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今天不陪我去片場嗎?」季業幫安圖斯準備好早餐,生活了這麼久,他也慢慢摸清楚了這個小吸血鬼的習慣。
「不去了。」安圖斯淺淺抿了一口高腳杯里的紅色液體,這都是季業前一天晚上找到的新鮮血液。自從上回開葷之後他就再也不能抗拒這種血液,而且這個附庸一直盡職盡忠,雖然口頭上偶爾還會有些玩笑,但是只要他下達命令,沒有不聽的。這一點,安圖斯很滿意。所以他決定今天去找一下路易斯男爵,問一下這個奇怪的附庸到底是什麼原因?
相比較現在乖巧的季業,他還是更喜歡原先那個張揚跋扈的少年。
「知道了。」季業躬身一禮,拿起一邊衣架上的黑色外套,「您外出的時候有心些。」
「嗯,你也是。」安圖斯起身,伸出雙手,季業講大衣套上去,理好衣領。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暢,像是做過無數回一樣。
看著窗外的人遠去,季業才坐在餐桌上,小單間裡最大的就是這一張長方桌,上面點著白色的蠟燭,還放了白色的月季花。這是安圖斯最喜歡的場景,季業摘下一瓣月季花瓣,將它放進那猩紅的酒杯里,漂浮著的白色月季花和血紅色液體,真是一個美好的早上。
路易斯一家住在郊外,他們常年待在深山,並不與人交流,他們靠著吸食動物的血液過活。事實上大部分的吸血鬼家族都保持著相當的傳統,他們和狼人締結條約,輕易不侵犯人類的領土。
安圖斯之所以知道這一家,還是因為他第一次來到這裡,在月圓之夜變身被察覺到氣息,路易斯的一家之主專門找過了,以為是冒犯了一位大公爵,但是顯然,安圖斯雖然是初代吸血鬼的天賦,但他並不知道關於吸血鬼的一切。
但是血統等級的壓制讓路易斯一家留守在安圖斯身邊,為公爵效力是莫大的榮幸。
幾乎是安圖斯一靠近,路易斯的一家之主就迎了出來。
那是一個看上去年近三十的婦人,面容精緻而妖嬈,只是那看見安圖斯的神情太過嚴肅,使她的年齡又大了幾歲。
「親愛的公爵大人,駕臨此地,不知有何吩咐,您忠誠的僕人路易斯向您問好。」婦人彎腰叩拜,親吻安圖斯的鞋面,表情虔誠。
「路易斯,請起。」安圖斯不喜歡和其他吸血鬼接觸也是這個緣故,因為血統的壓制,他們看見他的本能反應就是叩拜行禮。「我今天來是有一事請教。」
「能幫到您是路易斯的榮幸。」婦人起身請安圖斯進屋。
路易斯一家人並不多,只有三個女兒和一個兒子,最大的也不過才四百歲,相當於人類的十歲左右。看見安圖斯進門都躲在角落裡竊竊私語不敢靠近。只有她的大女兒妮娜還算沉穩,端著茶水站到母親身邊。
「你知道附庸嗎?」安圖斯抿了一口茶,說是茶其實應該是路易斯家珍藏的鹿血,這種角鹿的血很是珍貴,常常被吸血鬼用來招待貴賓。
「公爵大人,您有了附庸嗎?」路易斯很好奇,她並沒有感受到有新生吸血鬼的出現。像是安圖斯這樣的大公爵一旦擁有附庸那就意味著對方也是伯爵一類的超強者,按說自己應該感受到才是。
「對,在上一個月圓之夜,我第一次初擁了一個人類,但是他沒有死,應該是成為我的附庸了吧。」安圖斯皺著眉思考,那天晚上的事情太過混沌,他只記得季業的眼睛很美,手指很美,血液很美……
「公爵大人,恕我冒犯,請問那位被您初擁過的人類現在如何了?」路易斯直覺不對勁,她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他,就像書中記載的,不會違抗我的命令,但是在白天,好像又有些自我意識,有時候甚至會用言語反駁。而且他雖然皮膚變得更加蒼白,但是並沒有獠牙,也沒有長出長甲,甚至我感覺他好像沒有死去,他在慢慢消失……」安圖斯說出自己最擔心的那種感覺,感覺現在的季業就像是一朵白玫瑰,開到最燦爛的時候了,已經開始慢慢枯萎。
「公爵大人,很抱歉,那個人類並沒有成為您的附庸,他只是一個失敗品。很快,再過去幾個月圓之夜,他就會變得不太正常……」路易斯有些吞吞吐吐,她看得出來安圖斯公爵對這個附庸好像很在意。
「不太正常是什麼意思?」安圖斯感覺好像哪裡脫離了他的掌控。
「我也沒有見過失敗品,只是聽說他們的身體死去了,但是靈魂還駐留在身體裡,他們會漸漸虛弱,之後不復存在,這是永生的代價。」路易斯更加謙卑的低下頭。
安圖斯一個不注意,手中的被子被捏碎了,杯中的血液留了一地,他看著自己的手被劃破又很快復原。好像那血液都乾涸了,整個人的身體都是冰涼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在乎季業。
明明一開始只是覺得這個人的出現分散了南哥的注意力,後來是害怕南哥喜歡上他,再後來,好像是害怕自己喜歡上他。難道自己真的愛上一個骯髒的人類了嗎?季業的模子浮現在腦海,無論是挑眉微笑,還是低眉順從。
「我知道了。」安圖斯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恍惚,「有什麼補救的辦法嗎?把我的血傳給他呢?」
「公爵大人!」路易斯有些激動,她原以為公爵大人只是有些在乎那個人類,但是現在看來好像遠不止於此,「您的血統太過高貴,對一個失敗品來說不是補藥,反而是催命的毒.藥,雖然可以維持他的生命,但是他會忍受巨大的痛苦。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您千萬不要嘗試釋放您的血液,那對於您來說很危險,同樣也會喚起這個領域的狼人家族,他們不是好惹得存在。」
「狼人嗎?我還沒有見過呢,成年禮禮物可以準備好了。」安圖斯一笑,他的長髮掩住眼底一閃而過的紅光。
「公爵大人!」路易斯還是不放心,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有分寸。」安圖斯站起身,一揮手,制止了路易斯接下去的長篇大論,「多謝款待,我走了。」
「我的榮幸,尊敬的公爵大人,您的僕人永遠對您敞開大門。」路易斯拉著一邊的大女兒叩拜送走了安圖斯。
回到那個小單間的時候,季業已經不在了。安圖斯有些茫然的坐在沙發上,電視裡播放著娛樂新聞。
「長達一個多月的月光星光終於落下帷幕,七月樂隊也終於迎來了他們的新成員,他是來自清河大學灼灼其華的主唱莊華,他的吉他彈得超級棒!當然他和七月的主唱周南也是老朋友,在網絡選舉中莊華的投票一下子超過了大部分海選選手,由官方出面邀請他參加最後的決賽,可以說這是七月命中注定的一份子。」娛樂頻道的女主持人舌燦金花,「當然,現在莊華已經和七月的成員一起開始了第七張專輯的製作,這也讓我們更加期待注入新生命的七月將會帶給大家怎樣的驚喜。」
「下面為大家播送最新一條消息,《月季》的唱作人季業也在今天被請到了主播室的現場,出乎意料,季業是位十分俊美的混血美人,擁有天籟之音和無上才華的人還會擁有美貌嗎?這樣的話上帝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事實證明上帝看來打了個盹,做了個美夢,讓我有請上帝寵兒,新生代男神季業。」女主持人不吝嗇的讚美顯然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而那個銀髮少年的出現並沒有觀眾失望,那是真的稱得上是上帝寵兒的一張臉,精緻的五官,完美的身材,好像因為他的出現整個錄影棚都亮了起來。可以想見季業出現的這一刻整個電視台的收視率翻倍,網上也瞬間就了。
「現在我們來採訪一下上帝寵兒的季業。」女主持人的臉也有些泛紅,但還是很敬業的繼續談話,「季業,你好。首張專輯取得這樣的成績你還滿意嗎?」
《月季》在發行的一周內一下子席捲了唱片市場,單看一張cd封面照就可以讓萬千少女著迷,當然聽了的人更是陷入瘋狂,僅僅是一周時間,300萬的唱片銷售一空,這對於一個新人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月季主打歌『花語』更是在一夜之間登上各大音樂排行榜,成為人們茶餘飯後最八卦的話題。
「不滿意。」季業的反應顯然和台本不太一樣,女主持人有些接不下去話了。「我以為所有人都會喜歡呢。」
這話聽著很讓人不舒服,說話的人太過自大,但是季業嘟著嘴有些苦惱的抱怨的時候讓人忍不住的心疼,這樣的人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不會有人拒絕天使。
「嗯呢,我也覺得如果有人不喜歡你的話一定是眼睛瞎了或者耳朵聾了。」一向理智的女主持人說完才發現自己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是她看著季業微微揚起的微笑,突然覺得這句話很值。
「聽說馬上七月會出新專輯誒。」季業將一雙長腿交疊,坐的更加正經,「我以前最喜歡的樂隊就是七月了,聽說他會出第七張專輯,興奮了好久呢。」
「以前?那小業現在不喜歡七月了嗎?」女主持人敏銳的捕捉到季業話語的詞,對於對面這個少年,她更願意用一種親昵的語氣去交流,而不僅僅是一種官方的採訪。確實這個神奇的少年身上有一股魔力,可以讓所有看見他的人不可自拔的愛上他,為他瘋,為他狂。
「對啊,因為我進不了七月了嘛。」季業歪著頭,一副你不要我,我也不喜歡的樣子,鼓起的小臉上可愛的讓人想捏一把,「而且我等了好久,發現他們都是騙子,還說七月就會出專輯,結果現在還沒有,我的第二張專輯都好了呢。」
季業現在的語氣就像一個小粉絲在抱怨,這迎合了好多普羅大眾的心思,而且聽說他的第二張專輯已經出來了,這讓很多「小葉子」(季業的粉絲名表示很激動,準備排隊去支持偶像!
這一期節目很短,但是這是季業露面的第一個節目,很快網上就被小葉子們爆掉了。
很多理性的群體一開始聽到這些傳言都對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嗤之以鼻,畢竟這种放大話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情況見得多了,只會給後面的打臉更加響亮而已。但是很快聽了月季之後,大部分人都會路人轉粉。好音樂是沒有分歧的,不需要任何人讚美的曲子,自然的俘獲了一大批小葉子。
很快就有人爆出季業參加月光星光的海選,明明實力超出同期一大截,但是被人誤解,而季業不但沒有妥協和七月簽約平息公眾譴責,反而選擇了最苦最難的一條路,和世界背道而馳,逆流而上向全世界證明他的實力不止於此。就像他說的,他值得所有人喜歡。
安圖斯關掉電視,他躺在沙發上,季業每天晚上九點會準時回來給自己準備晚飯,但是今天他遲到了,出什麼事了嗎?
安圖斯覺得自己真的是被養的嬌氣了,以前都是自己去伺候周南這裡那裡的,但是現在換成季業對自己無微不至,哪怕是為了這樣貼心的僕人也要想辦法把他留在這個世界。
既然自己已經是異類,那沒關係這永生有人陪伴就更好了。
轉角七號酒吧,已經人煙稀少了。
連莊華也被挖走了之後,酒吧流失了一大半固定客戶,就連酒吧調酒兼dj的外國帥哥也辭職了,這裡真的只剩下一些懷舊的老人有時候過來坐坐了。比如季業。
那把吉他,他還沒來及找莊華取回,這個曾經熱鬧的人擠人的酒吧也不知什麼時候漸漸頹敗下來,季業看著門口貼著『轉讓』的白紙,突然有一股蒼涼從胸腔蔓延上來。
他戴著自己一貫的灰色帽子,一路進了那個化妝間,門不知什麼時候被修好了。他站在昏暗的甬道里,停了好久,剛準備轉身就聽見咔嚓一聲門開了。
麥克面色悲傷的從門裡走出來,他的背後傳來低低的啜泣。
季業越過麥克的肩頭看見莊華捂著臉,哭得聲嘶力竭,他從來沒有見過莊華這樣,印象中的莊華總是一臉沒心沒肺的笑著,誰說也不生氣,總喜歡越過一眾女生的歡呼聲偷偷的看麥克。
再看麥克一臉疲憊,季業感覺自己可能錯過了什麼。他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我來拿我的吉他。」
「今天就算了吧,」麥克看來眼角落裡埋頭哭泣的莊華,皺了皺眉第一次拒絕了季業的要求,他的面容好像比上次見更成熟了許多,明明才分開一個月,但是好像大家都變了好多。「明天我給你送過去。」
麥克一邊推著季業處理門,一邊帶上門把。
兩個人並肩走在狹長的甬道里,季業沒有忍住先問道:「你們發生了什麼?」
「業,你是不是早知道?」麥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反問道。
「……」季業知道他在說莊華暗戀他的事情,看來莊華終於走出了那一步,只是看來告白失敗了,「我以為你也知道。」
「我……」麥克欲言又止,「我以為他只是喜歡你,我還一直以為要和他搶你。」
想起以前的那些混賬事,麥克覺得自己的腦袋簡直被門夾了。
「怎麼會?」季業也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們現在是?」
「分了。」麥克的語氣有些說不出感覺的滄桑,他們並肩走出地下酒吧。
季業很是震驚,這才一個多月,居然已經在一起過,現在又分了?!這進展也太快了吧,難不成已經那個啥了?不然為什麼莊華哭的那麼傷心?麥克是那個渣男?季業的腦子亂糟糟的。
夜燈灑在路邊上,晚飯有些涼。
「是因為莊華進七月了嗎?他提的分手?」季業想到自己聽到的消息,覺得有些可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染成銀髮的莊華好像穿著打扮都是照著他的樣子,是因為麥克以前喜歡過自己嗎?莊華那樣的人怎麼會……
「不是,是我。」麥克的聲音很低沉,像是心情很不好,他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我沒有告訴過你吧,我的家族在義大利算是很有名的那種黑手黨,父親找到這裡了,他要帶我回去。」
剛進入暑假,大學路的這條街就安靜下來,路上只有形色匆匆的人路過,季業和麥克並肩走在路上,季業將帽子拉下,露出一頭銀色的頭髮,這樣風從耳邊掠過的時候,可以將他的眼睛不一樣的瞳孔遮住一點。
麥克的聲音也像是被這風聲吹散,「當初在音樂會上遇見你的時候,我以為我是遇見了命中注定,我躲著父親的眼線,陪你一起來到這個陌生的國界,我以為我一定會追到你。」
季業沉默著,他不知道還有這樣一段往事。
「後來,我發現你的拒絕,我還是裝作看不見的樣子。後來遇到了他。」麥克想起來那時的傻事覺得很是好笑,「他是我最不喜歡的那種,太過溫順,像是易折的嬌弱花朵,又像是易碎的玻璃展品。很多時候我跟他拌嘴來打發時間,從一開始的排斥,到和他一起分享追不到你的難過,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後來,我才知道,我居然那麼傻。」
「也許你從頭到尾唯一愛的只有他。麥克」季業雙手插在兜里,路燈拉長他們倆的背影。
「我想也是的。」麥克苦笑一聲。
「那為什麼要放手呢?」季業不知道為什麼兩個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明明這世界最難的就是你愛的那個人不愛你啊,就像他無時無刻不被懲罰的心。
「我不想他受傷。」麥克的目光又重新堅定了,「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就算有短暫的交集也會朝向完全不同的方向遠去,所以那個黑暗的世界我自己承受就好了,他生來就是該再被燈光照耀,被掌聲和鮮花包圍的。你也是。」
季業知道麥克是完全放下自己了,但是就像他當初千里迢迢跟過來的那樣的決心,他愛上莊華了。
「阿業!」轉角的路口,早點攤已經不再了,但是陰影里走出一個人影,讓季業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時間好像在一瞬間凝固了,但是破空聲傳來,季業能清晰的感覺到那子彈裹挾著些微的火花朝自己飛來,但是卻無法避開!
耳邊是麥克聲嘶力竭的吶喊,「a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