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緊緊地把自己抱成團,瑟縮在牆角。
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腿已經斷了,額角的血還在潺|潺地流。屋子裡一片狼藉,破碎的瓷碗還有一片嵌進手掌里,她身上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眼睛也腫的只能掀開一條縫。
即便這樣,那施暴的男人仍罵罵咧咧,拳頭一下比一下砸的更狠。
家暴,已經成了家常便飯,這次惹怒這個男人的原因很簡單,今天是大年初二,在娘家的時候,杜念的爸和後媽待他不如杜蓉蓉兩口子熱乎,臨走還見著她爸偷摸塞給了杜蓉蓉不少好東西。
這下可惹怒了梁文山,覺得杜長貴這是捧高踩低,看不起他。回來就把杜念一頓好打。
關於她被家暴的事,她父親杜長貴和後媽錢華英都是知道的,卻從沒一個人為她出頭,尤其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杜蓉蓉,每次看她一身傷時那副幸災樂禍的嘴臉也就罷了,還三番五次地說點什麼話刺/激著梁文山對她施暴。
杜蓉蓉的丈夫湯衛東是杜念以前的戀人,家世好,學歷高,還是個小有成功的富商,自從在杜蓉蓉和湯衛東的設計下杜念被梁文山強/奸後。湯衛東也就順理成章地和杜蓉蓉走到了一塊。
後來,她就被杜長貴和錢華/英做主嫁給了梁文山。
據說,得了不少彩禮錢。
呵呵,這就是她的親人,為了這些人杜念曾捨棄了自己的一切……
如果可以再重來,如果……
「笑,你居然還能笑,難道你這臭婊|子今天見到你的湯衛東小情郎又起了淫/心了是不是?」梁文山恨恨地踹了她幾腳。
杜念痛的又是一陣顫慄,但她仍咬著牙關沒發出一點聲音。
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她早上叫杜蓉蓉起床吃飯,杜蓉蓉頂著一頭鳥窩一樣的髮型睡醒朦朧地朝她兜頭兜臉的潑了一碗涼水,大冬天的她凍的瑟瑟發抖,卻沒有一件可以替換的衣服。
愛?對於這些人她恨不得喝他們血,吃他們肉!
梁文山越罵越來氣,「老/子花了幾十萬娶你,一毛錢沒見回來,杜蓉蓉卻陪送車房。如今我落敗,你們娘家就這麼瞧不起我!」說罷又接連朝她砸過來好幾件東西。
杜念想說,並非是她父母瞧不起他,而是他們從來只會當她是工具,是棋子,卻沒有一日當她是女兒!
最後一個板凳砸下來,杜念只覺得頭腦一蒙,再睜眼就看到屋頂的椽梁和破敗不堪地土培簡易房。
杜念揉了揉脹痛的腦袋,一下子就注意到自己小巧的手掌,手過之處,觸感真實。
杜念驚異地看著眼前這一切,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她真的重生了!
一名三十歲左右面黃肌瘦的的女人俯身過來,眼泡子哭的腫老高:「念兒,醒啦啊。」
杜念眼睛睜的老大:「媽?」
是她的親媽周秀蘭。
「媽,我這是怎麼了,這是哪一年啊?」杜念顧不得其他,著急問道。
周秀蘭一聽眼淚又止不住地嘩嘩流,畏懼地看著門外,就是不敢哭出聲:「你掉進池塘溺了水,快別說那麼多了,快起來吃飯,他們都快吃完了,再不去就把咱們那份給吃了,你已經餓了一天一夜了,再不吃身體撐不住。」
溺水,1973年7月份?這一年她和杜蓉蓉去池塘打豬草,杜蓉蓉趁她不備,從後面把她推進池塘那次。
杜念迷迷瞪瞪地爬起來,在周秀蘭的半拖半抱下來到飯桌前。周秀蘭畏手畏腳地站著,陪著笑:「爸媽,念兒醒了,給她吃點啥吧。」
「吃啥吃,黑五類的子女活該被餓死!」杜老太太拉著臉,坐在凳子上的屁/股一點挪的意思都沒有。
杜老爺子吃著玉米和紅薯做的二合面饅頭,默默地點了點頭。周秀蘭趕忙帶著杜念擠擠巴巴的挨著桌子腳坐下,伸手拿了一個菜糰子遞給杜念,還想再拿,被杜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周秀蘭只好訕訕地收回手,端起碗默默地喝著面前的菜糊糊粥。
杜念咬了一口,菜糰子是用一點點玉米面加野菜做成的。野菜又干又澀還微微帶點苦,玉米面是整個玉米棒子磨成的粉,吃起來特別拉嗓子。
杜念看了眼饃筐,裡面還有倆菜糰子,兩個玉米紅薯面做的二合面饅頭。每回吃飯都這樣,杜念和周秀蘭吃菜糰子,他們卻吃二合面。杜念把菜糰子塞到周秀蘭手裡,伸手去饃筐里撿出一個二合面饅頭。杜老太太眼尖地一把奪下饅頭,用筷子頭在她手上狠狠敲了一下,手背立即腫起兩道筷子印。
「吃吃吃,饞死鬼托生的黑五類,乾脆都別吃了。」說罷杜老太太一把奪過周秀蘭手裡的菜糰子扔進饃筐里。
杜蓉蓉和杜強強拍著桌子大肆笑道:「活該,饞鬼托生的黑五類居然還想吃二合面饅頭,真是臭不/要/臉。」
杜念也不惱,端起身邊的破碗發現裡面就小半碗菜糊糊粥,這對於餓了一天一夜的她來說完全不夠塞牙縫的。她一口喝盡,拿起鍋里的勺子想再盛一碗,被杜老太太劈手奪過勺子,喝道:「一天到晚屁活干不好還光想著吃,養只雞還知道給我下蛋呢,養你幹啥!」
杜蓉蓉和杜強強七嘴八舌地跟著罵:「你聽奶奶說了沒有,她還不如只雞。」
「對,連個畜生都不如。」
「哈哈哈哈哈!」
杜老太太端起鍋,給杜老爺子,杜長貴,杜秋梅和錢華/英各盛了一勺子,給杜蓉蓉和杜強強一人半碗,剩下的都一點不剩地刮到自己碗裡。
周秀蘭苦苦哀求:「媽,給念兒留一碗吧,她一天一夜沒吃飯了…孩子太小,受不住的。」
「要給你的給她,我們家沒餘糧養黑五類的種。」杜老太太冷冷道。
周秀蘭就偷偷瞄了杜長貴一眼,期望著他這個做父親的能出面說一兩句好的。就被錢華/英這個小三後媽指著鼻子罵半天:「看看看,看什麼看,爛眼珠子的賤/貨,我們老杜家能收留你們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我告訴你,以後杜念就跟杜長貴斷了父女關係,你在這也給我放老實點,不然拉出去斗死你們娘兒倆也沒人給你們收屍!」
杜念頓時委屈地大哭起來,邊哭邊嚎:「我掉進池塘差點死掉,醒了奶奶也不給我吃飯,我兩天沒吃飯了,我餓,我要吃飯。」
杜念他們現在所在的紡織廠職工宿舍住了幾千號人,早上這個點大家都開始上工了,杜念這一哭頓時引來不少人注意。
大家圍過來,七嘴八舌猜都說是杜蓉蓉虎故意把杜念推進池塘的。
錢華/英一聽,立馬哭哭啼啼地裝上來了:「媽,你可要為我們娘兒倆做主啊,蓉蓉你是知道的,這孩子心善,又沒個心眼兒。這次跟著念兒打豬草本意也是想著為咱家出點力,哪成想念兒就掉下去了,還挑著有人救的時候掉……蓉蓉你這傻孩子,你當時怎麼也不跟著跳下去啊!」
好一個惡人先告狀。
杜老太太尤其偏心,聽錢華/英這麼一說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敢?這黑心肝的居然想禍害我的乖孫女,英子你別哭,有媽給你做主。」
話畢,杜老太太摔了筷子指著杜念的鼻子尖,跳腳大罵:「哭哭哭,給誰號喪呢這是,我這老婆子還沒死呢!還不趕緊閉上你那大盆叉子嘴!還有這個念妮子,平時沒個災沒個難兒的,好歹蓉蓉跟你出去一趟偏你就出了事了,這是想往人身上潑髒水呢。這麼點個人滿肚子壞水,也不知隨了誰!」
「就是,黑五類的賤種,一來咱家就挨上大批|斗,弄的咱家中下貧農的成分都不純了,真是個掃把星!」說話的是杜念的小姑,杜秋梅。
杜秋梅長得像她媽,一雙吊梢眼總斜斜地看著她們娘兒倆,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動不動就掐杜念一下,杜念上輩子在杜家人的欺侮下一輩子也沒抬起頭來做人過。
「看什麼看,小掃把星,還不快給蓉蓉道歉!」杜秋梅甩了個大大的白眼,上來就要擰她。
「哇!」還沒挨到她,杜念哭的更大聲了,「小姑你不要打我了,我真沒看見是誰把我推進池塘的。我沒說是蓉蓉妹妹推我,我沒說,小姑。」
大家低聲細語指指點點的,杜秋梅覺得這都在說她呢,頓時惱了。
「你瞎說,看我不撕了你那b嘴。」杜秋梅虎著臉,上來就擰,周秀蘭這一擋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
一個半大小子從人群里擠出來,高聲道:「為什麼要給她道歉?我看見了,我看見就是杜蓉蓉把杜念給推進池塘的。當時我在池塘邊劉大同家的石子堆上玩,後來還是我喊人把杜念給救上來的。」
謝曉康話音剛落就被他/媽往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瞎說啥呢,你當時跟我都在家呢,你看見啥了。」謝曉康媽忙陪著笑,「那啥,大娘,孩子小,說瞎話您可別當真啊。」
「媽,我就是看見了。杜念在池塘掙扎的時候,杜蓉蓉還在旁邊笑呢。」謝曉康急的臉紅脖子粗的解釋。
「行啦,越說越沒邊了,趕緊跟我回家!」謝曉康媽拉著謝曉康就走了。
杜念認真想了想,印象中對謝曉康的記憶卻不多,就知道謝曉康跟她差不多大,學習成績也是拔尖的好。
這下老太太臉上有點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