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飯桌上,程燃就已經發現了程飛揚的異常,回到家程燃就躲回房間,好讓父母可以無忌交談,弄得程燃覺得自己好像在cos柯南,不一會客廳那邊傳來聲音,果然徐蘭詢問起來,程飛揚就把當時的情況說了。
情況總歸是朝前世的方向發展著,程燃依稀記得當時自己父親沒能得到山海發展的投資,似乎也是因為單位內部有人搞鬼,現在看來,就是趙平傳這幫人了。
有的時候程燃真的不了解,為什麼作為同一個大院生活了十幾年的鄰居同事,矛盾會鬧到到這樣的程度,甚至見不得你好。大概還是生態環境的原因吧,外界的人兇猛如虎狼,他們爭不過,撕咬不贏,但單位內的同事,卻是抬頭不見低頭見,曾經被看不起的人,你就該存在於視線之下,要是有一天你要冒出頭了,要風光了,大概也會刺激到他們,所以就會有表面笑臉相迎,背後不懷好意的舉報,就會有害怕便宜和先機被你占去了,惡意破壞插足的行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整體單位里這些人也是可悲而可嘆的,根源也在於當年那種一個單位里撈食的模式,讓他們對內或許有點本事,對外卻軟弱無能。當年社會進程慢,一個生產熱水瓶的工廠,工人做外殼,做瓶塞,可能一輩子就這麼一個手藝,那時候一件產品質量是真的好,程燃甚至還記得家裡有個年齡比他還要大的落地扇,真絲被之類,雖然工業設計和新時代不可同日而語,但質量卻是極其強悍的。而隨著社會進程加快,老事物被新興事物所替代,市場萎縮,重複建設,不見創新,大量的產能過剩,種種因素,導致了國企的大規模虧損倒閉潮。
這個時候,這場狂潮還將蔓延下去,席捲全國,人性的很多面都展露了出來,貪污腐敗,自私自利,也有為了家人放棄了尊嚴去撿垃圾,甚至過不去這個打擊的坎,包餃子毒死全家……潮退之後,皆是一片哀鴻遍野。
這樣的教訓,不該被忘記。
程燃拿起水杯打開臥室門走到客廳,父母的交談就中止了,他端起桌子上裝著涼開水的茶壺,給水杯里灌水,然後歪著頭道,「爸,我覺得你做得對,山海發展這家公司太小氣,容不下你能創造的未來。」
徐蘭睜大眼睛,「你一直在偷聽我們說話噢……」
程燃笑,「我知道,我不會煩心,也不會讓這種事影響到我的學習的……而且我反倒認為這不是什麼壞事,要是爸答應了那個什麼孫卓富的要求,才是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了。」
程燃說的是心裡話,本來他還是寄希望於父親能得到投資的,這不僅是可以讓他奮鬥的歷程大大縮短,減少了辛辛苦苦攫取第一桶金的時間,有更多精力專注在技術上,走的更遠。但如果情況是眼下這樣,程燃反倒覺得拒絕了山水發展也並不可惜。
而且,其實更讓程燃著意的,是自己父親在這件事上面表現出來的態度,那種心有傲骨,不妥協的勇氣。
這才是自己父親本來的樣子啊……而不是多年以後,被四處碰壁的生活折服,不得不委曲求全的生活。
卑躬屈膝去做不喜歡做的事情,興許可以維持家庭,可以供孩子繼續讀書,然而卻抹平了本身的自信,對事物開拓的進取心。相比之下,這才是真正最大的損失,但人生經常就是這樣,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充滿著無奈和妥協。
重生回來,在程燃面前的,是無限的可能。
而透過錯綜複雜的重重迷霧,在抵達彼岸的過程中什麼最重要?是那顆本心。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程燃沒有等到程飛揚「小孩子懂什麼」的訓斥,大概是他最近的表現讓程飛揚認為他懂事了,亦或者在這種時候,兒子的鼓勵,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藉慰和精神上的支持吧。
程飛揚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程燃知道,對於程飛揚來說,和山水發展的戰役,算是以失敗告終,接下來的……還有更為艱難的戰爭。
不過人生,不就是一場場戰鬥麼。
***
新的星期遭遇了兩個連續的下雨天,文化牆那邊也耽擱了,第二天晚上雨才停,俞曉大概也死了心,知道想要和姜紅芍有單獨相處的時光純粹就是痴人說夢,說起他家裡還有以前買過的水彩,等明天拿過來。
到了下午放學來到文化牆裡,俞曉從提著的袋子裡打開他帶來的管狀水彩顏料,兩人把那板用過的水彩顏料管拿出來擠了擠,有的完全擠不動,很多都幹了,即便有能用的,都處於即將凝固的狀態,和著水興許勉強能用,但很多凝固的小顆粒,也稀釋得太嚴重了,畫東西質感上就根本達不到要求,就知道無法指望這傢伙。
俞曉還在賣力的擠其中一管,「之前有的忘記擰緊蓋了……還有怪我媽,我媽把這口袋放在陽台上,天天暴曬,久而久之自然就幹了……」
他將手中的管子丟進黑塑膠袋裡,「得了!今天時間又浪費了!」
倒不是俞曉真有緊迫感,而是最近這片板報牆各班都開始動起來了,每天都能看到別人的板報在更新換代,有的是男女搭配,看上去兩小無猜的樣子,再反過來看程燃和俞曉兩個躲在這建築板後面,怎麼看怎麼惡寒……還不如趕緊辦完了離開。
突如其來的,兩人都聽到了建築隔板外有腳步和塑料口袋摩挲的聲響,這個時候突然一陣風颳過行道樹,葉子上沉積的雨水查德嘩啦啦抖落,只聽到建築板外「吖!」一聲,一個纖影貓般閃了進來。
姜紅芍一手提著透明口袋,騰出的手遮著頭髮,身上只有極少的水珠,她身著純棉襯衣,穿著牛仔褲的雙腿筆直,俏生生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此間的兩個人,都呆了呆。
程燃是暗忖剛才樹葉落水都沒有澆到她,這女的反應真是敏捷,偷襲免疫嗎……
俞曉則是不敢置信,像是猶在夢中。
姜紅芍眼睛撲閃著,嫣然道,「抱歉……最近下午都有點事情,所以耽擱了沒有來,不過昨天我來看過,你們都不在啊。」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他們顯然知道她所謂的下午有事情是什麼事,聯想到她在排練時談琴的那種恬靜空靈,和眼前判若兩人的清越活潑,到底哪個才是她真實的一面?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也是今天才繼續開工……你帶了這麼多啊……」俞曉心花怒放。
姜紅芍打開口袋,裡面滿滿的顏料瓶,色彩鮮艷豐富,大部分都是全新的,有的即便是用過,使用痕跡都相當淺,有的盒子密封不夠好,還用塑膠袋紮緊,和俞曉那干焉焉大咧咧亂丟的顏料管簡直是兩個概念。
「不知道你要用多少種顏色,我把有的全拿過來了……」
「應該夠了。」程燃道。
「你要畫什麼?」俞曉問,「不是說好塗成天藍色就行嗎,彗星多好畫啊……」
「我畫它的周期軌跡圖,每段時期的路線位置,就當做一個科普吧。」程燃道。
姜紅芍抱著手打量他,「之前你劃分了版面,原來是這個打算。」
「軌跡圖必然是橢圓弧線,」程燃道,「這處文化牆大約有七米長,分配好比例,再結合資料,把這個軌跡圖畫出來,同時沿軌跡線路劃分,列出彗星在每一個階段,地球上發生的事情。這些可以用圖像來表示。」
啪啪啪!
姜紅芍白淨修長的雙掌輕拍鼓掌,點點頭,「很有想法,甚至可能非常特別,但你確定能畫得出來?這是很需要功底和表現力的……你能行?」
這丫頭,是在激自己麼?
「要不你來?聽說你繪畫的造詣很高?」程燃做出謙讓手勢。
姜紅芍卻搖搖頭,「如果我畫,那就是我的東西了……而你的構思很奇特,我想看看經你之手呈現出來最終的樣子……」
程燃似乎成功引起了她的興趣,俞曉莫名有些嫉妒啊。
說著,她一笑,「試試能不能打動我。」
程燃倒是眯起眼,「打動是什麼意思?」
姜紅芍一怔,掃了他一眼,道,「總不可能是小鹿亂撞,你在想啥呢……是單純對藝術上的評點。」
被她嗆了回來。
俞曉在旁邊也大感難以招架,馬上拆招解圍,「軌跡圖這種東西我們怎麼有?程燃你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
程燃蹙眉,這的確是個麻煩,「我努力查一下吧,目前這方面流出的資料並不多……」
姜紅芍道,「我可以提供,我姑姑在海外,可以幫忙拿到格里菲斯天文台的研究數據。就這兩天時間裡面吧,我讓她想辦法傳真過來。」
程燃看著她,「這麼幹脆?」
姜紅芍微笑,「全力支持你啊……等著你給我驚喜呢。」
「為什麼?」程燃謹慎道,「為什麼對我能畫出什麼這麼感興趣。」
姜紅芍想了一下,道,「最早感興趣的是你的那首詩,如果說基於情懷的有感而發,就是不錯的。但如果是老氣橫秋的故作高深,就要大打折扣了,而驗證這一切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俞曉心忖得了,就知道她不懷好意,敢情對程燃那首詩不甚服氣,專門來揭破的,而且他們一直素有舊怨,別忘了還有偷摘枇杷之仇,她怎麼可能那麼好心來幫他們,果然是另有深意。
不過這麼直截了當……好喜歡老薑的風範啊。
「所以你是為了揭穿我而來?」程燃有些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果然被她盯上了不是什麼好事。
姜紅芍微微一笑,「看陌生的風景,做沒做過的事,和有趣的人交朋友。算是我的人生準則吧,你到底是一片空白,還是內里有個有趣的靈魂呢……」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場的兩個人都有些微愣。
這是……拋出橄欖枝嗎?
原來如此!俞曉心思活泛,機會啊,機會啊,終於能和女神做好朋友了!我們可都是如小丑一般有趣的人吶,錯過這個村沒下個店了!
姜紅芍歪著頭抿嘴微笑盯著程燃,程燃也看著她,兩人保持了對峙十幾秒,然後程燃點頭,「嗯,最後那句改成「一輩子很長,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就剛剛好。」
說完程燃手向旁邊一探,懵了一臉的俞曉就被他拖過來擋在身前。
俞曉瞪大眼睛的視野中,是姜紅芍那條修長手臂劃出的漂亮半弧,一支沾染了顏料的畫筆,毫無花俏的當面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