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凜猛的鬆手,長槍失去了支撐,立刻開始下墜,而黏在槍桿上的匕首,也因為長槍的下落,失去了可供借用的力量,和槍桿脫離開來……
既然張凜已經棄槍,那老者也無需再黏著長槍,他再前進一步,雙手向前刺去,目標仍是張凜的雙目!
而這一次,張凜卻沒有後退,他猛地出腳,勾住了眼看就要墜地的長槍——腳腕一抖,長槍便彈了起來!
老者顯然對張凜突然使出這等雜耍般的招式有些準備不足,眼看著手腕下的兩把匕首就要刺中張凜雙眼,可彈起的長槍卻正擊中了老者手臂根部!
彈起的長槍力道並不算大,擊中老者手臂後,也不過讓老者的雙手略微向上抬了一些,腕下匕首,也隨之上抬了一寸……
但就是這一寸的距離,卻讓老者的直刺,偏離了目標——銳利的匕首,貼著張凜的頭皮劃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張凜也沒有閒著,不等長槍再一次下落,他便伸出雙手,再一次握住了槍桿!張凜雙手同時用力,純鋼的槍桿,在他手中變的彎曲……
就在那兩把匕首划過張凜腦門,在他的腦門上留下兩道淺淺的血痕的瞬間,張凜猛的鬆開了左手!
彎曲的長槍立刻彈了回去!
「啪」的一聲脆響,蘆葉槍純鋼的槍桿,重重的拍在老者胸前的盔甲之上!
「唔!」老者發出一聲悶哼,整個人向後退了兩臂——顯然,他沒有提前做好吃下這一擊的準備……其實,這也怪不得他,他急於趁著張凜丟棄兵刃的機會,取了張凜的性命,卻不曾想,張凜卻正利用了這一點,在他眼皮底下玩了這麼一手!
而且,張凜所有的動作,都在老者伸出的手臂之下,也便是常人所說的「燈下黑、眼前盲」之處,對發生在眼皮底下的一切,老者都沒有看到……
「幾個月不見,張凜變得狡猾了啊。」莫降對身邊的王維翼說。
而此時,王維翼正忙著替莫降包紮傷口——因為新會城中軍醫人數有限,而且絕大多數都留守城內,照料那些在守城戰中受傷的將士,跟隨張凜出海作戰的軍醫,僅有三人而已,因為莫降吩咐過,處理完其他傷員後再來管他,所以那三個軍醫就把莫降放在了最後——倒是王維翼不忍心看著師父手臂上的傷口一直流血,所以就當起了臨時大夫,替他包紮……
是故,方才發生的一切,王維翼都沒有看到,他的注意力,全在師父的傷口上。聞聽莫降「誇讚」張凜,他頭也不抬回應一句:「師父說的是,張將軍一向狡猾……啊?您說什麼?」
在王維翼看來,張凜張將軍,是個異常強大的存在,但是,他的強大,卻和「狡猾」這個詞,沒有半點關係……
而莫降之前對張凜的評價,也和文逸一般無二。簡單來說,張凜做事的風格,便是——如果別人要砍他的手,那麼,他寧可冒著被砍掉雙手的危險,也絕不會退縮,他要做的,就是要用這雙手為代價,換對方一條命!因為,只有這樣做,他才是那個一往直前,無所畏懼,不知退縮為何物的張凜,才是那頭一旦亮出獠牙,就要撕裂敵人的咽喉,而不會在乎自己受到什麼傷害的白狼……
然而今日,張凜卻讓莫降看到了他的變化——從來都是一條道走到黑,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張凜,竟然懂得了以退為進、先舍後得、後發制人的道理……不得不說,領悟了這個道理的張凜,距離他所追求的武學巔峰,又近了一大步……
而就在莫降和王維翼交談的時候,張凜和那個老者,早已戰在了一起!
這一次,先出手的,是張凜!
老者後退兩步,還沒有站穩,張凜便已經殺了上來!
張凜出槍,美如畫!勢如雷!疾如電!
僅是出槍這一個動作,他就不知暗下練習過多少次,是故他的出槍,如行雲流水一般順暢,而手中長槍之勢,卻如奔雷一般猛烈!
早已領教過張凜槍威之盛的老者,不敢有絲毫怠慢,急忙架起雙臂格擋!
可是這一次,裹在老者手臂上的鋼鐵護腕,卻沒能擋住張凜這一擊!!
「嚓——!」
伴隨著尖銳而刺耳的聲響,蘆葉鋼槍的槍尖!突破了老者的防禦!那銳利的槍刃,硬生生在那無比堅硬的鋼鐵護腕上,劃下了一道口子!!
老者心中大駭的同時,急忙後退!
一個可怕的想法,鑽進老者的腦袋——二人最早一次交手,張凜並未使出全力!!這一擊,才能體現張凜真正可怕的實力!!!
其實,老者錯了——張凜不止是在這個回合才使出了全力,之前的每一個回合,他都沒有任何保留!
因為,他沒有任何保留實力的理由。
況且,莫降已經撤退,這個甲板,便是屬於他一個人的神聖的戰場,他可以在此地恣意的宣洩心中的殺意,若是有所保留,便是婦人之仁,便是對這神聖戰場的褻瀆!
況且,他張凜與人交手,從來都是力求在下一個回合內決出勝負,從來都是把每一次回合,當成最後一個回合!
把賭注押在每一個回合,每一次交鋒,每一次都抱著必死的信念,每一次也都抱著必勝的信念!
要麼勝,要麼敗!要麼生,要麼死!
只要交手,總要有一個結果!而張凜每一次出招,便是在尋找這個結果!
這,便是張凜的武學信條——至於他的武學信條為何如此剛烈,張凜從未對任何人解釋過,或許,他也無需對任何人解釋!
蘆葉鋼槍的槍尖,從老者手臂的縫隙間鑽了過去,以不可阻擋的威勢,以肉眼難以辨識的速度,刺向老者的面門!!
槍尖扭曲了空氣,也撕裂了空氣,順帶著撕裂了老者頭上的斗笠,將垂落在斗笠邊緣的紗幔,絞得粉碎!!
「喝——!」
老者大喝一聲,小臂猛的加緊!
蘆葉鋼槍的槍刃,和老者的護腕劇烈的摩擦,激出的火星,幾乎要將那鋼鐵護腕引燃!
一股焦愁味,開始在空氣中蔓延,老者手上的護腕,因為劇烈的摩擦產生的熱量,變成了赤紅色,而他的手腕,也因此被燙傷……
可是,老者卻只能強忍著劇痛,不敢有絲毫放鬆……
老者頭上的斗笠,已是變的破破爛爛,再遮不住他的面容……
這張臉,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故?!竟然變得如此醜陋!!
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心如鐵石張凜,也忍不住去想……
該怎樣形容這一張臉啊?它像是被大火燒過,像是被劇毒毀過……
在那張臉上,找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膚,每一寸都慘不忍睹,扭曲變形……甚至,就連他的五官,都沒有了曾經的模樣——他的左眼沒有了,右眼卻突出來,布滿血絲的眼白,微微抖動,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從眼眶裡掉下來;他的鼻子不見了,只在鼻樑下面,殘留下兩個孔洞;他沒有嘴唇,兩排白森森的牙齒,血紅的牙齦,直接暴露在外面,他的左側臉頰上,有一個雞蛋般大小的孔洞,透過那個孔洞,可以看到血紅色的肌肉……
「看什麼?!很好看嗎?!!」老者發出低沉而沙啞的咆哮。
「不,醜陋至極!」張凜回答。
「我身上每一寸肌膚,都是這個樣子,所以,我才要用鎧甲把身體包裹起來——我穿上鎧甲的原因,並非是恐懼什麼!」
「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張凜冷冷的回應——他對這個人的一切,都沒有任何興趣,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殺死眼前的敵人,至於敵人在想什麼,那完全不是他想關心的事。
老者用一隻獨眼死死的盯著張凜,寒聲說道:「我每一天,都在忍受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正是這無休止的折磨,磨練了我,讓我變的無比強大!讓我這個廢人,成為黃金帝國最強大的團體的一員!」
「你在褻瀆我們的戰鬥。」張凜冷冷的說——他極其厭煩在戰鬥的時候說廢話,在他看來,戰鬥就該無比純粹,任何同戰鬥無關的話語,都是對戰鬥的玷污!
「張凜,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我就要死了,死在你的槍下——可你能否在我臨死之前,給我一點時間?」
張凜從老者的話語中,甚至聽出了乞求的味道……
「張凜,不要信……」耳朵很靈的莫降還未把提醒張凜的話說完,老者已趁張凜稍有分神,忽然發難!!
老者略一偏頭,蘆葉槍的槍尖貼著他的麵皮劃了過去,把他腦袋上僅存的半個左耳也給削了下來!可是,老者對此卻渾然不懼,他用兩個手腕夾著槍桿,同時向前移動,槍桿和護腕再一次摩擦,激出一連串火星……
飛濺的火星打在老者那張扭曲而醜陋的臉上,老者卻不躲避,獰笑著沖了上來……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了你吧。」望著那副快速迫近的恐怖面容,張凜淡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