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蒂芙妮她們真的藉故來中國旅遊,我的準備工作倒是可以省事不少,好幾個中間環節都可以去掉了。」
顧驁頗有把握地暗忖。
他跟秦國綱等其他辦公室的同事已經充分旁敲側擊、了解過政策。
如果有第三方賺二道販子錢的小國,倒騰假冒偽劣成外國貨的中國武器,有關部門是不管的,最多譴責一下。
底限是不能賣到正在跟中國衝突的國家就行——那個是要被嚴厲處分的。
摩納哥在國際上,除了以博彩業著稱之外,還有一層圈內人暗地裡都知道的國際人設,那就是幫法國人倒運那些法國人自己不好意思出面的白手套生意。
大致上,當時摩納哥對法國的價值,有點像香江對於中國大陸的價值——當然因為法國本來就是挺開放的國家,絕大多數生意可以自己做,所以依賴度遠不如大陸對香江那麼強烈,只能說定性分析上類似。
人家要是一時衝動、「試圖在賣法國貨的時候、夾帶一點假冒偽劣產品、多賺點錢」,國內甚至連最終銷售目的地都不會多管。
這樣一運作,起碼幫顧驁省掉兩層白手套,掌控性也更好。
現在關鍵是如何影響對方的決策了,而且顧驁目前還不知道對方到底要不要來、會怎麼辦,一切還只是猜測。
顧驁忍不住點起一根雪茄,思考起來。
……
籌謀了半夜,想了好幾種可能性與初步應對,暫時也沒有用武之地。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上班的時候,他關照了蕭穗一句:「這兩天你別出門,可能會有電話打進來。如果有的話,你幫我接一下,然後通知對方等個我下班後的點再打,我爭取準點下班。」
蕭穗有些詫異:「你平時不都很謹慎的麼?不怕讓人知道我暑假住你這兒了?」
「沒關係,會這個點找到我家裡號碼的,不會是工作上的人,應該都是私人朋友。」顧驁想了想,臨出門又回頭,抓住蕭穗的肩膀,「穗子,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幹什麼。」
「怎麼突然說這話?」蕭穗很是不解,嘆了口氣,「算了,你做的都是大事,我理解不了就不理解好了。」
一日無話。
夜裡顧驁下班回家的時候,蕭穗果然表情有些怪異,還遞給顧驁一張紙。
「是你在好萊塢認識的外國朋友麼?是個小姑娘,我跟她說了晚上6點以後再打來。我日常的英語不太好,其他沒多聊。」
到了這一步,顧驁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襟懷坦蕩地一口氣說道:
「應該是蒂芙妮自己打的吧,她就是那個《終結者》上的女演員,你也看過電影錄像帶了,應該認得出來。人家是摩納哥公主,可能是跟著我混取得了成績,心裡興奮,又對我好奇。所以暑假裡賴上了她母妃、想來中國匿名旅遊吧。多個重要的外國朋友,可能有用。」
顧驁解釋完後,就攤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任由蕭穗準備晚飯。
顧家如今有錢,加上蕭穗也是藝術家氣息、靈感繁忙,並非烹飪愛好者。
所以除了請客的日子、為了表示誠意之外,蕭穗大部分日子都是選擇買點兒外賣熟菜、自己只煮一鍋米飯,好省點事兒。
吃過晚飯大約7點,顧驁等來了預料之中的電話。
中國跟法國只是七個時區的時差,所以蒂芙尼在法國,此刻估計剛好是午餐前的閒暇時間。
「顧!還記得我嗎!」對面的小姑娘聲音很甜美,還帶點撒嬌,跟兩個月前的態度不太一樣。
「哦,當然,親愛的蒂芙妮,怎麼了。」
「《終結者》在法國也上映了一個月了!我現在的電話每天都被學校里的同學打爆了!她們一個個都問我是不是真的演了女主角,還說我好棒……嗨,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總之我覺得我真的有藝術天賦,謝謝,顧,你給了我證明自己好辦法,讓我看到了很多真實的世界,不像那些只會虛偽拍我馬屁的人。」
「我很高興你能有這麼多收穫,作為朋友我真心為你開心。」顧驁面不改色地說著哄女生的好話。
「顧,你什麼時候才回美國?哦,其實也不重要,或者,你會來法國玩麼?」蒂芙妮沒頭沒腦地問。
顧驁一愣,他還以為對方是想來中國找他玩呢。沒想到第一反應卻是想等他回美國。
但轉念一想,這才是久居高位的公主的慣常想法——在她眼裡,其他人都是圍著她轉、伺候她開心的的,當然是公主殿下需要玩伴出現在哪裡,玩伴就會出現在哪裡了。
顧驁不得不改變話術、重新把控聊天節奏的主動權:「蒂芙妮!你說什麼呢!你應該知道,我在美國名義上跟著基辛格教授讀博士,而其實我在國內當時是辦了停薪留職手續念書的。現在回來當然有工作要忙,不能隨便出去亂跑的!」
「哦,奇怪的中國人,一個人都有幾千萬美元了,居然還要被工作束縛住,不能自由。」蒂芙妮毫不避諱地在電話里大聲感慨。
似乎24塊錢人民幣一分鐘的國際長途,就是用來煲粥閒扯淡的。
顧驁並不想點破什麼,也不想提醒什麼。
他只是繼續委婉地介紹中國獨有的國情,包括這個國家如今所有人,除了「個體戶」之外都必須有「單位」身份,有些情況是迂迴不過去的。
當然,他的委婉解釋中,語氣什麼的都是非常注意、滴水不漏的,絕對不會流露出對這種無奈的怨恨。
最多只是中性的無奈。
同時,又要儘量激起對方對這種罕見文化的好奇心。
說起來貌似挺難做,但其實搞外交的人都會拿捏這種節奏。
以專業算計非專業,蒂芙妮很快就不知不覺自發發掘出了內心的很多想法——而且她真心以為這些念頭都是她自己產生、想做的,而不是顧驁誘導她的。
「我其實本來就纏著母妃,讓她放我暑假再去別的外國散散心,因為我期末考試考得不錯。如果我隱瞞身份來中國旅遊,你會偷偷接待我嗎?我不希望被人前後簇擁。」
顧驁故作大驚失色:「哦不!您是公主,在美國瘋一次已經夠了,你想害死我嗎!」
「我想做的事情,沒人能阻止我!」
「哦對,我不是想阻止你。蒂芙妮,我錯了,你不知道你有多麻煩,要是讓人知道你來中國是為了找我,我的上司會把我幹掉的!你就當行行好吧。」
「我不信,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嚴重,你可是基辛格閣下的學生,沒人敢動你吧。」
「可是王妃殿下不可能放你一個人來的,也不可能放心只讓侍從跟著保護你。如果你來了,她也會親自跟來,這就不可能匿名微服了!」
顧驁半推半就欲拒還撩了一番。
對於凱莉王妃纏不過這個小魔頭這一點,顧驁是一點不擔心的。
歷史上凱莉王妃被女兒開快車撞死、臨死之前在醫院裡,還強忍著在咽氣之前對警察作偽證、說她才是司機,想為女兒脫罪。可見凱莉王妃對幼女的溺愛過度,已經到了完全無法掌控女兒行為、無法立威的程度了。蒂芙妮只要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凱莉王妃就得投降,再奇葩的事情也得答應。
「我不管,反正母妃會為我善後的,我只要提要求,想要微服來東方旅遊,具體情況她會設法為我搞定的。」
「不要讓王妃殿下難堪!她是以為值得尊敬的好母親!」顧驁最後假惺惺了一句,然後準備靜觀其變。
沒想到,他並沒有多等。
僅僅是當天後半夜、或者說第二天佛曉,也就是法國時間的夜生活剛開始時,顧驁就收到了蒂芙妮的又一個電話。
「母妃被我折騰服了,已經幫我安排好了一切——她也會跟著我一起來,但是,會淡化王室身份。她會以『電影界人士』的身份帶著我來旅遊,還逮了一個倆月前剛在戛納拿了金棕櫚提名的導演一起來採風、給我們打掩護。」
顧驁目瞪狗帶。
尼瑪!雖然不是金棕櫚獎得主,可好歹也是今年的被提名人之一啊。
摩納哥王室在戛納電影節的圈子裡影響那麼大的嗎?王妃一句話,就能提溜大馬猴一樣掇來一個金棕櫚提名導演為她打掩護?
可仔細一想,貌似還真是這麼回事。
因為戛納這個地方,距離摩納哥蒙特卡洛就非常近,那也是法國南部地中海沿岸、靠近義大利的一個海濱小鎮。
近到每年戛納電影節,很多參加人士直接就選擇在摩納哥的蒙特卡洛下榻、頒獎的時候才去戛納。兩地之間距離近到蒙特卡洛市的200路公交車和4號有軌電車,就是去戛納鎮的。
幾十年的會展承辦合作下來,摩納哥王室對戛納電影節的影響力自然是盤根錯節——而且,跟威尼斯那些老牌電影節不同,戛納的電影節是二戰後才辦的,早年影響力挺弱,而凱莉王妃以奧斯卡影后身份退居二線當摩納哥王妃時,距離電影節開辦還不到十年。
這25年裡,王妃利用自己各界的手腕,為戛納電影節擴大影響力可謂是多方奔走,對戛納能提升到「歐洲三大電影節之一」的地位,是起了很大功勞的。(當然,凱莉王妃絕對不是為了當一個國際注意者、或者給法國人做貢獻。她促進戛納電影節的影響力,主要動機是為了提升摩納哥本國的旅遊業發展。)
另外,以王妃本人的身份,她假借某個「電影藝術考察團」成員的身份,秘密前往外國,即使被發現,貌似也不會有什麼麻煩——因為這位凱莉王妃,並不是當上王妃後就徹底放棄了電影業。
歷史上,70年代初、她30幾歲的時候,還是嘗試過一兩次復出的,雷尼爾三世親王也沒阻止老婆重新拍電影的想法,後來是因為其他機緣巧合導致復出失敗。所以這次即使被發現了,也好有個順水推舟的藉口,不會有損王室體面。(電影業並不是只需要年輕少fu來演的,上了年紀的女演員也有合適她們的角色。比如周海媚演完周芷若後25年,也能演滅絕師太。)
這麼一想,王妃被女兒纏得無可奈何,隨手一勾就提溜一班金棕櫚提名的人手,以「藝術考察」為掩護微服來華旅遊,也不是什麼難事兒了。
反正1981年的中國文藝界沒人知道外面的彎彎繞,不可能識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