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正疑惑他們怎地這個姿勢趴床上,再走近一聽他們在討論什麼,就聽到蘇軾哈哈笑著說出的那句「以鋼換肛」。筆神閣 bishenge.com
因為笑得太開懷不小心牽動了傷口,這傢伙說話時還暗中嘶了一聲,不過這似乎完全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一個久為疾病所困的人得知自己往後將一身輕鬆,即便眼下承受著那麼一點點對常人來說難以忍受的痛苦,心中也是頗為開懷的。
劉徹實在沒忍住,走過去問道:「你們在聊什麼?說來讓我也聽聽。」
這頗有些威儀的聲音讓蘇軾愣了一下,轉頭看去,只見門口來了一連串生面孔。這病房只用個門帘與外頭隔開,私密性著實有待增強啊!
再看這走進來的幾人,那可都是儀表堂堂。
霍善見到來的是劉徹等人,馬上給蘇軾介紹了一下,這是我姨公,這是我舅公,還有的不太認識,就不講了!
少府趙禹:「」
沒事,這時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蘇軾一聽霍善的介紹便知道來人的身份。
震驚!漢武帝和衛青竟在我眼前!
蘇軾當初之所以寫那麼多史論指點江山,主要還是要寫制策給領導們點評。
像蘇軾考制科考試的時候,每個月都要交個三五篇上等的策論與詩文上去,還得交滿一整年,可不就得把秦皇漢武他們拉出來瘋狂水文嗎?
而且想要考出好名次,首先得有自己的風格,其次是想法不能太離經叛道。所以他在人物臧否方面雖有不少個人看法,但大體都是與當時的主流觀點相契合的。
簡而言之,人在寫作文的時候講了啥,回頭他自己可能都不記得了。
至於嘴人這件事,世上很少有能不被蘇軾銳評幾句的人。
他讀昭明太子寫的《文選》,表示這書選編得毫無章法,居然還貶低他偶像陶淵明寫的《閒情賦》,明明這文章寫得堪比《國風》和屈原,蕭統這小子根本不懂欣賞陶淵明的美!
到讀《史記》的時候,蘇軾又表示西漢人大多諂媚而不自知,你看這個司馬遷夠清正剛直了吧?結果寫到《衛青傳》的時候行文不寫「青」,只稱大將軍。
司馬遷人在其中,感受不到自己的諂媚,而他,蘇東坡,打開《史記》一眼就看出來了!
這還只是對過去的著作大侃特侃,遇到當代同僚的著作蘇軾也沒放過。
比如有次有人拿了本王安石寫的《華嚴經解》給蘇軾看,當時王安石還在當宰相呢,蘇軾看後直發笑,提筆就在後頭給寫了個跋。
蘇軾在這篇跋里寫了個小故事,說是自己聽聞汧陽的豬肉特別好吃,特命人過去賣只回來嘗鮮。沒想到僕從半路把豬丟了,怕被他懲罰,只好買了頭別處的豬回來充數。
結果他和客人們不知道豬被換了,席間紛紛夸這豬味道特別好,跟其他地方的豬不一樣。後來僕從欺瞞的事敗露,大夥都覺得非常慚愧!
蘇軾表示,
你們夸王安石這書,和我跟賓客們夸那隻「汧陽豬」沒啥區別。
唯一不同的是「荊公之豬」還沒敗露而已。
沒錯,這就是蘇軾,一個對誰都能銳評幾句的奇人。
甭管你是皇帝還是宰相,都是我蘇軾的寫作素材罷了!
不過如果他和王安石見了面,依然會進行親切友好的交談。這就是讀書人的基本禮儀了,不管過去有過什麼矛盾衝突,見了面還是能維持基本的友善。
現在見了劉徹等人,蘇軾的心態也是一樣的。
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我以前罵過什麼!只要沒人提起來,雙方自然能相安無事。
只要霍善這小娃娃不當場自爆,這裡又有誰知道他以前幹過啥?
蘇軾心裡沒有慌,但忍不住直犯嘀咕:怎麼大漢皇帝這麼閒?不是說這是縣裡一個莊子嗎?為什麼漢武帝劉徹和大將軍衛青會跑來這種地方?
擱在他們宋朝,皇帝敢這麼閒著沒事到處溜達,言官絕對能把他給罵死。
要知道御史台可是有考核目標的,每個月不彈劾夠次數,你這御史的年終考核絕對不及格!若是漢武帝遇上大宋御史台,每個御史絕對都績效超標。
想到大宋,蘇軾臉上的笑容又漸漸消失了。
自從朝中兩派相互傾軋,換得最快的就是御史台。言官們已經淪為執政宰輔的打手,宰輔想攻擊誰他們就攻擊誰,與其說是督查百官與皇室的,倒不如說是給上頭當走狗的。
連言官都失了風骨,大宋三十年後遭遇的那場厄難似乎不是什麼稀奇事。
蘇軾心情微微沉鬱。
他頗為無奈地請劉徹他們見諒,表示自己剛割完痔實在沒辦法起身見禮。
劉徹不是在乎這些小節的人,要不怎麼能整天穿上便服在外溜達。
他坐到一旁繼續追問蘇軾和霍善剛才聊的話題。
什麼鋼來鋼去的。
霍善上次見到桑弘羊後就聽他太子叔說鹽鐵之事現在都是官營的,蘇軾提到的這個灌鋼法最終還是得拿給朝廷。
煉鋼,老熱了,不如直接拿給劉徹讓他安排人手去研究,不用他師父受苦受累!
霍善麻溜把蘇軾寫出來的《灌鋼法》拿給劉徹看。
劉徹一眼看去,只覺蘇軾這字寫得真不錯,字體是他從前所不曾見過的,偏偏他又能看得懂。
等劉徹的關注點從書法上挪開,才注意到開頭處寫著「灌鋼法」三個字。
劉徹精神一震,細細地往下讀了起來。
讀完以後他沒說什麼,而是把它拿給旁邊的趙禹看。
趙禹管的是少府,許多官營手工業都歸他管理,鹽鐵之事雖被劉徹單獨安排人處理,趙禹卻依然是專業對口的人才。
他同樣是小吏出身,擁有豐富的實幹經驗,細讀之後便覺可以一試。
這種煉鋼之法簡單易行,真要有效的話大漢可以擁有更精良的武器與農具!
便是沒成功
,損失也不會很大。
趙禹朝劉徹點點頭。
劉徹見狀才對蘇軾說道:「先生大才,竟連煉鋼之法都有如此獨到的見解。」
蘇軾很沉得住氣,鎮定自若地回道:「祖上傳下的前人之法,算不得蘇某之才,聊當診費而已。」
秦漢魏晉南北朝和後頭的隋唐不都是他們的老祖宗,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技術,一點毛病都沒有。
蘇軾以前好歹是當過京官的人,面聖的次數不算少,在劉徹面前也絲毫不露怯。
只不過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診費」,把少府趙禹都給整不會了。
甚至懷疑這全新的煉鋼法是不是蘇軾瞎掰的。
劉徹倒是覺得蘇軾此人言談很是不凡,愉快地與蘇軾交談起來。
等得知蘇軾是見需要兩頭牛來抬的鐵犁實在笨重,才想到換上鋼刃熟鐵來制犁,劉徹贊道:「先生如此心繫民生,可見是有大抱負的,何不前往長安上書公車署。想來以當今陛下雄才大略,必然會重用先生。」
蘇軾:?
從未見過如此不要臉之人。
有你這麼夸自己雄才大略的嗎?
衛青他們是怎麼做到聽到這種話時神色沒有絲毫變化的?
難道是習慣了?
漢武帝,恐怖如斯!
蘇軾道:「蘇某沒學到什麼經世濟民的本領,只有一肚皮的不合時宜。我若當真入朝為官,不出三日,當今陛下就會厭煩我;不出三月,滿朝文武都會被我得罪光。為了多苟活幾年,蘇某還是繼續當閒人比較好。」
蘇軾這話也不是謙虛,他要不是太能得罪人,就不會先把新黨得罪光,又把舊黨得罪光。
就拿如今當權的章惇來說吧,他們昔日也算是知交好友,兩人還約定過老了一起當鄰居來著。
後來後來就是章惇一路把他踢到嶺南,再從嶺南一路踢到儋州。
還把他弟弟蘇轍也踢到了雷州。
說是儋和子瞻的瞻字相近,雷和子由的由字相近,這兩個隔海相望的偏遠之地正好和他們兄弟倆相配。
昔日故交竟恨他至此,蘇軾對此也覺無奈,他最大的毛病大概就是不太會做人。
聽李時珍說,他這個「謫官」到了儋州後還住過一段時間的官署,結果有人想討好章惇特意命人把他從官署里攆出去。所以他這次渡海前往儋州,要做好得自己建茅屋住的心理準備。
蘇軾對章惇倒沒有太大的怨恨。畢竟他本以為自己和弟弟再沒有相見之日,如今雷州與儋州不過一海之隔,雖不能時時相見,偶爾書信往來還是可以的,於他而言未嘗不是一種慰藉。
只是有些對不住子由而已!
歸根到底,章惇恨的還是他。
蘇軾覺得自己在宋朝當官還可以,即使一再遭貶,至少也沒要了他的命。
以他的性格真要在漢朝當官,那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就得把小命給交待了。
漢朝的文官當
著太不穩當了,動不動就要腰斬和殺你全家。()
像蘇軾最為推崇的漢代賢臣汲黯,在劉徹手底下也只能酸溜溜地來一句陛下用人當真是後來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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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初汲黯之所以黯然離開長安,就是為了給即將被殺的長安令求情惹惱了劉徹。
那長安令不過是沒能向百姓借來數以萬計的馬匹、幫劉徹操辦盛大的受降儀式而已!
就劉徹這好大喜功的勁頭,百姓願意借馬才奇怪。這就跟把錢借給賭鬼一樣,賭鬼越賭越大,你借出去的全部家當對他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小錢,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還到你頭上。
汲黯就著這件事念叨了劉徹幾句,劉徹就很不高興,找個由頭把他攆回家養老去了。
這種工作環境,狗聽了都直搖頭。
不上書,堅決不能上書!
雖然蘇軾絲毫沒有被劉徹所說的「重用」給打動,卻還是好奇地問起劉徹是不是所有上書內容都會看一遍。
劉徹笑道:「我們陛下養著那麼多郎官豈是讓他們白領俸祿的?當然是叫他們先通讀一輪,再把寫得好的挑揀出來再呈上去。」
蘇軾道:「萬一郎官故意把寫得好的壓著不呈上去怎麼辦?」
劉徹道:「那麼多郎官都在衙署里,有想壓著的,自然也有想往上送的。他們真要敢有自己的小心思,難道不怕上官覺得他沒眼光?」
他給蘇軾講了講郎署中那些郎官的來源,那裡頭大部分是朝中那些文臣武將的兒孫,還有從各種渠道舉薦上來的人才,各郡國中出眾的生員、吏員,反正吧,什麼成分都有,絕不可能團結成鐵板一塊。
文臣家的瞧不上武將家的,官宦子弟的又瞧不上出身寒微的,郎署這小小的大漢官員預備役,已經呈現出相當複雜的官場生態。
這些出入官場的年輕人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表現機會。
所以郎官們肯定會勤勤懇懇地把公車署那些堆積如山的策論挨個篩選一遍。
蘇軾:「…」
不愧是你,漢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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