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因為我辦事得力啊!」葉老虎隨手拿起桌上一塊有點發灰的布條,說話見就往身上一搭,他略帶不以為然地看著盧天霖,「當時還是張少卿接待的我!」
盧天霖臉色漲紅,董庸卻略顯得意,「那不知周都護為何賞識你啊!」他的眼睛蜻蜓點水般略過葉老虎,不過是個屠夫,仗著見過朝中人,就這般得意,無知!好笑!
董庸看不起葉老虎,葉老虎也斜著眼看他,不過是個公子哥,沒一點真憑實學,竟然問出這種可笑的問題,「哎,我以為你們來找我,是因為我當年的發現呢!」他長嘆一口氣,不給任何人面子,就重新盤腿坐下,端起剛剛倒好的酒,一口抿盡,
帶領周萋畫等人來的里正一看葉老虎這般無禮,連忙出聲,「老虎,你給我起來!當著幾位官家,豈有你撒潑!」
葉老虎也是個倔脾氣,里正越是這麼說,他的性子反倒上來,他身子往後一靠,眼睛一斜,把布條蓋住眼睛,竟然發出呼呼的鼾聲。
里正氣急,就要上前拉扯,卻被周萋畫抬手給制止。
「葉公!」她拉一下衣袖,朝葉老虎福禮,「小女子名周萋畫,家父正是項頂侯,因五年前郡公府一案,特來向您請教,還請您能大人大量,為小女子解惑!」
一聽周萋畫自報家門,葉老虎一下子直起身子,手忙腳亂地把臉上的布條扒拉下,「你,你就是聖手娘子!」他站起身來,連忙作揖。
再次打量著周萋畫,確定從她臉上看到了周午煜的影子,這才說話,「聖手娘子有何吩咐,小的知無不言!」
態度竟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盧天霖跟董庸一看他對周萋畫這般客氣。立刻一挺胸,分列左右,充當起護花使者。
周萋畫點點頭,表示感謝葉老虎。「葉公,我在查閱當年眾人對郡公夫人的檢驗記錄時,發現你比其他人多了一點,能否詳細說說!」
葉老虎眼睛瞬間眯長,自豪油然而生。「沒錯,要不然周都護也不會稱讚我!」
「那能否勞煩您將當時的情況,說給小女聽!」周萋畫嘴角掛笑。
「當然可以,只是……」葉老虎毫不猶豫的答應,眼睛一看董庸與盧天霖立刻反悔,「我可不想跟他們說話!」
「那,我們裡面說!」周萋畫一撇頭,瞧見葉老虎家院裡還算寬敞,他的媳婦,一個身形消瘦的小女子。正在細雨里不住的勞作著。
「好,聖手娘子裡面請!」葉老虎邀請。
「不行!」董庸跟盧天霖幾乎同時開口。
「沒什麼不行的!」周萋畫回看他們一眼,說完這句,就帶著春果進入了院子,葉老虎故意氣他們,在周萋畫跟春果進門後,隨手就把院門給關上了。
董庸、盧天霖氣得直跺腳。
「聖手娘子,你是不是也是看了我對郡公夫人嘴裡那塊布的記錄了!」進了院,葉老虎就吆喝媳婦給周萋畫倒水,把周萋畫迎在上位。自己則恭敬地站在一旁。
「正是!」周萋畫道,「勞您詳細描述一下!」
「是!」葉老虎回答,「那是塊白布,確切地說是白綾。板板整整地對摺,對摺,再對摺後,塞進郡公夫人嘴裡的!」葉老虎邊說,邊用自己手上的毛巾比劃著,「我是個粗人。平日就知道殺豬,但我心想,這殺豬跟殺人應該是一樣的,我要是殺豬,要的是快、准,哪裡會把那塞嘴的毛巾疊的那麼仔細啊!」
「那是怎樣一塊白綾呢?」周萋畫追問。
「就是女人家上吊時用的那種,有三尺多長呢!」葉老虎媳婦拿著水上前給周萋畫倒,順口插話。
葉老虎眼睛一瞪,「你這個臭婆娘,瞎說什麼!」
「我哪有瞎說!」別看葉老虎媳婦瘦瘦小小的嗓門可不小,「跟前院小寡婦前些日子上吊的白綾差不多!」
「瞎囉嗦什麼,上一邊去!」葉老虎怒視著她媳婦。
小媳婦撇撇嘴,便要退下,卻被周萋畫喊住了,「你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你也去了?」
小媳婦看一眼葉老虎,思考一下,回話道,「是,里正傳消息說讓當家的去大理寺時,這死鬼正好大醉,我放不下心,就換了身衣裳跟著去了!」
「這麼說,你也見過當時的秦夫人了!」周萋畫一聽小媳婦這麼說,索性追問其她來,看她點點頭,「能否將你看到的跟兒說說!」
小媳婦不慌不忙,用圍裙擦擦手,「現在算起來,也得五年了,我們殺豬的,平日也不曾見官,所以那次記得格外清楚,雖然被水泡過,但還能看出那秦夫人長得叫一個好看啊!」
「我們去時,那塞嘴、蒙眼的白布已經被拿了下來,只剩下手被反綁著!那麼多人都站在停放死人的台子前面!」
「那你們可知道,是誰先檢查地秦夫人?」周萋畫追問。
「這個……誰知道呢,那麼多都站在停屍房裡,一個個排著隊,不過除了我,誰都沒碰過秦夫人!」小媳婦有點得意,「誰讓咱是女的呢!」
「沒碰?怎麼講?」那口腔沒損壞是從哪得出的。
「就是誰檢查,他們說要看哪,我就幫著上前動手的!」小媳婦說著臉一紅,「不瞞您說,就是秦夫人身上,也只有我一個人看過,一點傷也沒有!」
「你確定?」周萋畫眼睛一眯,還有這種驗屍方式?「也就是說,並沒有人檢查秦夫人的內臟?」
「內臟?開腸破肚啊!誰敢啊!聽說上面有命令,任何人不准褻瀆秦夫人!」小媳婦驚呼一聲。
上面的命令!自然是皇上。
父親雖然沒有把秦怡跟皇上當年的事說得特別詳細,但想也能想出那是一段驚天動地的愛情,要不然能讓皇后娘娘那麼恨,甚至把恨意延伸到宋雲崢身上嘛!
既然不允許開膛,那皇上就採用了大數據方法,找來那麼多與屍體能扯上關係的人來,最終確定了秦怡是溺亡。
但這樣也距離秦怡的死亡真相越來越遠。
周萋畫突然後背一陣發涼,檢驗秦怡的屍骨,似乎觸碰到了皇上的底線。
她不禁害怕起來。她沒有聽父親的話,也沒有聽秦簡的警告,把侯府逼上了思路。
「娘子,娘子。你怎麼了!」春果小聲的提醒,自小媳婦說完,娘子已經愣了快一炷香的了。
「啊……沒事,剛剛我們說到哪了?」周萋畫連忙收神,「既然沒法觸碰秦夫人。那你們是怎麼確定她死因的!」
「都靠我啊,那些醫令讓我幫忙打開秦夫人的嘴,檢查她的口,讓我抬起她的胳膊,檢查她的腋下,摸頭髮,摸脖子,都是我!」小媳婦有點得意,「若是其他娘子,只定害怕。誰讓咱是屠夫婆呢!」
「呸呸呸,當著聖手娘子還瞎說,上一邊去!」自己媳婦侃侃而談,葉老虎插不上嘴,難免有點著急,「她就在那給各位仵作跟醫令當了一整天的下手,聖手娘子別聽她瞎說!」
「老娘哪有瞎說!」小媳婦一掐腰,「聖手娘子,秦夫人身上的繩子還是我解開的呢,其實那繩子綁的並不緊。要是我這種粗人,用力就能解開,但被仍進水裡,這那就不好說了。不過呢,雖然被繩子綁著,但她手腕上沒有一點傷痕!」
「當時那些醫令、仵作都覺得奇怪呢!還以為秦夫人是昏倒後被扔進水裡,但昏倒肯定有原因吧,至少得反抗吧,於是又重新檢查一次。什麼也沒找到!在著說,要是被敲暈,那嘴巴、眼睛不就多此一舉了嘛!」小媳婦微微皺眉,努力回想著當時的情況。
除非有一種情況,即死者的雙臂讓兇手給捆綁住了,死者已經失去了搏鬥能力,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受兇手威逼,不得已而為之的。那麼看看死者是怎麼被捆綁起來的。
秦怡身上一點傷也沒有!一點傷也沒有?周萋畫喃語著。
人落水後,掙扎是在所難免的。
但若是先昏倒,水中沒有掙扎,有這種可能,但又是捆綁,又是堵嘴,怎麼可能不留下損傷呢。
難道她真的是自殺?
「你可記得,秦夫人被捆繩子打結的樣子?」周萋畫抬頭。
「記得,記得,娘子您稍等一下!」小媳婦又興奮起來,一扭腰肢,就進了裡屋,不一會兒拿著一張紙就出現在了周萋畫面前,「我就知道這繩子有問題,一直沒敢說出來!」
她微微彎腰,雙手碰到周萋畫面前,「我這是找城裡的師傅專門畫的!」
周萋畫低頭看,就見圖紙上是一個人被繩子捆綁的樣子,一看繩子捆綁的樣子,她心中豁然明了。
這繩結,她認識。
當時她剛參加工作,便遇到了一起綁架案,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為了騙取父母的錢,設計了一起綁架案,那小伙子捆綁自己的繩結,就是葉老虎媳婦圖紙上畫的這樣子。
而這繩結,其實可以自綁。
其捆綁方法,就是先把要捆綁自己的繩子,對摺後在末端打一個活結圈,拴成活結,套入右上臂,然後相隔一定距離,再打第二個結圈,繩子繞胸背部橫過,拉到左上臂,然後在左上臂繞一圈,繩端再套入第二個結圈收緊。
其餘的繩端再自左腋後抽出,向上經左肩到頸部,繞頸一圈,拴成活結。
這種困法,由於捆綁靠近腋窩,所以被捆綁人的雙臂是可以自由活動的,而圍在頸部的繩圈也很寬鬆,對頸部並不形成壓力,短暫捆綁並不會形成壓力。
這下,連秦怡沒有損傷的口腔黏膜都可以解釋了。
因為是她自己將白綾對摺後,塞入自己嘴巴。
沒有外部蠻力,自然不會有損傷。
至於那道白綾,很有可能是她原本打算上吊自殺。
可她為什麼會將自殺設計成他殺呢。
難道只是為了表現自己的醫術!
葉老虎媳婦看周萋畫眼神放光,表情也沒有剛剛的緊張,知道這圖紙發揮了作用,於是上前一步,小聲說道,「為了這圖紙,花了我十幾文呢!也不知道對聖手娘子有用沒!」
周萋畫回神,聽出她什麼意思,抬手示意春果掏錢。
春果身子微微往前,一看周萋畫手上不過是一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紙,上面畫了一個繩結模樣的圖案,就這紙十幾文,簡直是訛人啊!
看著小媳婦磊磊落落的,敢情也是個錢串子,春果肉疼地抿抿嘴,伸手掏了一兩銀子。
「那這樣的話,我們也就不打擾你們了!就先離開了!」看小媳婦將銀子收入口袋,周萋畫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帶著春果朝院門口走去。
周萋畫一出現,董庸跟盧天霖就立刻圍了上來,兩人上上下下打量著。
「四娘,你沒事吧!」董庸又搶先開了口。
周萋畫沒有說話,只是福禮表示感謝。
「畫兒妹妹,有結果了嗎?」盧天霖不甘落後,用更親昵地稱呼,表達自己的不同。
周萋畫點點頭,「我們可以回去了!」
「啊,這麼說有結果了!」盧天霖興奮驚呼,「真是太好了,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啊!走,回去細聊!」
他抬手指引。
周萋畫卻輕輕搖了搖頭,「盧少卿,很抱歉,我要先面見皇上!」
盧天霖的臉立刻呆了,先見皇上!那這事就跟他沒半點關係了!
「沒錯,沒錯,四娘手拿御牌,直屬今上!」董庸一看盧天霖得不到半點好處,甚是高興,他上前橫在盧天霖面前,「四娘這邊請!」
周萋畫朝董庸微微福禮表示感謝,便隨著他的指引朝馬車走去。
身後的葉老虎夫婦開始嘀咕起來。
小媳婦道,「我早就知道那繩結有問題,要不是那項頂侯一口咬定說沒問題,我當時就讓人記上了!」她顛顛手裡的銀子,「你看,一張紙換了一兩銀子,你媳婦厲害不!」
「啊……」一聽媳婦這麼說話,葉老虎的酒一下子醒了,他一巴掌打在他媳婦臉上,「你這敗家娘們,傻啊,你知道這聖手娘子是誰不!這聖手娘子就是項頂侯的嫡女!」
「啊……」小媳婦徹底被嚇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