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府衙之中,知府王章河正滿臉怒容地看著自己派去的這個通判劉三全,半晌才道:「上面有了令下來,讓你我想辦法將汪家的人從那唐楓的手上救下來,你倒好,只是去了一趟就回來稟報說他不肯放人。你讓本官如何向上面的人稟報?上面的那些大人們又會怎麼看你我?」說著重重地哼了一聲。
劉三全也是一臉的苦相:「大人,這唐縣令所說的也很是在理,我總不好直接就下令讓他開門放人吧。而且如今此事也不知是什麼人給透露出去的,整個南直隸無論是官是民都對此事有了幾分了解。這時候我們再下令讓他放人怕是很不妥當吧?」
王章河也一時找不到反駁他的話,伸手取過茶碗想要喝上一口茶定定神,不想那茶才剛沏上尚燙無法入口,他只能將之又重重地頓在了桌上,道:「你也應該知道了本官的難處。不但他汪家的人已經來府里說項了,就連上面的人也著人來傳了話,說這汪家在京中也很有些門路,叫我們一定要將人先放出來。」說到這裡,他的語氣變得有些煩躁地道:「這個叫唐楓的縣令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居然一心與那汪家為敵。難道他就不知道汪家勢力之大,就連我這知府都惹不起嗎?」
劉三全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才皺著眉道:「大人,依下官來看,這唐縣令只怕是存心與那汪家為敵了。事情的經過我也聽了幾遍了,總覺得這汪家所做的事情都是被他給逼出來的。而且他的每一步都占在了理字上了,縱然是我們也無法插手啊。」
「是啊,現在難辦的就在此處!」王知府嘆了口氣,「現在你我真是進退不得了。他唐楓是鐵了心不怕任何人,但你我卻是不行啊,看來你我等人真要被這個縣令給害死了啊。」
想到自己說不定會因為此事受到牽連,甚至會被罷免了官職,劉三全也有些急了:「大人,不若你下一道令,讓他將人放了。若他不肯放人,大人就可以違抗上命的罪名參他一本。有上面的人幫著手腳,下官以為這唐楓必然不能在縣令的位置上呆著了。而後大人再命歙縣的其他官員放了人,事情不就解決了嗎?」
「你說得容易!看這唐楓不將本官放在眼裡,據說連那按察副使也勸不了他,你難道就認為他的背後沒有人嗎?說不定他不過是朝中某個與那汪文言為敵的人所用的一枚棋子,為的就是打擊汪文言和內閣的那些人。若是你我現在插一腳進去,只怕到時候想抽身就難了。而且即便他真的只是激於一時的義憤,只怕這事鬧得這麼大,朝中別有用心的人也不會輕易放過。」王知府也是老於官場之人,立刻就有了自己的看法。
劉三全臉上動容道:「大人的意思是那魏……」說到這裡不敢說下去了,半晌後才道,「那浙、楚、齊三黨之人想要藉此事再起?」
「朝中的那些大人們可是瞪著眼看著呢,那些敗在他們手上的人勢必不會甘心。這確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那些御史言官們這段時日裡也無事可做,正好借著這事情鬧上一鬧。所以這事情已經不是我徽州府,甚至不是南直隸一省的事情了。」王章河緊皺著眉頭說道;「可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卻很是為難,若是不做,言官們會彈劾我們沒有作為,上官也會指摘我們的不是,但做了誰都知道事情的道理並不在他汪家那邊。哎……」
劉三全也不禁跟這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命真苦。好不容易混了這麼一個肥差,卻居然就碰上了這麼一檔子事情,他的心裡對唐楓也有了深深的恨意。
就在兩個人相對而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下人突然進來道:「大人,外面有一個人說要見你。」
「是什麼人哪?可遞了名刺了嗎?」王章河只當是哪裡來打秋風的人,渾不以為意。那下人道:「他只說自己是從南京來的,說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請大人幫忙。」
「南京來的?」王章河心下一驚,連忙起身道;「待我去見見此人。」既然人是南京來的,他當然不敢怠慢了。邊走,他心下邊在猜測這是哪一邊的人。其實哪邊的人他一個知府都是得罪不起的,他只希望快些將人打發了便好。
那人穿著一身的粗布衣服,看著倒和一般的走商之人沒有什麼兩樣,但是從他身上透露出來的肅殺之氣,卻還是讓王章河心中暗自吃驚。在將來人迎進了後堂之後,他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閣下在哪裡高就啊?來我徽州府衙所為何事?」
那人淡淡一笑,從懷裡取出了一塊腰牌遞了過去:「王知府看了就知道了。但是卻不得將我的身份透露了出去,不然我可就難辦了。」
打開帖子看了一眼後,王知府的臉色就變了,好一會才想到將帖子還給他,然後道:「既然上差是為了那事而來,卻為何不直接去那歙縣?卻要到下官處來?」看到他一臉的誠惶誠恐,坐在下首的劉三全大為不解,但卻知道這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夠過問的。
那人收了腰牌道:「雖然歙縣也有我們的人,但是這事情卻還是知府大人你知道得清楚,我此來的目的就是想從你的口中聽一下你是怎麼看這事的。這唐楓真的要與那汪家的人為敵嗎?」說著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王章河。
王章河被他看得冷汗直流,好半天才說道:「回上差的話,下官所知的此事也多是那唐楓呈送上來的奏報。依他所說,的確是那汪家太不將朝廷的法度放在眼裡,所以他才會將人給捉拿起來的。」
聽出了他話中的推委之意,那人眼中露出了嘲弄之色:「那依王知府看來,這事情可是真的?還有,那汪家闖縣衙的事情是否是對我大明朝廷的大不敬呢?」
看來對方是要自己表態了,王章河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考慮了半天之後,才斟酌著道:「請上差恕罪,對此事下官真的無法定論。但是想來唐知縣如此行事必有他的道理,說不定真是那汪家有錯在先。至於他所言到的謀逆,下官以為卻是應該沒有此事的。他汪家再有勢也不敢與朝廷為敵啊。」
那人戲謔地看了這個圓滑的知府一眼,知道自己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了,便道:「既然王知府無法得知此事的真偽,那就只好由我帶人去歙縣查上一查了。但是你可要記住一件事情,我們來到徽州的行蹤不可讓第二人知道,不然的話……」話沒有說盡,這人便起身離開了。從他進來到出去,只是問了一些問題,卻連茶也沒有喝上一杯。
待他離開之後好久,王章河才感覺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伸手取過茶杯一口氣就將已經涼了的茶水喝了下去。那劉三全已經猜到了幾分那人的身份,但是聽著他最後帶著警告的話,劉通判還是決定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為好。
「有了這些人出手,只怕這次的事情真要鬧大了。」王章河不無擔心地想著,同時也在慶幸著自己還沒有插足下去,不然可就難辦了。看了若有所思的劉三全一眼後,他說道:「好了,現在事情與我們已經全然無關了,劉通判,我們便在這裡看著吧。」
與知府衙門的緊張不同,唐楓的知縣衙門卻看著很是輕鬆。因為他們早就已經有了決定,而現在的一切又都已經隨著他們的意思在動了,所以唐楓這個事情的始作俑者反而很是悠閒地在衙門裡看著書,習著武,等著事情最終結局的到來。
那日見了解惑快如閃電的出手後,唐楓便也要他教自己與人相鬥的武藝,這幾日他就一直在與解惑於後院中苦練。雖然他知道有解惑在旁根本無須自己出手,但他卻覺得還是學點武藝傍身比較好。
一拳擊在空處,自己的頸下出現了解惑的手掌,唐楓只得苦笑一聲收了手:「看來在你的面前我還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啊。」解惑只在一邊呵呵一笑,他自然知道這是因為唐楓習武的年齡太大而且又才練了沒幾日的緣故,可他也不好當面說什麼。
就在主僕二人練得正歡的時候,一個僕從過來報道:「大人,衙門外面有幾個人求見。他們說他們是從府里來的。」
唐楓一皺眉道:「難道知府還想派人來勸說我嗎?」雖然不奈和他們相見,唐楓卻還是得出去見他們,看他們會說些什麼。來到二堂讓那幾人進來之後,唐楓就覺出了這幾人與前面來的人的不同了。雖然他們身上穿的是普通的衣物,但是卻透出了一股以前的人所沒有的肅殺之氣。在見了禮後,唐楓很是好奇地問道:「你們是知府衙門的公差嗎?」在他的想法里這樣的氣息只有經常打人的差役才有。
那幾人全都相視一笑,看了堂中沒有其他人後,其中一人才取出了一塊腰牌遞了過去:「唐知縣看了此物便知道我們的來歷了。」
奇怪地接過那塊木製的腰牌,唐楓仔細看時,卻只見上面刻著「南鎮撫司」幾字,他就知道對方的身份了,他一臉驚訝地看著那幾個人,心中大聲道:「我靠,居然碰上大名鼎鼎的錦衣衛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