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廂,盈芳和親娘在衛生院陪師傅說了會話,約好今天下工後,直接去她家吃晚飯,師娘她會去請的,師傅就不用特地跑一趟家了。
見親爹出來,師傅這也陸續有人來找他開解暑藥,便沒再逗留。出了公社就去了娘家。
沿途碰到下地去的村民,熱絡地和他們打招呼。
一傳十、十傳百的,村里哪個不知道盈芳的身世。即便以前不怎麼熟悉,如今也主動上前寒暄幾句。想著這樣的人家,不交好豈不是傻子?
「盈芳丫頭,啥時候有空上我家去玩啊。」
「盈芳,我們家妮子年初生了個大胖小子,才半年,一些個小衣就穿不下了,回頭嬸子收拾出來給你送去啊。真的都還很新,別人要我還不捨得給呢。」
「盈芳,上回聽你師娘在問鄧嫂子誰家有不用的搖籃,我一時沒想起來,昨兒見你回來,才想起這茬事,清早把狗蛋小時候睡的搖籃收拾出來清洗了,晚點給你送家去啊。」
「盈芳,……」
盈芳一一回絕了他們的好意。
「各位嬸子,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小衣、尿布我備得差不多了,要是不夠再問你們借啊。搖籃鄧嬸子也幫我借到了,一個大、一個小,足夠用了。」
婦人們這才表情訕訕地離開。
待人走遠,姜心柔皺皺眉說:「我一開始還覺得她們熱心,原來是知道了咱們家的境況才貼上來的。你師娘一早問書記家打聽搖籃的時候,明明家裡有卻不吭聲,等你借到了才來賣人情。真真是……」精明的不行。
盈芳笑笑:「反正跟她們也不是很熟,今兒碰到和我打招呼,我都有點懵,個別的我連誰家媳婦都不知道。」
蕭延武噗嗤笑:「和你媽一個性子,不相干的人,哪怕就住隔壁,也記不住人的臉。」
姜心柔也笑:「你爸肯定是記起了我們家隔壁的老太太,她那人我倒不是沒記住她,而是太能作,平時老飈著大嗓門指桑罵槐,我不稀得搭理她,菜場碰到,她想搶我挑到的魚,說什麼她家下放的知青孫子回來了,不愛別的,就愛吃這魚,非要我讓給她,我就問她是誰。」
盈芳樂了:「那老太太豈不是氣得夠嗆?」
「可不是,打那之後,不管哪裡碰到,都會給我個大白眼。」
娘倆個說說笑笑走在前,蕭三爺心滿意足地跟在後。還有什麼比這一刻更溫馨的?
然而溫馨的畫面沒維持多久,被討人厭的舒老太打破了。
她倒也不是全為了關在牛棚里的小孫女,而是想從大孫女這裡撈到點好處。不是說她親生爹媽很了得嗎?老舒家替他們養了這麼多年的閨女,如今找到了,是不是該給點好處?
這不堵在舒家門口,看到盈芳就說:「死……大丫頭你也真是的,回家了也不曉得來看看阿奶。就算找到了親生爹娘也不能忘記俺們老舒家對你的養育之恩啊。」
說著,三角眼不住地瞟蕭三爺倆口子,盼著他們能主動說點客氣話,譬如給點錢或是送點貴重的禮什麼的。還有大兒子的房子,希望對方能主動讓出來。
老宅那破房子,梅雨天太遭罪了。
尤其是今年,雨下的特別大,把屋頂下穿孔了。外面暴雨,屋裡大雨,都沒個落腳的地方。她就更惦記大兒家那亮堂的磚瓦房了。
盈芳剛想說點什麼,被姜心柔拉進去了:「你身子重,太陽底下站久了不好,咱們先進去,這兒交給你爸。」
老太太還沒反應過來,娘倆就進去了。
抬頭看到蕭三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裡一驚,莫不是那死丫頭把過去的事都給她爹媽說了?肯定是!說不定還加油添醋,要不然怎麼這副態度?
這麼一想,小腳一縮,想溜之大吉。
蕭三爺往老太太跟前一站:「確實要謝謝舒家的養育之恩。這不,正打算上山去好好地祭拜一番,您老有什麼提議?譬如舒兄弟喜歡喝什麼酒?舒嫂子喜歡什麼點心?引魂的香用什麼香好?哦,是不是還得備點銅錢、冥幣?您年紀大了,這方面想來比我懂得多,來來來,站著說話多累啊,進去坐坐,咱們好好商討商討……」
老太太聽得背脊發涼。
大兒倆口子還在時,她待他們可不怎麼好,人一去還領著小兒一家霸占他的屋子。這幾年別說清明祭墳,冬至了連墳頭的雜草都沒去清理一下。要不是盈芳年年去祭掃,茅草能把墳包埋咯。
「啊哈,這些事俺也不是很懂,要不你問問別人,那啥,俺家還有很多活等著俺干,彩雲那死丫頭跑出去一趟,回來就被關牛棚,家裡的活都落在俺老婆子頭上,忙得腳不沾地,俺先走了啊……」說完,脖子一縮,繞到旁邊一溜煙跑了,小腳跑得還挺快。
蕭延武伸了個懶腰,聳聳肩也進了屋。
盈芳在屋檐下模模糊糊聽到一句「彩雲那死丫頭跑出去一趟,回來就被關牛棚」,詫異地問親娘:「舒彩雲被關牛棚了?」
「沒錯。」蕭延武抬腳進來,接過話道,「她欺瞞金鎖的由來,還在你堂兄那騙吃騙喝,騙落戶、進工廠,只是關牛棚太便宜她了!」
姜心柔瞪了他一眼:「說就說,這麼兇巴巴地幹什麼!」
蕭延武意識到自己是在和閨女說話,立馬堆笑:「我這不氣憤嘛,明明能早一點找到乖囡的,非要那麼周折。要不是女婿心腸好,特地跑來告知,咱們一家能不能相聚還倆說呢。」
「好了,知道你氣憤,公社既然處置了她,那咱們就不多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畢竟女婿的根基在這裡,牽扯出金鎖和乖囡,村里人就算現在以同情的眼光看乖囡,可時日久了難免不會有別的想法,覺得咱們以勢壓人什麼的。所幸她也沒占到別的便宜,周珍在信里說,遣送回寧和前,把她的工資本扣下了,花掉的那些就不問她追究了,別的沒讓她帶走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