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新城的外公張普榮開的藥店叫做千金堂,位於濱海市最繁華的地段。
葉新城從前不止一次聽外公說過,他老人家出生在偏遠省份的農村,沒念過多少書,十三歲之後進城打工,吃盡了苦頭,後來終於有幸拜在一位老中醫的門下,學習到了高超的醫術。
學成之後,外公一路坐堂開診,兢兢業業奮鬥了幾十年,闖出了名頭,也開創了千金堂,成為濱海市赫赫有名的一家中醫藥店。
可以這麼說,千金堂就是外公一生的心血,也是外公最引以為傲的事業。
從前的葉新城對外公的話兒聽了也就聽了,並不上心,尤其在他進入濱海大學醫學院之後,他怯弱而無主見的性格讓他完全迷信西醫,覺得中醫已經落後,而西方醫學發展那麼快,各種技術推陳出新,早已遠遠超過中醫……直到這時候,得到前世記憶,他也開始有了分辨的能力,明白中醫的價值,也明白了千金堂的份量。
葉新城住的地方,距離千金堂不遠,步行過去也只不過是十來分鐘的事情。
一路走著,葉新城和張可馨兩人都沒有交談。
葉新城在不斷想著千金堂的事兒,而張可馨則是對葉新城無話可說。
兩人同齡,在很小的時候曾經是最親密的玩伴,不過漸漸長大後,葉新城的性格實在讓張可馨瞧不起,因此兩人也就慢慢減少了來往,直至變得如同陌生人一樣,最多碰面時點個頭。
來到千金堂,藥店裡人並不多,這些天外公去世後,生意也落下了不少,畢竟很多人是衝著名醫張普榮的名頭來的。
剛進門,就看見張可馨的父親張克帆。
「張叔!」
葉新城首先打了個招呼。
張克帆是一個胖子,胖胖的臉上五官顯得特別的小,不過人看起來一團和氣,總是帶著笑,就像一尊彌勒佛一樣。
這一次,張克帆的臉上卻沒有笑,他一看見葉新城進門,立即把葉新城拉到一邊,低聲囑咐:「小城,少波就在會客室等你,等一下你跟我進去,他說什麼你就聽著,別生氣也別說話兒,凡事有張叔幫你應付,知道了嗎?」
葉新城怔了一怔,不太明白張克帆的意思。
不過看了一眼張克帆臉上的表情,很認真,很嚴肅,而且還有些著急,他開始覺得事情不那麼簡單了,於是點了點頭,答應說:「我知道了,張叔,等下一切聽您的。」
張克帆是外公養大的,從小對葉新城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比親人還親,除了已故的外公張普榮,張克帆是這個世上葉新城最值得信任的人。
「好,我們進去吧!」
張克帆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笑了笑,帶著葉新城往藥店會客室那邊走去。
會客室,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哪兒,喝著茶,玩著手機。
在他的身後,還站著兩個一身黑的壯漢。
那兩人都是寸頭,身材挺拔,帶著墨鏡,站在那男子後面,很有點左右護法的意思。
葉新城依稀認得出來,那個坐著的男人就是袁少波,多年沒見,他整個人發福了不少,也變得富態了。
張克帆和葉新城一進會客室,袁少波立即停下手,站起來皮笑肉不笑的對葉新城打了個招呼:「小城!」
不過對於張克帆,袁少波卻只是抬頭看了一眼,竟未出聲招呼。
「少波哥!」
葉新城不咸不淡的對袁少波招呼了一句,同時看了一眼袁少波身後那兩個壯漢。
後面,張可馨也不聲不響的進了會客室,跟在她父親的身後。
幾個人都坐下後,袁少波直接就說了:「既然小城來了,那人就都齊了,我也開門見山的說吧,今天我來呢,是來處理千金堂欠下我們秋元堂的一筆債款。」一邊說,他一邊從手邊的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面上,繼續說:「這裡有一張借款合同,一個半月前張爺爺向我們秋元堂借款一百萬,上面有張爺爺的簽名,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今天能夠收回這一百萬的欠款。」
「一百萬?」
張克帆微微一皺眉,很快拿過那份文件看了起來,看清楚後面果然有張普榮的簽名,還有印鑑,眉頭不禁皺的更緊了。
葉新城沒著急,等張克帆看完後,才接過文件,不快不慢的看了一遍。
簽名是外公的,印鑑也是外公的,這都沒錯。
也即是說,外公的確借了錢,而且就在過世之前不久。
回想一下外公過世前後的事情,葉新城很快就想明白了:之前,外公因為收到一個朋友的消息,說南邊一個藥販子的手裡有一批優質藥材急於脫手,所以他調集了手頭所有的資金,匆匆趕去……或許因為藥材的量太大,外公向大徒弟袁大成又借了一百萬,這並不稀奇,這一份借據應該也就是這麼來的。
不幸的是,外公乘搭的飛機遭遇空難,機上所有人都落得機毀人亡的下場,最終外公連屍骨都沒能找回來,錢就更不用說了,民間的藥材貿易講究現金交易,外公帶著的錢在空難中已經全部化作灰燼,其中也包括這一百萬。
當然,欠債還錢,天公地道,葉新城想明白後,輕輕放下借款合同,沒說話兒,轉頭看著張克帆,看他怎麼說。
張克帆沉吟了一下,說:「少波,我師父既然開口問你爸借錢,你們又準備了這么正規的合同,應該定下還款日期了吧?」
袁少波輕咳了一聲,不太情願的回答:「三個月!」
「哦?」
張克帆眉頭舒展開了,看著袁少波,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少波啊,既然是已經訂好了三個月還款,你這時候來收債,是怎麼一回事兒?」微微一頓,張克帆又問:「你爸呢?他是個什麼意思?師父才剛過世不到一個月,你們就上門逼債,你爸還算不算小城的長輩?」
袁少波訕訕一笑,說:「小師叔,我爸這一段不在國內,秋元堂的事情現在由我拿主意,他不知道今天這事兒的。」微微一頓,他故意苦著臉又說:「說實在,上門來問你們要錢,我也是迫不得已的,秋元堂這一段資金周轉上出了點問題,如果收不回這筆欠款,秋元堂分分鐘要倒閉的,所以還請張叔和小城幫幫忙,把錢先還給我們吧!」
「你爸不在國內?」
張克帆直接掏出手機,撥了出去,不過,鈴聲響了好久都沒人接聽,他才慢慢放下了。
袁少波很淡定的看著張克帆的舉動,眼睛裡幾乎微不可查的閃過一絲得意之色,又說:「小師叔,我爸不管這事兒了,他也管不了,這一百萬要是收不回來,我們秋元堂就危在旦夕了,你們還是儘快準備錢還款吧!」
張克帆想了想,搖頭說:「這筆錢我們沒有,既然師父和你們定下合同了,那麼一切都跟合同走吧,現在距離還款期還有差不多兩個月,你到時候再來和我們談!」
說完,張克帆很光棍的看著袁少波,手上擺出一個送客的手勢。
「小師叔,你這麼做,就太不講人情了吧?」袁少波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人情?」
張克帆冷哼一聲,張嘴就罵了回去:「你回頭可以去問問你爸,當年要不是師父傳他醫術,他早就餓死了,能活到現在嗎?當年你爸學成後要開秋元堂,又是誰給他的本錢?他還錢了沒有?還有,九年前他惹了麻煩差點被人逼得破產,那一次又是誰動用了各種關係和路子,幫他把事兒擺平的?現在師父才去世一個月,你就上門來逼債,還敢張嘴閉嘴說什麼人情,我呸,真TMD一家子白眼狼!」
張克帆這一頓罵毫不留情,罵得袁少波「噔」的一下站了起來,臉上漲得通紅:「姓張的,我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叫你一聲小師叔,你別以為自己就真的是我的長輩了,在千金堂里你充其量就是個打工的夥計,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哦,我明白了,張爺爺過世後你就盯上這千金堂了,真把這裡的生意當成你自己的了啊,我告訴你,千金堂以後是小城的產業,還不還錢都是我們和小城的事兒。」
「你……」
張克帆氣得臉色一變,瞪了袁少波一眼後,又忍不住轉頭看了看一旁的葉新城。
袁少波的話兒里,已經是赤裸裸的挑撥離間,張克帆的里雖然一點私念都沒有,可是以他對葉新城的了解,卻有點拿不準葉新城會不會當真。
偏偏這時候葉新城繼續沉默著,臉上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張可馨在後面,輕輕拉了拉父親的衣角,示意父親不要再說話兒,她可不想看著父親這麼盡心盡力,最後卻落得兩邊都不討好。
看見張克帆說不出話兒來,袁少波自以為得計的笑了,轉過頭直接對葉新城說:「小城,我知道張爺爺剛去世,你也難,而且你還在念書,千金堂的生意恐怕你也沒時間打理,我看不如這樣,這一百萬你要是一時半會兒還不上,也沒關係,不如這樣好了,這就當我們秋元堂入股千金堂,嗯,這裡有一份股權轉讓書,我們只要四成股份……」
一邊說,他一邊又從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顯然就是那股份轉讓書。
「四成?」
葉新城還沒說話兒,張克帆又忍不住站了起來,指著袁少波罵道:「你們可真是好算計啊,一百萬就想拿千金堂四成股份,不行,想都別想,就憑千金堂這塊金漆招牌,就算一成股份也不行!」
「姓張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千金堂是張爺爺留給小城的財產,有你什麼事兒?哼,照我看,還是請你先出去吧!」
袁少波冷哼一聲,招手朝身後略一示意,那兩名壯漢立即同時邁步,朝著張克帆走了過來,他們的臉上,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