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沈夫人總是瞧著沈如意欲言又止的,沈如意知道,大約是自己之前說的那些話起作用了。對上沈夫人那可憐巴巴的樣子,沈如意只能強迫自己轉移視線,不去看不去想。
反正不能心軟,這會兒讓娘親難過,只是那麼幾天的事情。可若是自己狠不下心,卻是害了娘親和奶娘兩條性命的。
中秋那天,雖說之前沈如意拒絕了,但黃可兒還是送來了請帖。
拿著那請帖,沈如意嘆氣:「看看吧,連我這麼一個十四五的手帕交,都知道中秋節送個帖子,送幾個月餅,街坊鄰居,見了面也要賀一聲中秋,送些果子點心什麼的,侯府卻是什麼都沒有。不光光是這中秋,連過年的時候,別說是節禮了,連問候一聲都是不曾有的。」
沈夫人有些訕訕:「你父親是侯爺,他也是有差事的……」
「是呀,他是有差事,是要忙,一個侯爺嘛,哪兒能整天呆在後院算給哪家送節禮不是?可這吩咐一聲的功夫,他總是有的吧。」沈如意嗤笑了一聲:「黃員外中秋節之前,可是去銀樓定了好幾套首飾送給黃伯母呢。」
沈夫人捏著帕子說不出話,原先沈如意說這樣的話,她定是要罰沈如意抄寫女誡的。以前,沈如意都會乖乖聽話。可現在不管用了,她上回說罰的,到現在如意一個字都還沒寫呢。
如意聽話的時候,她說的話就有份量。可如意不聽話了,沈夫人也毫無辦法,她就這麼一個閨女,恨不得是整日裡捧在手心含在嘴裡的,別說是打罵了,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
抄寫女誡,這可是最重的懲罰了,頂多是抄寫的遍數不一樣。
打不得,罵不得,沈夫人就不知所措了,猶猶豫豫的看陳嬤嬤,陳嬤嬤忙笑道:「姑娘彆氣了,夫人現在是想不明白,等過幾天就能想明白了。」
沈夫人瞠目結舌,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啊。
「但願娘親能真的想明白,別到時候回了侯府,還是一味的以為那位侯爺真是位股念舊情的,到時候,咱們幾個可是死都不知道死的。」沈如意看了一眼沈夫人,嘆口氣說道。
這話說的有些重,沈夫人的臉上瞬間就沒了血色:「如意,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你父親他……」
「娘是想說,他不是那麼狠心的人?」沈如意笑道,沈夫人忙點頭:「虎毒還不食子呢,你父親又不是那等惡人。上次我就想和你說了,你擔心回去之後,會被你父親給胡亂許人了,這是不可能的,你父親不會想要賣女求榮的名聲的……」
「娘,偽君子可比真小人更可怕。」沈如意打斷她的話,皺著眉有些不高興:「他是擔不起賣女求榮的名聲,但他可以給我找個表面光鮮內里腐爛的婚事。您只想想您自己,這些年,在莊子上過著這樣的日子,您的這門親事,是好還是壞?你嫁給了一個侯爺,以前,是不是很多人說您是有福氣的?」
沈夫人嘴唇動了動,她爹死的早,孤兒寡母相依為命,若非是老侯爺當年守諾,怕是她的這門親事就要黃了。出嫁之前,街坊鄰居,多少人說她好福氣。
可是,老侯爺一過世……
就像是陳嬤嬤說的,她自己守了十年的活寡,難不成還想要女兒以後走她的老路,繼續守十年的活寡?但女誡說又說,夫不御婦,則威儀廢缺;婦不事夫,則義理墮闕。若是自己違背了夫君的話,這可是違背天地大義的。
但是自己也不能失去女兒,沒了夫君,她頂多是和現在一樣守活寡。可沒了女兒,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如意,你別惱,娘想明白了。」眼看沈如意轉身要走,沈夫人忙拉住她:「娘真的想明白了,你才是娘的心肝寶貝兒,是娘最最重要的人,不管什麼時候,娘都是最看重你的,娘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沈如意眼睛頓時亮了:「娘你真的想明白了?那若是父親說,讓咱們兩個悄悄的回府呢?」
沈夫人有些疑惑:「難不成咱們還要大張旗鼓的回去?」
沈如意嘴角抽了抽,隨即就想到,算了,娘親能說出之前那種花,就已經是很大的改變了。總比上輩子,什麼都聽那個男人的強。
她本來性格就已經這樣了,現在說是要改變,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會馬上就和以前不一樣。
「自然是要大張旗鼓啊,您是父親的原配嫡妻,我是侯府的嫡長女,咱們兩個又不是犯了錯出府的,憑什麼要跟賠罪一樣,靜悄悄的回去?」沈如意笑道,伸手捏了捏沈夫人的掌心:「您忍心,以後別人一提起我,就說是侯府那個上不了台面的人?」
雖然不明白靜悄悄的回去,和上不了台面是怎麼聯繫上的,但沈夫人知道,這會兒得順著自家姑娘說話才行:「那肯定不行,你是侯府的嫡長女,怎麼也得有點兒派頭才是。」
沈如意笑的眼睛都彎起來了,看沈夫人跟著笑起來——看了乖女兒幾天的臉色,現下終於見了個笑臉,心裡又酸又軟。這可是自己最最寶貝的女兒,自己怎麼會捨得她傷心難過呢?
別說是讓她違背女誡上的話了,哪怕是為了女兒殺人放火,她也是會去做的。
「娘,那您現在能和我說說,您是為什麼帶著我出了侯府的吧?對了,當初您怎麼會嫁給那……嫁給我父親呢?外祖家裡,不是什麼顯赫人家吧?」沈如意親親熱熱的靠在沈夫人身邊,這些天冷著沈夫人,不光是她不好受,自己也不好受呢。
提到這個,沈夫人臉色還是有些不自然,但卻不再和以前一樣沉默了:「我和你爹的婚事,是你外祖和你祖父在世的時候定下來的。你外祖雖出身寒門,卻自幼聰慧,不到三十,就做了正三品的戶部侍郎,按照這趨勢,四十進內閣是穩穩的。你祖父很是欣賞你外祖父,就為我和你父親定了親。」
「只是你父親不太喜歡我,你祖父在的時候還好,你祖父過世之後,他就以守孝為由,將我們娘兒倆送到了莊子上。」沈夫人有些尷尬,對女兒說這種夫妻之間的事情,著實有些張不開口。
但女兒這兩天忽然就變的很……怎麼說呢,就好像很有氣勢一樣,自己不知不覺的,就將話都說出來了。
沈如意可不知道沈夫人心裡的疑惑,她這會兒可是鬆了一大口氣,就說嘛,以自家娘親這種性子,不太可能是犯了錯被趕出府的。既然是以守孝為名義,那回去的理由,可就光明正大了。
守孝守了十年,侯府若當真是還要臉面,那說不定自己和娘親回去,還是占了優勢的。這輩子,一定不能和上輩子一樣,靜悄悄的被接回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自己和娘親犯事兒了呢。
「娘,你覺得,咱們什麼時候回侯府比較合適?」想了一會兒,沈如意側頭問道,沈夫人猶豫了一下:「你當真想回去?回去之後,日子很不……很麻煩的,要天天早起去請安,要和府里的妯娌姐妹們打交道,事情很多,咱們住在莊子上,自由自在的,不是很好嗎?」
「娘,我也喜歡住在莊子上,就咱們兩個,每天想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不用給人請安,也不用勾心鬥角,可是娘,我今年十三了,再過三年就要及笄了,舉辦了及笄禮,就該嫁人了。若是可能,我也想一輩子不嫁人,只陪著娘親,可是,侯府會放著我這麼個好用的棋子不去用嗎?」
沈如意很無奈,靠在沈夫人的肩頭,低聲說道:「或者,我和娘出家當道姑去?可就是去當道姑,父親一句話,我都得立馬還俗,跟著他回府。與其等著他主動找上門,咱們什麼也不知道,不如咱們自己回去。」
「說起來,你這是怎麼了?自打醒過來,就一直認定你父親將來會把你嫁給一個不好的人。」沈夫人微微皺眉,伸手摸了摸沈如意的額頭:「你以前可從不曾說過什麼嫁人的話,女孩子家家,自己說這個不好,以後別提了知道嗎?」
「我也不想提的,這不是和娘親說話,這才說了嗎?」沈如意抱著沈夫人的胳膊:「我病著的時候做了個噩夢,夢見父親將咱們接回了侯府。一開始,我和娘親都高興的很,只以為是苦盡甘來了。可沒想到,父親是要讓我嫁人,嫁給一個很殘暴的人,父親捨不得姨娘生的妹妹,就拿我去做人情……」
沈夫人張大了嘴,一臉震驚:「這個,你想太多了,你父親……」
「娘,你都已經十年沒見過父親了,怎麼確定,他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呢?和姨娘生的妹妹相比,我從未和父親相處過,一個是養在身邊的掌中寶,一個是養在莊子上的野草,你要是父親,你會更喜歡哪個女兒?」沈如意抬頭看著沈夫人,慢吞吞的問道:「一個是心愛的女人生的孩子,一個是討厭的女人生的孩子,你要是父親,你會更喜歡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