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賜婚周午煜、解婚約周萋畫的消息,在翌日一早傳回了侯府。
帶回這消息的是不是周家的僕役,而是侍衛余崖。
三江院裡的氣氛比平日更凝重幾分,院門守房的小廝垂首指引著余崖走向正廳。
正廳里,除去正北上位端坐的方老夫人外,侯府的各房各院都來了,除去還未歸來的周午煜,還有在外做官的四房周午煥外,都出現了。
周萋畫坐在陳氏身後的仔細瞅著廳堂里這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陳氏正對面坐著的那面若桃花的男子是侯府的二爺周午爍,也就是年氏的夫婿,周萋畫的二叔。
周午爍跟周午煜的同年人。
周萋畫覺得自己父親就已經算是一表人才,俊美至極了,但與周午爍一比,還是差了那麼一點,四十出頭的周午爍,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竟比那年氏更有女子姿容。
三房周午焰與周午爍同是庶出,生母是一直在謐露庵修行的伊姨娘,卻因兩人自幼就生長在嫡母方老夫人面前,與那伊姨娘情分極淺。
三夫人劉氏剛有了身孕,為此老夫人專門讓春露跟安置了靠墊,便特意恩准,若是累了可先回去休息,雖然老夫人這麼說了,但劉氏是個極有分寸的人,明明難受得很,卻依然硬撐著。
在余崖把皇上的旨意里提到得兩件事,稟告完後,周午爍開了口,「勞煩余義士千里迢迢回來通報,可兄長離家時。是帶了府里的僕役,怎麼他們……」
周午煜為避免再被人拿到把柄,這侍衛就帶了余崖一人,其餘的都是侯府里的僕役。
余崖抱拳作揖,「回二爺。是這樣的!京城離著這有八百里之遠,為避免出錯,奉今上之名,周都護會直接接著陳家娘子,回侯府成親,府里的僕役們。都留下接親了!」
余崖面朝方老夫人,「余崖先行回來,就是奉都護之命來通報。若無意外,三日後,都護便會回府。還望侯府里做好成親的準備!」
余崖的目光一直在老夫人跟周午爍之間移動,他很想轉身看看周萋畫,顧慮之下,卻沒敢轉身。
老夫人聽到余崖的話,眸光一挑,微微點頭,「多謝余義士!」她說著抬手示意春露賜賞,隨即安排道:「這畢竟是今上的恩賜。從現在起,大家都給打起精神來!」
說完這些,她特意看了陳氏一眼。卻見陳氏自始至終都面含微笑,老夫人心中有幾分詫異,原本的喜悅在看到陳氏的恬靜後忽然變成了焦慮。
周午煜終於肯再娶了,這比較有了繼承香火的希望,就算生出的子嗣不是嫡出,但畢竟也是周午煜的。只是皇上為什麼偏偏賜婚的是陳成璧呢?
看陳氏臉上沒有半點悲傷,莫不是這早就是她設定好的!
不對。陳氏若是有這種心思,也不至於會等到現在。難道是周修嫻那個老東西在背後搞鬼?
老夫人心裡難免嘀咕起來。
這周修嫻,便是嫻長公主,方德昭與周修嫻自年輕時就不合,但無奈周修嫻是皇女,方德昭向來是敢怒不敢言,外加周修嫻心裡縝密靈活,在她面前,方德昭都是只有吃虧受癟的份兒。
顧慮到嫻長公主的存在,老夫人又思忖一下,看向陳氏,道:「雖然說這是今上賜婚,但畢竟是嫁到咱們侯府,規矩上還不能亂了,大郎媳婦,你與成璧本就是姐妹,這事,還是由你親自操持吧!」
陳氏的心裡早就如過油鍋一般的難受,卻時刻命令自己臉上始終都掛著微笑,聽到老夫人的安排,她面含感激地起身,「是,母親,兒媳定然會全力以赴!」
看陳氏這番表現,方老夫人更加疑惑,卻只得說道,「要沒什麼事,就先散了吧!」她一撇頭,看向周萋畫,「畫兒婚事,待過些日子帝師府那邊有了行動,咱們再來商討!」
周萋畫於是也面帶微笑,上前福禮「嗯」了一聲。
緊接著,眾人起身,目送老夫人離開了正廳。
這老夫人一離開,三房周午煥就攙扶劉氏來到陳氏面前,「嫂子,迎親一事,若是需要銀兩,儘管開口!」
周午煥雖然才三十出頭,但極具經商頭腦,手裡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因其經商門路的拓寬與項頂侯府有著莫大的聯繫,平日裡這侯府里的紅白喜事,幾乎由他贊助。
劉氏出身一落魄書生家庭,娘家對周午煥的扶持甚微,兩年前,周午煥突然心緒來潮,想把生意從洛城拓展到了京城,幸虧陳氏出面,讓其兄定國公陳振海照拂,周午煥的生意在京城倒也如魚得水。
年紀輕輕,更是一躍成為洛城首富,雖為庶出,在侯府的地位卻也有著舉足輕重的一席之地。
雖然陳氏因這子嗣問題平日深入淺出,但在這夫妻,對陳氏這位做事風格與其身份地位不成正比的嫂子,還是極其尊敬的。
兩人知道陳氏雖然假顏歡笑,心裡定然不好受,簡單安慰幾句,便以劉氏身體不適,匆匆離開了。
這周午煥一離開,周午爍夫妻便也走上前來,別看平日裡年氏咋咋呼呼的,在周午爍面前,卻跟那綿羊一般,她是個模樣粗狂之人,這般溫順倒看上去有點詭異。
周午爍是侯府里唯一清閒的人,自侯府搬到洛城來之後,周午煜便給他謀了朝散大夫,有品階有俸祿但是沒有任何實權,在周午煜外出的公幹時,負責江洛一代的公函,平日了也沒什麼事,就是賞賞花,鬥鬥草,玩玩鳥,清閒的很。
因其模樣俊俏,舉止風流,雖然身邊已經妻妾成群,卻仍時不時招惹一些小娘子。
每每這時,總會引來年氏的醋意大發,但年氏也不敢與周午爍發怒,那倒霉的就是那些小娘子們,前一刻還如花美眷,下一刻就被年氏撓了個滿臉彩,輕則臉上落點傷,重則還有那打斷腿的。
大溏朝,也算是民風開放,但因這點事被正妻鬧上門,多數人家還是選擇忍氣吞聲。
當然也有那心氣高的,想謀個身份,大吵大鬧,弄到老夫人面前,卻都落了個不受婦道,被送官法辦,一來二去,周午爍勾搭的娘子不少,卻沒有那不知死活的想謀個身份地位了。
「新婦進門,乃是侯府大大事,嫂嫂辛勞,若是有什麼需要某的,儘管開口!」周午爍伸手一作揖,扭身對年氏說道,「你平日無事,也可去嫂嫂那幫忙!」
「是!」年氏做溫柔狀,作揖起身,抬眸看向陳氏,嘴角上翹,「就怕是我這粗手粗腳,新婦又是跟嫂嫂一樣是國公府的貴女,我去了盡給嫂嫂幫倒忙!」
年氏把「國公府貴女」咬字很重,她下頜微微晃動一下,挑釁意圖明顯。
陳氏抬眼看了一眼年氏,立刻假裝什麼也沒看到,她看著周午爍,「多謝小叔,若是有需要,嫂嫂定然開口!」
「這就好,這就好!」周午爍雖然終日風流在外,卻對年氏的所作所為略有耳聞,他斜眼看一下已經長得出挑、落落大方的周萋畫,想起剛剛余崖所言的解除婚約的事,憐惜地搖搖頭,「嫂嫂,某還有事要忙,就先行離開了!」
陳氏盈盈佛禮沒有說話。
年氏仔細盯著陳氏這榮辱不驚的臉,心中陣陣不解,看其身後那如猛虎一般一直瞪圓眼睛的周萋畫,雖然還想挑釁一番,卻又擔心再次偷雞不成蝕把米,淺淺佛禮過後,便也隨著周午爍離開。
「母親,咱們也走吧!」周萋畫繞到陳氏面前,先是輕語說話,而後才抬起頭來看陳氏,這一看不打緊,卻見陳氏臉上掛著盈盈笑意,耳垂上掛著的那副銀杏葉耳環,正隨著她的淺笑搖搖晃動著。
周萋畫猛然記起,早上梳化時,她特意讓舒蘭找來這副耳環,說著耳環是她在上花轎時,她一閨蜜特意送來的。
見女兒盯著自己耳環愣神,陳氏抬手放在耳垂上,淺笑道:「杏者,幸也;銀杏者,迎幸也。待你出嫁之時,母親便將這耳環送於你!」
「迎幸也」?陳成璧嫁進侯府,你是迎幸者?
周萋畫不解地看著陳氏沒有一點悲傷的臉,周萋畫心想,自己好像真的把握不住陳氏堅強的觸點。
陳氏拉過周萋畫的手,母女兩人抬腿邁過了廳堂那高高的門檻,就聽身後忽然傳來衛琳緗的聲音,「妹妹暫且留步!」
母女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就見衛琳緗疾步走來,先是對陳氏佛了個禮,「大舅媽,能否跟四妹妹單獨說說話!」
陳氏掃視一下兩人,道了一聲「可!」
便朝長廊盡頭走去。
長廊盡頭,舒蘭、麗娘等人正侯在那裡。
看陳氏攜舒蘭離開,只剩下麗娘一個人站在那裡,衛琳緗也沒了什麼顧忌,她臉上立刻變了臉色,冷嗤道:「周萋畫,雖然現在看來已經沒什麼意義,但還是請你記住昨晚說的話!」
聽出衛琳緗是故意讓自己難堪,周萋畫抬起頭,扭頭看向走廊盡頭的麗娘,朗聲說道:「麗娘,去前院找董少卿,就說我約他午時在縈碧軒見面!」
說完這句,她甩袖而去,「事到如今,姐姐沒必要還這麼敵對我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