長大了,平時也跟二柱家兄弟倆玩得好,幾個小孩子每天在村里撒歡,引得村里年齡差不多的小孩都愛跟他們湊一塊。
正是因為村中多是良善之人,李長生才會應下劉亭長提的建學之事,這些孩子若能多識幾個字,往後不管是服徭役還是出去謀差使都能輕鬆一些。
霍善道:「那不一樣,陛下賞賜的說出去更有面子。」
小孩子其實也是講面子的!
他要讓二柱當最有面子的小孩!
見太子劉據幾人走了過來,李長生沒再和霍善多說什麼,而是恭恭敬敬地朝太子劉據見禮。
太子劉據這幾日和霍善玩得很投契,此時見了霍善親近的師父,自是第一時間免了他的禮。
見李長生長得清俊出塵,很有幾分方外之人的仙風,便覺李禹說方士都不是好人這種說法有些偏頗。這人看起來不像是壞人?
李長生並不知曉李禹那一茬事,瞧見霍善與他幾個表叔相處得很好,一路上懸著的心也放下了大半。他知道霍善這孩子是討喜的,只要與他相處久了大家都會喜歡他,可放孩子一個人在外頭到底還是會時常牽掛。
他讓金日磾幫霍善把小牛犢牽回去。
再讓它這麼吃下去,他怕霍善賠不起這些花木的錢。
霍善哪裡曉得自己幹了什麼好事,興沖沖地問李長生:「您是不是把面起子做好了?我們是不是能吃肉饅頭了?」
李長生道:「應當可以了,一會我借這裡的庖屋試試看。」
霍善期待不已。
在夢裡吃東西他雖然也能嘗到味兒,但感覺總不如真正吃到嘴裡的實在。
興許是因為知道那不過是夢而已。
因著做饅頭包子得發麵,一時半會是吃不上的了,李長生便先讓霍善自己玩兒去。
霍善不去,自告奮勇說要給李長生幫忙,還問太子劉據他們要不要一起。
李長生本以為太子不會答應,結果太子居然一口應下了,跟著霍善師徒倆一起去了庖屋。
霍善和李長生說起他們組織的包粽子活動,他太子叔包粽子特別厲害,比他們幾個包的好看多了!
李長生:???
才這麼幾天不見,這孩子到底在上林苑幹了啥?
難怪東方朔說遲早會牽扯出他早已仙逝的師父,這小子當真是一天一個新想法,而且有了想法馬上就要付諸行動。
李長生也沒慌,帶著幾個小孩搗鼓了半天,才把麵團放在一邊發酵。
這邊忙活完了,劉徹那邊便命人召李長生去見面。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盯著看。
太子劉據本沒想跟過去,結果看霍善自發地拉著李長生的手在前頭引路,看來一點都沒有「皇帝不召見我我不能隨便過去」的觀念,只好與衛登幾人一同跟上。
劉徹正在裡頭和衛青聊天,準備明兒去看看霍去病練兵,結果就聽人來報說李長生到外頭了,太子劉據幾人也一併跟了過來。
劉徹笑道:「據兒倒是活潑了不少。」
衛青點頭。
從前太子劉據和他長子衛伉脾性差不多,都是年紀不大,卻偏要裝出小大人模樣,尤其是在自家弟弟面前更是格外端著,仿佛顯露半點小孩兒心性便失了兄長威儀似的。
衛青知道這是太子那些文臣老師教導的,但也覺得沒什麼不好。
既然劉據已經當了太子,總要有點太子的樣子。
只不過這幾天看幾個小子跟著霍善玩兒得那麼歡,衛青又覺得孩子活潑些沒什麼不好。
其實長輩都喜歡能跑能跳、能說會道的小孩兒。
劉據雖已當了太子,但衛皇后恩寵漸少,而劉徹正當壯年。往後劉徹身邊未必沒有寵冠後宮的新人、生出深得劉徹寵愛的孩子,劉據若是與劉徹不親近,太子之位不一定坐得穩。
劉據到底是自己的外甥,衛青終歸還是希望他能夠安安穩穩地當好這個太子,以後能順利繼承大統。
不過劉徹過了年才滿四十歲,劉據年紀也還太小,想這些還為時尚早。
劉徹對衛青有極深的知遇之恩,所以哪怕劉據是自己外甥,衛青也並沒有表現得格外親近。
衛青斂起思緒,看向從門口走進來的李長生。
上回見面還是在新豐縣,那時候他便覺得李長生此人不一般。
如今從霍善口中聽到許多聞所未聞的新鮮事,他們也漸漸反應過來了:東方朔一直都在御前當差,哪裡有空經常去新豐縣找李長生師徒倆?
那些托稱是東方朔說的傳說故事,恐怕有不少是李長生給霍善講的才是。
人各有志,東方朔說自己是「避世金馬門」,認為自己完全不必找個深山老林躲著,在宮殿之中亦能避世全身,所以他是不懼出風頭的,到了劉徹面前也是什麼渾話都敢說。
李長生卻明顯有著非常傳統的出世觀念,比起登天子之堂更願意待在鄉野之間。
連帶霍善這孩子跟在他身邊久了,也給人一種功名利祿不甚太在意的感覺。
給他好東西他會高興,但也僅僅是高興而已。真要讓他違背本心去討要,他恐怕只會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這便是言傳身教、耳濡目染的影響了。
衛青思量間,李長生已經上前向劉徹行禮。
雙方都不是第一次見面,倒是不怎麼拘束。劉徹見幾個小孩跟了進來,便讓他們也一併坐下。
作為大漢有名的實用主義者,劉徹也沒繞彎子,直接問李長生:「這次召李卿過來是想看看李卿可知道具體的砂糖製法。」
甘蔗這東西適合在南越一帶生長,南越土地遼闊,山林眾多,若是將來能在此地大面積種植甘蔗,那好處就多來了。
最直接的好處是將來他們大漢人能吃上南越產的糖,並且不用占自己的耕地;二來有了這樣一門利益頗豐的營生,經略南越諸地便大有可為。
打下來的疆域不好好治理,那不是白打了嗎?
聽聞南越許多地方其實土壤肥沃、雨水豐足,種稻穀甚至能一年兩熟,可惜當地人大多喜歡占山而居,許多地都長期閒置、無人耕作,著實令人惋惜。
目前劉徹連在南越諸地安排幾個郡都想好了,就等著找機會出兵了。
砂糖這東西霍善倒是給李長生講過,還提到他已經讓霍去病去巴蜀一帶尋了。
李長生知道這時候已經不能推說是東方朔所言,他便先把砂糖的前身石蜜的做法講給劉徹聽,其實憑南方豐沛的日光也能把糖曬出來。真要製作砂糖的話,比較費兩樣東西,一樣是柴火,一樣則是鐵。
熬糖要用到鐵鍋。
劉徹道:「鍋這東西應當可以反覆用,倒是不妨事。」
柴火也一樣,南方遍地都是山林,難道還缺柴火不成?
李長生道:「那便沒問題了。」
哪怕自己從未熬過糖,李長生應答起來也沒有半分猶豫,仿佛他真的掌握這門技藝似的。
劉徹道:「朕已命人前往南邊取柘回來,聽聞到了八月它便會多起來,正好趁這段時間把李卿你說的鍋備好。一會你把要的鍋灶樣式給少府那邊的人講講,我讓他們配合你做準備。」
李長生道:「敢不從命。」
劉徹對李長生的態度非常滿意,他也知道李長生不願出仕,不過要不要高官厚祿不要緊,只要肯給朝廷幹活就成了。
只要能把事辦好,劉徹還是非常尊重他們個人選擇的。
霍善在旁邊聽了半天,聽到劉徹說命人去取柘了,等他們聊完正事後立刻問道:「到時候分根甘蔗給我們嘗嘗嗎?」
劉徹說道:「你怎麼什麼都想嘗嘗?」
聽說這小子在上林苑閒逛,看到啥就問上一句「這能吃嗎」,等別人說「能吃」,他馬上叫金日磾把他扛起來,他要親自挑最好吃的分給大夥嘗嘗。
他自己當然也跟著嘗了。
反正只這麼短短几天,他們落腳的宜春苑這邊能吃的果子全給他薅了一遍。
剛才聽人說他把小牛犢牽出來逛了一圈,還讓那小牛犢啃了好些個花草。
真就是他自己愛吃,他挑的小牛犢也愛吃!
有小孩子在場,劉徹也沒和李長生聊太久,很快便放他繼續做包子去。
倒是幾個小孩被逮住了。
劉徹道:「你們最近天天到處撒歡,功課怕是落下了不少。朕給你們安排了個先生,你們接下來一起跟著上課。」
小孩子都不喜歡上學,聽到要上課後一個兩個全都垮下小臉。
太子劉據卻是喏然應道:「知道了。」
衛登幾人也只能跟著應。
霍善倒是挺期待的,問太子劉據:「你都上什麼課?先生講什麼書?」
太子劉據說道:「學的是《春秋》。」
霍善疑惑:「只學春秋,不學夏冬嗎?」
太子劉據:?
到這時候,他才感覺霍善是個三歲小孩。
太子劉據耐心地給霍善講了講《春秋》是什麼東西,它其實是篇以魯國為背景串聯起來的編年體史書,不是平時講的春天秋天。
《春秋》最厲害的其實是言簡意賅地把事情講了出來,褒貶之意都暗含於那簡短的表述之中。
正是因為它可解讀的地方太多,所以後世出了許多版本的「傳」,簡單來說就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注釋經典,以此來推廣自己的思想主張。
據說漢興五世之間治《春秋》最有名的人要數董仲舒(這話是他學生司馬遷說的)。
只是對小孩子來說,關心的不是這書承載著怎麼樣深沉的思想,而是——
「你看完《春秋》了嗎?」
「這書有意思嗎?」
「先生講課有意思嗎?」
太子劉據邊應對著霍善接連不斷的問題邊與他們一起往上課的地方走。
其實先生講課能有什麼意思呢?但這話他不能跟霍善他們講。
他不想讓父皇覺得他不好學。
幾個小孩抵達目的地,便發現候著他們的臨時先生竟是個熟人——
司馬遷!
饒是太子劉據給自己做了一路思想建設,努力告訴自己一會要給幾個年紀比自己小的表弟和表侄做個好榜樣,此時心裡還是不由自主地冒出個不怎麼尊敬師長的念頭來——
竟是那個上完茅房不洗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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