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代系媒體的報道下,這一波美國企業家代表團對華友好訪問的結果、各項進展,以及背後的解讀,自然會第一時間披露到美國人民的眼前。
王安電腦公司沒有能夠按照預期拿到外國政府的大訂單、而且被外國的技術評標團隊評為沒有技術競爭力、還分析得言之鑿鑿,多少會有些人相信的。
顧驁甚至恰到好處地給遠在美國的舒爾霍夫打了個電話,隱晦的告訴他,找找看有沒有認識的《華爾街日報》編輯,塞個紅包卡位一篇解讀報道進去。
按照80年代的行情,一篇《華爾街日報》的黑粉分析,也就20萬美金黑錢就能搞定了。這個價格要是到90年代網際網路泡沫的時候,起碼翻十倍。
當然《華爾街日報》也是有節操的,你得確保文章本身能夠自圓其說,他們才肯收。要是明顯狗屁不通要砸報社招牌的事情,他們也是不敢做的。
維護好名聲,才能放長線釣大魚,始終有肉吃嘛。
那些金融媒體狗的節操值,也就這個樣了,不能要求更多。
在這些評論文章里,華爾街投資人們更多看清了王安電腦新接任者的能力不足,自然也會打擊到信心。
連續兩個交易日,顧驁就累計看到王安電腦的股價,分別下跌了4%點幾和3%點幾,總市值從42億美元跌到了39億美元,然後才算是略微穩住了。
丟掉一些訂單和信任、暴露一些公司領導層的亦步亦趨,這種程度的利空消息,能小跌7%點幾,也差不多夠消化透了。
在眼下美股市場整體繁榮的階段,王安能夠被壓住不漲,就已經達到了顧驁的目的。真要讓王安徹底崩盤,還是要等到明年股災。
這個大節奏顧驁是改變不了的,他也不想改變——因為如果他改變了,提前太多把王安打崩,然後接盤,那又如何?明年股災來的時候,所有美股都要狂跌。就算到時候顧驁把接盤來的王安電腦整頓到走入上升通道了,但是在資本的恐慌性拋售下,還是會被波及下跌一波的。
股災里下跌的公司,並不都是自身經營有問題。正是因為經營很好的公司也會被連累下跌,所以才叫股災。
……
數日之後的10月14日。
大洋彼岸,王安的股價在小跌兩日後,已經逐步企穩。
京城這幾天的氛圍,卻是非常熱烈,因為又有外國要人來訪問了。市民們都沒見過布列塔尼亞王室,好多吃瓜群眾都去自髮夾道圍觀。
哪怕看不到人,看看限量版的羅爾斯羅伊斯豪車也好——那輛限量版,當然就是鄭老闆送給顧驁的。所以吃瓜市民們看到車、難免要傳說一下車的來源,也會間接為顧驁再博取一些關注度。
雖然顧驁並不稀罕。
他這幾天有些一反常態,別人忙著接待和起鬨,他卻選擇了閉門自己關心生意,和做做學問。
如今,布列塔尼亞人終於要走了,啟程去滬江。
蕭穗卻風塵僕僕來到了京城,她是被顧驁招來的,顧驁有些事兒要她幫忙料理。
顧驁準備出一本書,讓蕭穗代筆,不過作者名要掛顧驁本人。這也是他為了建立行業預判威望、對付王安、王列的計劃的一部分。
蕭穗下了飛機,就直奔釣魚台,見到老公時,還一臉的春風明媚:「這種日子,怎麼宅家裡呢,我看一路上連出租車司機都在談論外國王室,你也不去看看?」
顧驁笑笑:「我跟布列塔尼亞人關係又不好,我一貫是扮演錙銖必較的白臉鷹派壞人的。如今笑臉相迎的活兒自然有扮鴿的人去操心。」
蕭穗也就不多勸了,她知道老公向來是主意很正的。她便溫婉地改了個話題:「那說說這次叫我來,有什麼要我做的吧。電話里你也只說是要我幫你寫書,具體的都沒說。要我說,你都那麼大名聲了,還做什麼著書立說的事兒。」
「這是建立商業威望的手段,你不懂的。你只要按我說的做就行。」顧驁說話很乾脆,並不多廢話解釋,一邊說著,還從抽屜里拿出一份這兩天他趕工的提綱,
「我準備寫一本講科技行業興衰規律的專著,題目就叫《創新者的窘境》。大部分內容,是從我上半年開始、參加八六三計劃歷次座談會上的討論所得。以及這次接待時代華納組織的美國企業家代表、參加論壇的心得。還有我的一些展望推演和案例複盤。
我之所以不讓你署名,不是在乎這個名聲,而是有些話如果是你說出來的,華爾街那些人不會信,你只是個文學家。如果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華爾街的人看到大致不差,說不定就信了,而且會按照我說的,去調整他們對科技行業公司的估值認知。」
這個道理很好理解,就像後世90年代的時候,馬風自己還沒牛逼,他說話時經常要言必稱比爾蓋茨,哪怕是他自己的觀點,也要偽裝成比爾蓋茨的觀點去嚇唬人。
現在,顧驁已經差不多有資格指點江山了。
在華爾街也好,矽谷也好,一次超級成功,還是有可能被解讀為運氣的。
而兩次超級成功,就會被封神。
顧驁三年前滅掉雅達利,算是第一個史詩級的超級成功。但這樣的成功,依然是有可能七分能力、三分天命撞出來的。
在美國,每年都有商業奇才顛掉一箇舊行業的霸主,顧驁也不過是跟那些奇才一樣罷了。算不上蠍子拉s毒一份兒。
可如果顧驁時隔五年後再來一把。幹掉遊戲機行業的老大雅達利後,再豪奪個人電腦行業曾經暫時的王者王安電腦公司,那他就徹底封神了。
所以,他需要做一把跟四年前「在雅達利崩潰前就立帖為證、拍內部會議紀錄片、將來好告訴世人『我在雅達利還沒完之前大半年,就一次次說雅達利模式必定完』」那種事跡類似的事跡。
這一次,拍紀錄片就沒必要了,或者說拍還可以拍,但不是重點。重點是寫一本總結性的專著。
……
蕭穗這輩子早已立志要跟在顧驁身邊寫一部類似於《論語》級別的經書,所以顧驁的要求她很樂於接受。
顧驁也樂於直奔主題:「這本書,我是跟麥克納瑪斯先生聊好的,前天他走之前,我就跟他說了,大概需要幾個月的創作時間。
最快的話,今年聖誕節能夠拿給他。慢的話,可能要按咱中國人過完年才交稿。到時候,他會安排紐約最好的商務財經類出版社來出版,並且為我配套宣傳。cnn的特德.特納先生也跟我說好了代為宣傳的事兒。下面我給你解讀一下大綱……」
顧驁拿出紙筆,開始在提綱上圈圈畫畫,蕭穗也聽得很認真。
顧驁這本《創新者的窘境》,立意無疑是跟後世克里斯坦森寫出來的那本差不多的。但解讀角度和素材還是大相徑庭。
這也很好理解,因為克里斯坦森寫書的時候,能夠把很多80年代末王安這一代崩潰的科技巨頭、乃至90年代網際網路泡沫中倒下的一些公司都拿來作為例證,而顧驁顯然不能。
只有克里斯坦森對硬碟/內存生產企業的生死存亡規律解讀,顧驁是能直接拿來用的。
不過,顧驁也有他獨門創造出來的素材。
比如,他幹掉雅達利時的分析。
他接觸到的德州儀器轉型和香積電崛起的分析(這部分不能寫太細,只能挑個別角度,免得美國人覺得顧驁是害了德州儀器)
還有就是顧驁對王安轉型可能性的解讀。
有這三部分絕對原創素材的加持,和大量內幕乾貨,顧驁哪怕不藉助80年代末科技股災和90年代網際網路泡沫,也能把事兒說得很精彩了。
「我總的原則,第一就是說『快速增長的科技行業巨頭,會被存量客戶的需求綁架,無法自我疊代。
第二,則是針對華爾街人的。華爾街人為什麼當年在投雅達利、現在在投王安,以及未來投其他目前還沒誕生的新通訊、資訊科技產業時,會高估那些公司的估值呢?
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華爾街人認為『這家公司所處的行業,目前雖然只服務了600萬人的客戶,但這是一個新興行業,未來五年十年會很快成長為一個6千萬乃至6億人的行業。
而這家搶跑新秀,目前在600萬消費者里站住了500萬。所以華爾街人預測他們未來會大致按照這個比例,在市場增大到6億人時、佔住其中的5億』。
因此,在一個傳統實業企業只有二三十倍的市盈率估值時,華爾街人願意按照上千倍的估值給新興科技公司——他們是為『未來佔住5億人,或者至少是3、4億』在買單,而不是為了目前已經實打實拿到手的500萬消費者買單。
可雅達利和王安的教訓會告訴他們:憑什麼一個目前600萬用戶、10年後6億用戶的市場,非要讓那個目前在600萬里佔住500萬的傢伙拿走大頭呢?
科技覆蓋面的增長,不是線性下沉的,甚至新一級市場的用戶,是老一級市場的敵人,至少是鄙視鏈上的敵人。有可能你在600萬里拿到了500萬,不會成為你6千萬里拿5千萬的助力,反而會成為阻力。
600萬變成6千萬的過程中,也許是目前行業第二名、600萬里只佔到50萬的小蝦米,拿到了那個5400萬增量中的5千萬。也可能是目前的行業第三名,乃至更菜的人,拿到這個增量。
下一代科技的增量,與上一代科技的市場佔有率,或許毫無相關性。這,就是我要用血淋淋的例子,給華爾街人潑的一盆冷水。而且我有自信,哪怕我潑完了,華爾街人還是會永遠往這個坑裡前僕後繼地跳,直到華爾街滅亡的那一天都不會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