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苒沒有按照鍾致丞的吩咐回家,她待在醫生辦室,幫紀康整理病歷,順便等紀康。兩人約好,秦苒要請紀康吃飯。
在她身邊錄病歷的鄭新見紀康不在,停下曖手裡的工作,問秦苒,「紀康騙吃騙喝的毛病還沒改,小師妹你多擔待一點,他就是嘴碎,人挺好的。」
秦苒聽出鄭新話裡有話,也停下手裡的工作,她還左右看看,確定辦公室里就他們兩人後,秦苒才笑著問,「鄭師兄,看不出來啊,你還聽關心紀師兄的。」
鄭新撓撓頭,掩飾自己的羞澀,「哪有,晚上好好開導開導他。還有,你們肯定要喝酒,你是女生,別由著他灌,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哎,你這麼關心他,他傷心還不找你,反而跑來找我,真不知道紀師兄怎麼想的,」秦苒搞不明白,明明鄭新和紀康關係不是一般好,而且鄭新人細心,不知道紀康為什麼不找同為男人的鄭新訴苦。
鄭新笑著搖搖頭,「你不懂,我和紀康既是朋友更是對手。」
「?」秦苒不明白,疑惑地看向鄭新。
鄭新開口解釋,「最近留院名額要出來,本來我們實力旗鼓相當,但因為上次師父給他住培測試59分,很大可能要錯事良機。他和祝先雅為什麼分手你知道嗎?」
秦苒點點頭,隨即又似懂非懂的搖搖頭,「我在逐鹿中原見過他們因為將來的出路發生爭執,不過我不太清楚具體為了什麼。」
鄭新說:「如果那次測評不影響他留院考察的話,紀康很可能會留院,這個概率只會高不會低。你知道紀康手術能力很強,但考試成績是硬性指標,」鄭新沒在往下解釋,鍾致丞給紀康不及格的後果有多嚴重。
「如果紀康能留院,那他以後的工作問題就解決了,也不至於和祝先雅因為異地問題鬧成現在這個樣子,」鄭新煩躁的揉揉額頭,「和自己的好兄弟一決雌雄的感覺真不好受,我寧願被淘汰掉的人是我。」
鄭新右手握成拳,猛地落在桌面上,複雜的情緒將他緊緊困住,他像一隻在森林裡走失的野獸,即便有萬丈怒火也無法發泄。
「別這樣,鄭師兄,紀師兄他會好的,全科最樂觀的人就是他了,今晚我好好勸勸他,」秦苒突然覺得,自己當時答應紀康,請他吃飯的決定是對的。
鄭師兄是真的關心紀康,如果不是,他大可以不把這些話告訴秦苒,也不用拜託秦苒,讓她開導紀康。
擺擺手,鄭新嘆口氣,「開導這種事估計你也做不來,想辦法能讓他心情好點也夠了。」
自從進入泌尿外科以來,鄭新和紀康幾乎天天在一起,兩人的辦工作也挨著,又是同一個師父,關係自然好到沒話說,但選拔制度擺在這裡,他們卻不得不為各自的未來而戰。這場留院選拔,註定你死我亡,但作為勝利者,卻沒有一點屬於勝利者的喜悅。
反而,最後留下的那個人,才是最糾結,最苦悶的。
紀康的夢想就是以後能留在三甲醫院,鄭新也是,每一個醫學生的夢想都是。
但究竟能留在哪個三甲醫院,都憑個人造化。
由於選拔失利所造成的一系列問題,如同決堤的江水,一波又一波向本就疲憊的生活襲來。
真是應了那句話,「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
趁著紀康不在,鄭新才和秦苒說明這一切,看了眼時間,鄭新猜,陪患者去做檢查的紀康應該差不多要回來,「紀康的病曆本一會兒我幫他錄,你們到點就去吃喝玩樂吧。」
「什麼叫吃喝玩樂?」秦苒傲嬌,輕哼一聲,「鄭師兄,搞的我們好像虐待你一樣。」
鄭新嘿嘿笑幾聲,「你們出去嗨,我不能去,就是虐待我,還是對我最大的虐待。不對,凌佳然那個丫頭才是對我最大的虐待。」
話鋒突轉,鄭新的話猶如一支利箭,猛然,徑直射向秦苒的心窩,猝不及防。
凌佳然那邊,杜陌良已經追過去了,然而鄭新依舊沒有放下凌佳然,秦苒原本燦爛的笑意凍結在臉上,任憑她怎麼努力都無法消融這一瞬間的僵硬。
她身邊都是一群麻煩纏身的人,紀康是,凌佳然更是,還有一個人她沒忘肖瀾。
唯獨她,好像是那個最輕鬆的,不管在哪裡,她都能感受到鍾致丞的庇護。
正在秦苒不知作何反應時,紀康大喇喇的走進來。他洪亮的嬉笑之聲先聲奪人,「小師妹,下班了,錢帶夠了沒,要不要現在給我師父打電話?」
紀康說著走到秦苒身邊,將她從位子上趕走,自己轉身癱坐在椅子上,帶著疲憊的笑意,看向秦苒。
秦苒瞪他一眼,從自己隨身的包里掏出錢包,在手裡掂兩下,示意給紀康看,「這分量,頂一個磚頭了。」
當然,秦苒只是在開玩笑,如果真能頂一塊磚頭,估計此時紀康的腦袋上早就會出現一個大窟窿。
「小師妹,看來你得了我的真傳啊,越來越幽默了,」紀康之前的那股憂鬱之氣早已不見蹤影,只是眼底沒有任何波瀾的冷滯還依稀可見。
他恢復了之前的玩世不恭,嬉皮笑臉,轉身對一邊看似認真錄數據,實則耳朵從來閒住的鄭新說,「哎,鄭新,你看見小師妹的錢包了嗎?那麼沉,估計裡面塞了金條,晚上要不要一起來一場智取生辰綱?」說完,紀康還不忘挑挑眉,調皮得緊。
鄭新停下手裡的活,沖身旁壘得有山高的病曆本努努嘴,兩手一攤,「昨天有個師弟請假,今天師父給我加了十床病人,命苦,無福消受。」說罷,鄭新繼續無奈的錄病歷數據。
紀康扶著椅子的扶手站起身,拍了拍鄭新的肩膀,手掌在他的肩頭停留片刻,本想再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他起身去了醫生辦公室的休息室,換了衣服,簡單收拾一下自己,出門叫上正在發簡訊的秦苒,和鄭新道別。兩人一起走出泌尿外科。
紀康在前面走,秦苒跟在後面,走了一會兒,紀康發現身後人沒了,扭頭看秦苒落在他身後挺遠,還低頭抱著手機,手指不停的在屏幕上點。
回身走過去,紀康無意間掃到秦苒的手機屏幕,「凌佳然」三個字陡然出現,不過紀康視力好,不但看到了那三個字,還看到了三個字,「杜陌良」。
關於凌佳然,紀康不能說陌生。凌佳然和鄭新的事也算在科里鬧得沸沸揚揚,科里的小護士們沒少八卦。
焦點無非在於,凌佳然的前任是枝大一院的肝膽外科的杜陌良。鄭新和杜陌良搶一個女人,他們還是學生和老師,自然話題不斷。
凌佳然夾在中間實在難為,紀康知道作為一個女生,這種壓力不小。但沒想到,凌佳然處理問題的方式竟然是離家出走,留下一堆爛攤子。
自此,杜陌良鮮少來泌尿外科,鄭新也從不接肝膽那邊的會診,遇到會診,每次都是紀康去。
杜陌良去援疆坐診的事,紀康知道,有次和鍾致丞一起吃飯,正好遇到杜陌良,三人拼桌坐在一起。飯桌上,杜陌良和鍾致丞說過這件事,當時鐘致丞還推薦紀康,以後有機會也可以去做援疆大夫,待遇不錯。
「喂,走路不看路,小心出事故,」紀康提醒,並沒有問秦苒關於凌佳然的事。
秦苒擺擺手,讓他等一會兒,「等等,你師父來簡訊了,我得回他。」
「真的假的?」紀康不信,以為是秦苒不想讓她看到手機里的內容,而做的託詞。
秦苒卻是真的手忙腳亂,一邊凌佳然生病了,說她昨天闌尾炎手術傷口有點疼,今天就發燒了,而且燒到了39度。她有點怕,她很清楚自己的症狀,感染的概率很高,不過她剛做完手術,也不敢隨意吃藥,畢竟一個女孩子,遇到這種事的第一想法就是我是不是要死了?
秦苒焦頭爛額的想辦法,遇到這種問題,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鍾致丞,奈何鍾致丞上了手術,她的第一反應是先發簡訊,等他下手術就能看見。
沒想到鍾致丞秒回,看來手術做完了。
鍾致丞的回覆只有一句話,「找杜陌良。」
這個方法秦苒不是沒有權衡過,但凌佳然自己說,她不想找杜陌良,不想自己最狼狽的樣子被杜陌良看到,那樣她會失去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自尊。
但秦苒又不能把凌佳然不想見杜陌良的事告訴在鍾致丞,左右為難之下,秦苒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他身邊等他的男人。
「紀師兄,問你個問題,一個小手術術後發燒了怎麼辦?」秦苒想,紀康也在外科工作,對於感染這種事,經驗肯定很多,這時候問他是最沒顧慮的。
「誰做手術了?」紀康皺皺眉,看秦苒著急萬分,恨不得把手機吞了的樣子,他開始懷疑。
「紀師兄,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求你了求你了,」秦苒的心火燒火燎,凌佳然太不會照顧自己,做手術竟然一點風聲都沒透露。
紀康將信將疑的看著秦苒,「查過血常規嗎?」
秦苒搖頭,「沒有。」
「那連是不是感染引起的發熱都不能確定,怎麼下藥?」紀康如實回答,「小手術也是手術,趕緊去醫院,萬一是感染引起的,後果不好說。」猶疑一會兒,紀康問:「是腹部手術?」
「恩,」秦苒發愁誰能把凌佳然送去醫院。
「闌尾炎手術吧,趕緊送醫院,」紀康催促,「萬一發炎,肚子裡的問題,你肉眼又看不見,要真感染後悔都來不及。」
秦苒聽紀康這麼一說,心頓時漏了一拍,紀康說的很對,她自己也清楚,感染是多可怕。
不管不顧,秦苒決定給杜陌良打電話。
凌佳然那邊,還好有個杜陌良。
秦苒有所保留,對紀康說她要去撥個電話,匆匆拋開一段距離,秦苒才撥出電話。
「喂,杜老師,然然她發燒了,她前幾天剛做完闌尾炎手術,我怕她你趕緊去」
「滴滴」
電話那頭的人,一句話沒說,連秦苒的話都沒聽完,便火速掛了電話,只剩忙音。
秦苒呆呆的立在原地,她不知道這個電話,是幫了凌佳然還是害了凌佳然。
她看到向他走來的人後,才意識到,這個電話徹底暴露了凌佳然和杜陌良在同一個地方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