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簡本來是正對周萋畫的,被周萋畫這麼一反問,目光躲閃,作勢坐到方凳上,吞吐道:「額……這倒沒有!只是好奇!」
但又擔心周萋畫追問,連忙繼續說道:「李春那事呢,的確是某做的有失風度,可我已經不遠百里奔波兩地,為你帶回了春果母親的屍骨,我看,咱倆之間也就兩清了吧!」
「兩清?也好!」秦簡話音里飽含著難得的客氣,這一反常態的語氣,加上這幾日與冬雪的相處,周萋畫心裡的那點小情愫,倒也沒有那麼糾結了。
她沒在解決掉李春的事後,馬上揭發柳神醫的身份,其實也是為了等秦簡的調查結果,秦簡回京城,不但帶回了芳痕的屍骨,還帶來了鄉鄰們的證言,別細究他的做事風格,呈現出的結果,還是很讓人滿意的。
聽周萋畫的答應聲,秦簡長吁了一口氣,他端坐在方凳上,眼睛斜瞟周萋畫的手腕,見她還帶著那花珀,心裡稍微輕鬆一下,思忖片刻,他努力想了一個話題,「你,難道不好奇,芳痕的心上人,是誰嗎?」
周萋畫坐在跟秦簡併排的方凳上,她腰挺得很直,目空一切地看著前方,聽到秦簡的反問,她側目看來,「是陳高吧!」
秦簡覆著面具的眼眸閃出驚愕,「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感覺!」秦簡的反應,已經證明自己的答案是正確的,周萋畫輕輕吐字,「我想,若不是我讓春果上前給陳高擦口水。或許現在,我早已命喪黃泉了吧!」
她記得陳高被壓上車時,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從這個意義上講,春果也算我的救命恩人,對嗎?」周萋畫說話時。目不轉睛地看著秦簡,她真的很想知道秦簡這面具下面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卻見秦簡嘴角上揚,莞爾一笑,「是,若不是你當時心存善念,或許陳高為了逃脫定然會反抗。當時自然無法避免一場大殺戮!」他邊說,邊側目,卻跟周萋畫的眼眸不期而遇。
四目相對的這刻,這一次兩人都沒有躲閃。
周萋畫看著那被燭光籠罩的面容,清瘦、倔強。卻一反常態沒有以往的頑劣,他安靜、沉默,散發著像他名字一般的簡單與滄桑,他的嘴角依然微微上揚,靜靜地凝視里,卻是成熟的自信,周萋畫的眼淚忽然不爭氣地流下來。
這一次的秦簡,沒有嘲諷。沒有戲謔,只是將他長長的胳膊伸到周萋畫面頰上,輕輕地擦拭掉周萋畫那滾下來的眼淚。「你,怎麼哭了啊!」
清清淡淡、溫溫柔柔地聲音,像是那午後從樹葉縫隙投放下的陽光,周萋畫一把握住那伏在自己臉頰上秦簡的手,卸下自己的驕傲,哽咽地聲音乞求道:「你能摘下面具。讓我看看你嗎?我怕有一天你不戴面具了,我認不出你!」
秦簡一怔。臉上忽然籠過一絲無奈,他輕輕收回被周萋畫握住的手。眼眸里閃過各種糾結,終於,他還是鼓足了勇氣,將手放到了腦後,可雙手解開面具結時,他卻停止了動作。
秦簡回看那滿臉淚痕的周萋畫,「沒事,只要我認得你,就夠了!無論你在天涯海角!」
剎那間,空氣再次靜謐了下來,安靜得能聽到兩個人的心跳,誰都沒有在繼續說一句話,這份寧靜打破,轉眼或許就已來世。
但寧靜終結還是會被打破的,隨著走廊上一陣腳步聲的猝然想起,兩個默默相對的人,終於反應過來。
嬌羞、臉紅,卻還是想忍不住在看一眼。
周萋畫捂著發燙的臉頰,不知所措,卻見秦簡從方凳上站起,他眉頭一蹙,「這是冬雪的腳步,一定是發生事情了!」
冬雪的腳步,他聽腳步聲就知道那是冬雪,周萋畫周萋畫感覺自己一下子從後腦勺涼到了腳後跟,剛剛炙熱的情愫抵不過秦簡這一句話的冰冷!
她呆坐在方凳上,久久不能動彈。
「娘子,娘子,不好了,表姑娘帶人來了!」
冬雪拍打著門扉,大聲地喊著。
周萋畫抬頭看向秦簡,她知道,秦簡是有能力,神不知鬼不曉地帶走柳神醫的,但讓周萋畫失望的是,秦簡的眸光卻看向窗欞,沒有與她對視的意思。
失魂落魄的周萋畫緩緩地站起身來,她用最快的速度拾起自己的驕傲與端莊,款款走向門扉。
門扉打開,冬雪焦急地面容出現在自己面前,周萋畫平平出聲,安慰,「不要著急!沒想到,她的速度這麼快!」
「娘子,什麼速度快不快啊,麗娘還沒從夫人那回來,怎麼辦啊!」周萋畫的情緒在冬雪看來沒有任何異常,她拉著周萋畫的衣袖,著急出聲。
「沒事!」周萋畫邊說,邊拉著冬雪出自己寢房,隨手關上了門扉。
門扉關閉的瞬間,她看到一道白光從窗欞處閃過,而與此同時,周萋畫也意識到冬雪臉上突然閃過的異樣。
她也看到了秦簡的一閃而過。
從周萋畫寢房能看到靜雅院的院門,但若從院門到達正庭,卻也得走個好一會兒,周萋畫攜冬雪站短廳堂門口時,衛琳緗正挑著燈籠從迴廊里走過。
一見周萋畫站在廳堂門口,衛琳緗就加緊了步子,「呀,妹妹這麼晚還沒睡啊!看來我今兒真是來對了!這是老夫人房裡做的蓮子糕,聽大舅母說妹妹從小喜歡吃這甜物,我便給送來了!」
衛琳緗說著,就招呼煙鳴把食盒打開,果然見一疊造型精緻的糕點。
「多謝姐姐惦記!姐姐深夜來訪,怕是不止送糕點這麼簡單吧!」白天在稻香院的矛盾,已經直接引發了衛琳緗跟自己的戰爭,周萋畫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自己對衛琳緗敵意。
上世你對我虛情假意也就罷了。這一世,我可不會給你機會。
一聽周萋畫說的這麼明確,衛琳緗倒也不客氣,她抬手讓煙鳴退後,索性直接開口。「是的,還真讓你說著了,有人看見你剛剛從池塘那經過,身後還跟著一男人,便稟了老夫人,老夫人讓我來看看。妹妹可是有婚約的人,這董少卿也還住在前院,別弄出點不該鬧的事,連累了府里的其他娘子!」
周萋畫微微一笑,「喲。原來是有人驚擾了祖母啊,也不勞煩姐姐了,兒這就收拾收拾親自就找老夫人說明!」周萋畫一下子就識破了衛琳緗話里的漏洞。
接自己回府本來是老夫人為壓爍爍眾口不得已做的樣子,卻因柳神醫的攪合,不得已讓衛琳緗接了自己,這下非但沒壓下眾口,反倒傳出了老夫人偏心外孫,冷落嫡孫女的話鋒來。
老夫人這幾天才躲著周萋畫遠遠的。非但不找周萋畫的麻煩,就是陳氏那裡也放下了不少權。
既然這樣,她又怎麼可能讓衛琳緗再來找麻煩。
一聽周萋畫要自己去找老夫人。衛琳緗哪裡肯依,「不必了,外祖母已經躺下了,妹妹不要去打擾了,只需讓姐姐我看看,你這有沒有留宿男子。也好對董少卿有所交代!」
聽衛琳緗越說越過分,周萋畫眼眸鋒利。朝衛琳緗逼進一下,「這話是怎麼說的。先不說姐姐你一客人有沒有權力來搜查我的院子,就算是真的奉了祖母的命令,又何須你跟董少卿交代什麼,莫不是你對董少卿心存什麼幻想!」
自己的心思被周萋畫點破,衛琳緗直接惱羞成怒,「你少在這給我胡說!看你這般阻撓,定然是有那見不得人的事!」
衛琳緗目光一挑,沒看到春果,這與那報信侍婢說得倒是一樣,管她是周萋畫私會男子,還是她身邊的侍婢,捉著一個算一個。
「喲,那一直以忠僕出現的春果,哪去了,不會是今兒拿到她母親遺留下的髮簪,正在痛哭流涕吧!」說著,衛琳緗用力推開周萋畫,直奔廳堂門口,「滾開,今兒,是你讓我搜,我也得搜,不讓我搜,我也得搜,可不是你說的算!」
她高抬腿,一腳踹開了廳堂的門,跟在衛琳緗身邊的那些小婢子,魚貫而入,卻不禁大驚喊出聲,「啊……」
廳堂正中間,春果如衛琳緗說的那般,捧著那支瑪瑙「蝶戀花」的金累絲髮簪哭個不停。
衛琳緗攜眾人破門而入,嚇得她一發抖,癱坐在地上。
衛琳緗一看正廳里就只有春果一個人,勃然大怒,「給我搜,給我搜!」
看衛琳緗指揮著她的仆眾忙碌,周萋畫倒也不阻攔,她給冬雪第一個眼神,冬雪立刻會意,貓了出去。
「娘子,沒人!」
「是的,沒有人!」
隨著侍婢們一個個的回報,衛琳緗這下可慌了,她鬢角開始冒汗,也開始了四下尋找。
一炷香後,她終於放棄了,一甩袖,招呼道,「走!」
「慢著,鬧騰完了,想走,可沒那麼容易!」周萋畫一抬手,就見冬雪帶著靜雅院的一眾奴僕們站在了廳堂外面,將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你,你想做什麼!」衛琳緗一看冬雪那架勢,又看看自己隨身帶著這幾個小婢子,論個頭不如人家,論數量更處下風。
周萋畫微微一笑,「冬雪,先把表姐身旁的得力助手帶下去,我有幾句話要跟姐姐單獨說!」
「是!帶下去!」冬雪招呼身後靜雅院的婢子,隨後就見兩人一組,把包括煙鳴再內的衛琳緗婢子們就帶了下去。
春果也順著人流離開了房間。
剛剛還熙熙攘攘的房間裡,就剩下了周萋畫跟衛琳緗兩個人,周萋畫朝她微微一福禮,「我念你年長,再喚你一聲表姐,看在那去世的姑姑面上,我稱你一聲客人,可表姐你不但不遵為客之道,連這起碼的禮儀都沒了,你今兒這一遭,不就想往我身上潑點髒水,以換得董少卿的注意嘛!」
「你,你胡說!」衛琳緗狡辯。
「胡說,不胡說的,姐姐隨便說!」周萋畫眼睛眯長,靠近衛琳緗,「為了一個董少卿,姐姐你是玩遍了各種圈套,姐姐你不煩,我也煩了!」
「我早就說過,是你的情分,你拿去便可,若不是你的,也強求不來,姐姐不是一直想與董少卿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嗎?那麼我給你這樣一個機會!」周萋畫平平說道,就見衛琳緗身體一抖,面露詫異。
周萋畫於是繼續說道:「我明日會約董少卿午時在縈碧軒見面,到時姐姐代我出現,若是董少卿與你一見如故,兩情相悅,便讓那董家退婚,這樁婚姻,姐姐儘管拿走就是,我周萋畫絕不推脫,若如沒有,就請姐姐日後不要再因董少卿,為難於我!你看,可好!」
衛琳緗被周萋畫的這番話驚動,她嘴巴微張,久久之後,「額!」了一聲,便算是應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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