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的手指微動,一握成空,岳箏猛地睜開眼來,面前是乾淨平整的床面。
人呢?岳箏站起身來,她將槐花嚼碎餵給了他,看著他的慘白的面容恢復了血色,感受著他的大手慢慢溫熱。他的手沒有了僵硬,恢復了柔韌和力度,甚至在她握著他的手的時候,他也回握了她的。
這絕不是做夢?
岳箏怔了一瞬,便奔出了茅草屋。
看到了,清晨金色的陽光下,他一襲的珍珠灰衣衫被度上耀眼的光芒。只是清冷依舊。
容成獨看著這滿園的鮮花,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再呼出來,然後重複著,清冷的眸光遮住了寵溺的笑意。
岳箏看到他拿手指姿態優雅地彈了下跟前艷紅的玫瑰,驀然失色,連忙跑過去拉住他,抱住,卻護不住。
「我們快出去吧」,她著急地說道,一直蜜蜂嗡嗡著落在了她的髮髻上。
容成獨忍著把手放在她的背上拍拍的想法,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然後用力一推:「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異園」,岳箏只一怔便道:「你不能聞花香的。」
「哦?」容成獨挑眉,清冷道:「你看本王像有事的樣子嗎?」
岳箏看他,他將雙臂未抬,雖是遮著,得意的神色還是流露出來。
岳箏一下子抱住了他,仰頭看著他道:「你好了?」
「你看著呢?」容成獨清冷地反問。
他說話如此不苟言笑,岳箏這一心的猛然的欣喜冷了冷。
她還沒有找他算賬呢?看他這意思還沒完?
「你還要怎麼樣啊?驚嚇折磨了我一夜,把我的斷玉給莫靈兒,讓她搶我兒子,我都不跟你計較了,你還這樣?」本不想多說什麼,可岳箏到底沒忍住。
「發現本王做這些事之前,你不是已經決定帶著兒子回鄉了?」容成獨清冷不在意道:「所以這些都不是你可以質問我的理由。」
好!岳箏決定不再跟他說這個事了,「走吧,天都亮了,外面的人找不到我們不知道急成什麼樣了。」
「本王有些餓了,你去那邊摘些果子來。」容成獨卻說道。
岳箏沒動,手中就出現了一串葡萄,容成獨挑眉暗笑,原來她最大的秘密就是這個破園子。
岳箏自然不知他的想法,總歸也是想讓他在異園中多待一會,在異園中蜂蜜水的力量是要比外面強上百倍的,於是有弄了一杯百花蜜給他喝。
待出現到房中時,岳箏總算知道了什麼叫人仰馬翻。
她房間裡床,柜子,甚至牆壁都被砸了好幾面。不過此時卻靜悄悄的。
「這是怎麼了?」岳箏驚道。
「找密道」,容成獨說道,依然閒步邁過地上的狼藉一片走出房間。
院中倒是還守著幾個侍衛。
容成獨所以的記憶都停留在胸中被塞滿的棉花上,不過在那個地方醒來,看到趴在床邊睡著的女人,就足以他猜到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重新通知一下,本王沒事。」他對驚訝地看著他從房間走出的侍衛說道。
「王,王爺找到了」,侍衛忍不住結巴,然後高聲叫喊:「王爺找到了,王爺沒事啦。」
幾個侍衛雖然又驚異又激動,還是很快恢復過來。
兩人回府報信,一人在後面隨護,還剩了三個留在院子裡。
「我家的人呢?」岳箏見他一句話沒有就走了,不禁有些氣悶,也不見桃塢她們過來,更不見月無人,心中就不禁擔憂起來。
若是,他們真的已出了什麼不測,岳箏真不知道和他還能不能走下去。
「回岳姑娘的話,他們都在府中關押著呢。」侍衛說道。
……
不過容成獨走了沒一會兒,桃塢扶著奶奶,小文,還有月無人,金闕五個都一前一後地過來了。
桃塢還沒走近就哭了起來,「奶奶,您嚇死人了,奴婢以為,您……」當時太妃親自帶人制住了月神醫和那五個侍衛,破門而入卻不見了奶奶和王爺影蹤。
她們都以為是奶奶傷心過度,帶著王爺躲到什麼秘道密室中自生自滅去了。
岳箏聽到小文這麼說時,忍不住笑道:「你們還真是能想。」
不過卻並不打算解釋,她們就這麼想也不錯。
月無人卻多餘的話沒有問,只是囑咐兩句就說要回家補覺。「王府中的地牢竟然還有蟑螂」,他不滿意地說道。
「月無人」,岳箏喊住了他,說道:「這次多謝你,明天包餃子給你吃。」
……
王府門前,過來弔唁的人從凌晨就排了起來。但是王府大門卻一直緊閉,等到太陽高升也不見有人出來說個話。
「太妃娘娘定是傷心的起不來,王爺怎麼突然就薨了。昨天半夜聽到那九聲喪鐘,我就在也沒睡著。」
「王爺本就有病,只是苦了太妃娘娘白髮人送黑髮人。」
「苦的還有於家小姐呢,哭地都背過氣兒去了。」
不知道誰說了這麼一句。人群靜了一靜。
「嗨,這大家都傷心嘛。我家那女兒不現在還在哭呢?」
「可不一定,我好像聽說准王妃卻在王爺一沒就跑了。太妃娘娘讓人幾乎把整個玉彎巷都搜了個遍,也沒找到人影。」
「那是個什麼出身的?定是貪慕榮華之輩。」
「我看著也像,王爺一輩子就這件事情上糊塗了。」
「小聲點兒,王府里的人都難過呢,聽到了你就完蛋了。」
正說著,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沉重悠遠。
剛剛說了王爺「壞話」的人嚇了一跳。
卻只見金管家滿面笑容地出現在大家面前,笑呵呵地道:「各位,這一大早都來了,是我們王府怠慢了。蒼天有眼,拖我們家王妃娘娘洪福,咱們王爺在月神醫的診治下已經無礙了。」
人群呼的一靜。
隨即嗡嗡聲蔓延開來。
「又活了?」
「到底是王妃娘娘還是月神醫救的?」
「那人……王妃怎麼會醫術?」
「人管家說的是福氣嘛。」
金管家待人說的差不多了,才說道:「太妃娘娘感激各位對王爺的記掛,都請府中用膳吧」。
……
陸鴻奔跑著進來,清晨中額際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汗珠。看見坐在桌邊捧著一碗粥喝的岳箏,明顯地舒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他說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聽到只有王去世才會敲響的九聲喪鐘,陸鴻當時就帶趕了過來。他知道,這麼突然,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之事。
而且是和她有關的。
怕她在容成獨這樣突然去世後遭到不測,陸鴻是直接趕到玉彎巷來的。
然而卻見到與太妃娘娘身邊的侍衛打成一團的月無人,金闕,甚至還有金鱗。好不容易調停開,讓王府中的人把他們帶了下去。
打開房門,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們的蹤影。
找來月無人再問,他一口咬定出門時她和容成獨是在房內的。
找來這裡的丫頭逼問,誰也不知道房間內是不是有密室。
太妃傷怒交加,當時就要把他們斬立決。
可是陸鴻明白,若是月無人和這些丫頭死了,她若回來,後半生都會在後悔中度過。便以審問為由,讓人把他們帶了下去。
直找到天明,沒有找到密室,翻遍了玉彎巷,也沒有她。
帶著一個死亡的容成獨,她能去哪裡?
陸鴻想著,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來。
正要帶著人回來從她的房間開始掘,卻聽到有人喊:「王爺找到了。」
果然,他見到了好好的容成獨,好好的,走過來,清淡地招呼:「介之,辛苦你了。」
只要她這一輩子能夠好好地,幸福地過完,陸鴻再辛苦也甘願。
「喝碗粥吧」,岳箏請他坐下,又盛了一碗粥給他,說道:「桃塢說多虧了你她們才能在太妃的盛怒中保住一命。」
「太妃娘娘也只是太過傷心,並不是真的要殺她們。」陸鴻笑著,低頭喝起粥來。
「曲兒好好的嗎?」岳箏問道。
「嗯」,陸鴻點頭:「你走了我哄著他玩了一會兒就睡了,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岳箏欲言,卻又止。
陸鴻攪了攪碗中的粥,沉吟了片刻道:「兒子那邊我來說,你只要安心待嫁。」
待嫁兩個字,輕輕一抖。
如果之前他還想爭一爭,但是從那天晚上,那個真實的夢開始以後,他就不想了。只想要她不要再為難,只想要她好好地。
曾經讓她一世苦難,如今就守護她一世幸福。
岳箏說不清心中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沉默良久才說道:「是我曾經對不起兒子,讓他這樣沒有安全感。以後不管怎麼樣,我都是他的母親。」
「兒子會明白的」,陸鴻笑了笑,道:「你隨時都可以看他,想他了也可以接他與你一起住兩天。」
岳箏點頭,忍住眼中的酸意起身走開。
……
中午去看容成獨,擔心他還會哪裡不舒服。同時還想問一問王祥,他是不是真的完全好了。
只是還未剛一踏進雕翠門檻,就聽見裡面傳來清脆的笑聲。
碧瓦看見她,忙過來福身一禮,說道:「參見岳姑娘」。聲音特意地加大了幾分。
裡面的笑聲只是一頓,就又響了起來,更顯清脆還有二分嬌媚。
岳箏滿臉黑氣,心中卻是一慟,扭頭就想走。
卻不知裡面,容成獨斜倚在榻上,清冷的眼眸隨意地掃過裡間門檻。
竹戀則面容扭曲地在一邊站著,笑!只有一個命令,就讓她笑?
眼中是暗恨,卻還得高興地笑。
他知不知道,為了他她哭到嗓子嘶啞,眼睛到現在還腫著?他回來,就沒有看見嗎?她是高興,可不想這樣被逼著笑給另一個女人聽。
竹戀正暗自惱恨,卻聽到男人拋卻了清冷的帶著一絲寵溺的聲音:「坐本王身邊來?」
她一怔,卻不敢喜了。
容成獨抬眸,清冷孤高的眼神讓她窒息。
但是只要那個女人生氣走了……「是」,女子嬌軟地應了一聲。
岳箏本已轉向外的腳步,聽到這麼一句話,變成了堅定地朝著裡面而去。
看到他隨意地摟著丫頭在懷,眼底還帶著一絲笑意。
岳箏傷心,但更多地是生氣。
「美婢在懷,王爺的生活挺舒適啊。」她說道,雙手悄然握緊。
「嗯」,容成獨清冷地應著,一根手指繞了繞女人肩頭的一縷髮絲,女子臉色驀然而紅,清冷的聲音繼續:「本王已經放你離開?你還過來幹什麼?」
你走!我也走!
岳箏想起昨夜他泛紫的微微開合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只聽那倚在他肩頭的女子道:「姑娘,你還是先回去吧,影響王爺休息。」
碧瓦抿唇一笑,活該找死!
容成獨的目光緩緩地落在女子臉上,帶了點笑意。
岳箏心中一陣不是滋味,酸酸的澀澀的,尤其是他那種帶著笑的眼睛。
讓她走,她就走嗎?她被他嚇了那麼一下子,不打算追究之前的事,他竟然……「容成獨,讓她滾,否則我馬上就走。」她說道。
清冷的眸光中還帶著笑意,他看著女子,開口:「滾。」孤高絕塵,沒有帶半點貶低訓斥之意。卻一下子狠狠地把女子的自尊踩在腳底碾壓。
竹戀一下子就從那冷意森然的懷抱中彈開,雙膝已然跪地。
「揣著你的小心思,滾出金川。」他坐起身來,拂了拂肩頭,本王是善人地說道:「換個地方施展你的才華去吧。」
竹戀低頭深深一揖,後退走了。
容成獨讓婢女拿衣服,岳箏讓碧瓦去請王祥過來。
直到王祥請過脈,哪哪兒都很好地把王爺的身體狀況說完走了,岳箏也沒有說話。
「喝茶吧」,容成獨端了杯茶遞到她手邊。
岳箏抬頭看他,問道:「你剛才為什麼那樣?」
容成獨在另一邊坐下,清冷而又慵懶道:「咱們不是吵架還沒結束嗎?」
岳箏被他說地噗嗤一笑,卻又問道:「我若是沒進來就走了呢?」
那就走吧,本王捨不得可試過了才知道也不想你難過。所以走了,就是命,這是一個小賭。「我就出去把你拉進來」,容成獨隨意道。
「箏箏,我」,他隨又說道:「本王如果讓你兒子死,他早就沒命了。」
岳箏臉色的一點笑意消失,知道這是他一貫的解釋方式,心裡還是不舒服。其實只要跟容成獨在一起了,想到兒子心裡就不舒服。
就像如果帶著兒子走了,想起他會同樣難過一樣。
容成獨不知事的前一刻,才深刻的感覺到她心中的為難。此時也不言語,只是把她攬在懷中。
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以前他想先保證她心中全都是他,再允許她有其他的。可是現在,他覺得,順著時間慢慢演變或許更好些。
她帶著小娃走了,不代表他們以後就必須是陌路;她嫁給他,也不帶表以後就失去了兒子。
容成獨突然覺得得快點讓她生一個他的孩子,不是為了分薄她對小娃的愛,而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親生兒子,到時候他就隨心對待,也不用怕被她指責。
不過生兒子,得先要……容成獨低下頭在她耳邊說了輕聲說了句:「我真想把你地三天下不了床。」
岳箏正想事情,聽到他這樣一句話,沒反應過來,疑問道:「什麼三天下不了床。」
容成獨邪魅一笑,在她耳邊把句話完完全全地吐了出來。
岳箏驚恐地朝旁邊侍立地婢女看了一眼,強忍著臉紅將他推開,說道:「以後不准再說那些髒字。」
容成獨囂張地大笑。
……
陸鴻回到家,就去看曲兒,陸太太正陪著他玩耍,擺了一床的各種小玩具。
一見兒子進來,陸太太便起身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這一上午都心神不寧的。」
「沒事,就是個誤會。」陸鴻說道。
「誤會?那曲兒他娘沒事吧?」陸太太道。
陸鴻嗯了一聲。
曲兒連忙問道:「我娘怎麼了?是不是王爺又仗勢欺人?我一定要快點長大,打敗他。」說著就爬著要下床來。
「還仗勢欺人?你懂什麼呀?」陸鴻笑道,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陸太太聽得也有些好笑,孫子雖然沒有在他們身邊長大,卻是聰明伶俐地比他爹當年還強百倍。
「我什麼都懂。」曲兒說道。
「好,小大人,我來問問你,今天肚子還疼不疼了,飯有沒有亂吃,有沒有抽出半個時辰來念會書……」
曲兒一會點頭一會搖頭,一會又回答些什麼。
陸太太笑了笑,聽著兒子那羅里吧嗦地問話就走遠了。
晚上,曲兒穿著整齊地跑到陸鴻的書房,陸鴻正在寫著什麼,看到小傢伙兒過來,放下筆問道:「找爹有什麼事?」
「我娘是不是不回來了?」曲兒看著他問道。
陸鴻只覺鼻頭驀然一酸,卻笑道:「想你娘了?她明天就來看你。」
「她就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曲兒有些炸毛,說道:「我聽見有人說了,是王妃救了王爺,她一定要嫁給王爺!」
「難道曲兒想讓你娘孤單一輩子嗎?」陸鴻問道,低頭掩下眼中的痛意。
「我會照顧我娘的,不是孤單一輩子。」曲兒喊道。
「那是不同的」,陸鴻笑道。
「你也照顧。」曲兒說道。
「如果讓我早早地就找到你們的話,我一定。」
陸鴻的聲音里透出了太多的無奈隱痛,曲兒看著他怔了怔,扭頭走了,卻扔下一句話道:「我娘就是我娘,王妃不是我娘。」
陸鴻無言苦笑。
……
因為岳箏的臥房被砸地一團糟,容成獨便讓她留在王府。
容成獨去洗浴了,岳箏一個人盤腿坐在靠窗的榻椅上,望著天空中微亮的彎眉月,眉頭忍不住輕輕皺起。
他死了,她難過地也想死,那時候就算想到兒子了,也無法將她拉出絕望。而現在他好好的,她本該高高興興地從此和他在一起,但是想起兒子,這心裡就忍不住抽疼。
可儘管這樣,岳箏也沒有趁此離開他的念頭。也沒有因為陸鴻說會好好地照顧兒子,而減輕心中那兜包袱。
從今往後,她儘量過好,儘量讓兒子認識到不管如何,她都是愛他的娘親。
岳箏深深呼出一口氣,決定帶著包袱好好地生活。
突然一隻大手在她頭上揉了揉,抬頭,是只著了一身錦白裡衣的容成獨。「該你了」,他看著她道。
岳箏下榻來,摸了摸他的頭髮,還有些潮潮的,便拉他坐下,「頭髮怎麼也不擦乾?」
容成獨清冷地挑眉,想兒子就拿他也當兒子了?
而岳箏這時已拿過旁邊婢女手中乾淨鬆軟的毛巾,給他輕輕擦著。
容成獨享受地眯了眯眼睛,但還是很快地抬手將她的手握住道:「已經很晚了,快去洗洗。」
這是什麼話?岳箏臉色飄起一絲僵紅。不會是要在今天晚上就與她……其實都能與他同死了,這點什麼事還真是不怎麼反感。而且自從相識,也沒少過與他肌膚之親。
想起容成獨不止一次地想要與她床上「談事」,岳箏平復了下因為他那句話而有些緊張的心。
順其自然吧。
一番思緒間,岳箏才發現自己已被婢女幫著脫淨了衣衫。因她從沒有洗澡時還要人在旁邊的習慣,可又覺得自己不能慌張地趕婢女出去那麼失態。
因此便強忍著,在婢女的攙扶下將身子埋入浴池。
「你們下去吧,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溫熱的水中有白石砌,岳箏一待被婢女扶著坐定,便輕鬆自然地說道。
幾個婢女也只露出些微的詫異,便低頭應是退去了。
外面臨窗納風的容成獨見婢女一個個出來,放下了手中擺弄的凝黃木簪,微啟尊口道:「怎麼不在裡面伺候?」
當先的婢女輕施一禮,低頭道:「岳姑娘讓奴婢們出來的。」
聽此,容成獨瞭然一笑,擺手令婢女們下去。
魚貫而出的幾個婢女心中都不免有點悵然,王爺仙姿飄逸,但卻太清冷了,跟著伺候一年多了,還是在王爺跟前大氣兒都不敢喘。
但是在岳姑娘跟前,就完全是另一個樣子了。
室內或許是因為去了幾個婢女,或許是因為窗邊清冷的容成獨,而顯得有些遼夐。
浴室雖在臥房的里側一間,但其實相隔還是比較遠的。而浴室又那麼大,按說一點撩水聲根本聽不見,但容成獨不僅聽到了,還感受到了,輕輕的濺水聲幽晃,又帶著絲鬱郁。
容成獨抬手在胸口按了按,也有些鬱郁的。他想之前的時候,他還算漏了一個人,那就是他自己,太捨不得她難過。
所以……修長的手指再次拈起了那枚凝黃的木簪,一股淡雅蘊含的幽香傳來。容成獨眼角騰起了一點笑意,手指拂過木簪上簡單而又樸拙的花紋。
果然是,遠古的,可以促人達成心愿的福紋。
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正這麼想,耳邊卻傳來了則然加大的水聲。下一刻,容成獨就下榻來,修長的身影很快就到了浴室,直驚得旁邊侍立的還未來得及動作的婢女睜大了眼睛。
岳箏卻是在起身想要出去到另一邊明顯是用來洗頭的裂花紋石台邊時滑了腳。
就那麼噗通一聲趴在水中了,越是掙扎著要起來,在水中不停鼓動的浮力之下就越是站不住腳。
只是片刻功夫,已經喝了好幾口自己的洗澡水。
岳箏不禁暗惱容成獨,洗個澡弄這麼大一個池子幹嘛?
容成獨看到水中那個起起伏伏的身影,心口登時被狠狠揪住,幾個跨步上前就抓住了那溫潤滑膩的肩膀,只是他此時什麼也感覺不到,抓著女人就把她撈了起來。
下一秒就是攜著火氣的訓斥:「又逞能?自己洗個澡都能淹水裡,還讓婢女出去幹什麼?再不習慣,留下一個在門口看著就不行?」
其實這時候把自己也怪進去了。
岳箏依然咳得喘不過氣來,身前一片肌膚都感觸著他身上錦衣的柔滑溫涼,更加重了她的咳嗽。
只是幾下毫無特殊意義的接觸摩擦,卻讓她的胸前騰起一股竄到心裡的麻癢。
岳箏臉色滴紅地伸手推著只顧教訓她的男人,好不容易在咳嗽中憋出一句話:「出去。」
自己一身光溜溜,他身著整潔的裡衣,以後面子裡子都沒有了。
「還敢讓我出去?」容成獨心中猶悸,語氣也十分清寒:「老老實實地在邊上洗洗,快去。」
說著拍了一巴掌,正拍在她的屁股上。聲音清脆,拍走了容成獨心中的驚悸,帶來了無限旖旎。
旖旎在心頭,容成獨這才意識到,她光溜溜的,被他抱在懷中,而他的裡衣,也被沾濕了。
很清楚地感覺到她身體的曲線玲瓏,柔軟滑膩。
他忍不住緊了緊攬著她腰肢的大手,清了清嗓子道:「還是我幫你洗吧,一會兒再掉水裡怎麼辦?」
再清,嗓音中還帶著一絲暗啞。
岳箏怎能感覺不到他驀然升溫的情狀?雙手用力將他推開,轉過身一連聲道:「出去出去,我就好了。」
浴室四角都嵌了明珠,溫和明亮。
岳箏不敢再下水去,忙拉過條潔白的毛巾遮住了胸前。可背後還是涼颼颼的,又忙轉過身來。
這就面對了優雅獨立的欣賞逗弄般看著她的容成獨。
「你把我身上都弄濕了」,她轉身一瞪眼,他就看著她輕語曖昧邪挑。
岳箏被他這語氣說地臉色一陣白一陣紅,說不出話來。
容成獨勾起唇角,頃刻向前俯身,在她唇角舔了一下,然後後退一步,笑著出去。
「我什麼都沒看見,你快去洗,別凍著了」。
岳箏聽到他的故意地笑話,忍不住黑了臉。轉身跪在池邊撩水撲臉,溫熱的水撲上,卻更熱了。
起身找冷水的時候,碧瓦和初寒進來了。
岳箏只得忍著臉上的熱浪陣陣,在兩人的幫助下洗過頭,再次清洗過身子。
出來,容成獨已是一身乾爽,正在榻邊坐著不知寫什麼東西。
岳箏一出來,容成獨就收起紙筆遞給侍立在旁的婢女,然後就看著她,滿眼笑意。
岳箏瞪了他一眼,說道:「不許笑了。」
容成獨點頭,只是勾起的唇角還是抹不平。岳箏便要讓碧瓦帶自己去客房,他在後面叫道:「過來,有東西送給你。」
隨即就被他扯過手,拉著坐在榻上。
按她坐下,順勢也就與她坐在一邊,幸而這椅榻夠寬敞,就算一邊小桌子一邊橫欄,但兩人坐在一邊也不至於太擠。
岳箏感覺到他衣衫上灼熱的溫度,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撤了撤,問道:「什麼東西?」
容成獨卻把眼光在她身上從上掃到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耳垂,眉眼含笑道:「箏箏,你這樣打扮真漂亮。」
說她漂亮?還真是第一次。而且她這也算打扮?不過一樣是寬大的裡衣,她嫌頭髮太長礙事,就等烘乾了讓碧瓦拿絲帶束了起來。不過碧瓦手巧,給她盤成一墮髮髻才束了絲帶。
岳箏聽了沒有害羞,倒是有些奇怪。
「你送我的東西就是誇我一句?」她問道。
「當然不是」,容成獨說道,伸手到她的腦後,一勾就把絲帶給挑開了。
「容成獨」,岳箏臉再次悄紅,今天不會讓她去客房?要一起睡嗎?
「怎麼了?」容成獨疑問,不過很喜歡她這嬌俏的模樣。
岳箏握了握手,真要也沒什麼,她早就是他的人了,不過那卻是心理上的,要真來,她心裡還是有些過不去。
「你能不能……」岳箏正說著,感覺到發中被插入了什麼東西,頓時就把那句滅了燈再說給咽了下去。
「什麼?」她抬手摸了摸埋沒在發間只剩一指頭的東西。
「簪子」,容成獨說道:「送給你的,本王親自刻的。」
「你?親自?」岳箏真吃驚,也真想看看,問著就把簪抽了出來:「什麼時候啊?」
看著這直愣愣,只有幾圈簡單花紋的簪子,岳箏有些想笑,不過又仔細看了看,卻覺得這花紋間都是沉蘊的味道,說不上漂亮,卻古樸地讓人一看就有一種舒服的感覺。
「喜歡嗎?」容成獨見她有些愛不釋手的模樣,便笑問道。
「還行」,岳箏點頭,只是察覺到簪子那一股蘊蘊的幽香時,她臉色發沉,再次問道:「這是你什麼時候刻的?」
容成獨笑容一頓,卻沒有隱瞞地說道:「昨天,你出門之後。」
岳箏騰地站起身來,昨天?
「你才犯病沒兩天,昨天你就碰這種幽香的簪子,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嗎?你知不知道他們說你死了,我多害怕,多難過?」她對著他大喊,憋著沉澱起來的委屈恐懼都釋放了出來。
「我知道,箏箏」,容成獨看著她,抬手擦了擦她面頰上無意識中流下的淚水,說道:「以後我都會好好的,再也不會嚇你了。」
岳箏忍不住倚在他的肩上悶聲哭了起來。
婢女們悄悄地都退了出去。
容成獨暗道,哭吧,哭出來才能過去。
從悶聲大哭到抽抽噎噎,岳箏直過了半個時辰才緩過勁兒來。
「你也太能哭了」,容成獨遞了濕毛巾給她,嘲笑道。
岳箏沒理會,擦過臉,握著簪子就往外走。
「睡外面榻上吧,給本王守夜。」容成獨在後面說道。
「我要睡裡面,你去給我守夜。」岳箏停下說道。
「你睡裡面,本王求之不得,怎麼捨得出去?」他一本正經地傲然反問。
岳箏:……
第二日岳箏醒來很早,天才蒙蒙亮。朝裡間看了看,他還睡著。昨天岳箏到底是在外間睡了,不過碧瓦給她加了好幾條軟和的褥子,並沒有什麼不舒服的。
只是在早春的金川,卻有些熱,模糊間感覺有人給她掀了被子,換過清涼的東西,然後就這麼一睡到現在了。
昨天睡時蓋的薄被,已經換成了薄毯。不禁感嘆這些丫頭的貼心。
岳箏很快起來,隨之碧瓦也腳步輕輕地過來了,要伺候她洗漱。
岳箏搖了搖頭,輕聲跟碧瓦交代過,就回去了。
桃塢這邊已經起床開始做飯,見到她過來,也是一臉笑意的。
岳箏回房間看了看,才收拾出一半來。幸好玲瓏望月繡成裱好就被放到儲物的廂房了,不然她品鑑大會上拿出什麼繡品來?
只在房間看了看,因心中還惦記著病中的兒子,想起他說要吃水果粥,岳箏在異園摘了些新鮮水果就去了廚房。
打發桃塢去了外面,她就在廚房忙了起來。
陸家夫婦是真的疼愛曲兒,還有陸鴻,兒子能有這麼多人關心,她心中的包袱到底輕些。不過還是打算待會兒過去,就把兒子帶回來調養調養。
對於容成獨,他牴觸就牴觸吧,自己也會讓他時常去陸府走動,待兒子感受到這麼多人疼愛他時,牴觸漸漸也就沒了吧。
只是待岳箏到了陸府,見到兒子時,他卻是連娘都不叫了。
岳箏看著不抬眼看她的兒子,覺得心又開始相互揪扯。但是她再也說不出舍下容成獨的話,只得勉強笑道:「你還跟娘生氣啊?娘說過了,永遠都不會不要曲兒的。」
曲兒嗯了一聲。
「快吃粥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岳箏從沒有一刻比這時更覺得自己的自私,她又道:「待會兒跟娘一起回家,過兩天再去上課。」
「曲兒在這裡也很好,我也沒事,倒能整天陪著他。」陸太太上前一步道。
岳箏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我不會拘著曲兒不讓他過來陸府的。」
陸太太臉上也露出了笑意,「這樣就好。」
曲兒有一勺沒一勺地喝著粥,這時抬頭道:「我是陸家的孩子,這就是我家了。你要是想我了,就過來看我吧。」
岳箏一怔,聽出了兒子話中的怨氣,眼一酸忙強忍住,微笑著點了點頭。「你在這裡乖乖聽話,娘明天再來看你。你想娘了,回家回鋪子裡都行。」她說過就快步走了。
只是沒走出門口,就聽見背後碗碟被摔碎的聲音。
「有沒有燙著碰著啊?你這孩子。」陸太太無奈寵溺的聲音傳來,還有一屋子丫鬟要水要掃帚的聲音。
岳箏頓了頓腳步,心中這愧讓她無法轉回去訓斥兒子。可是還有一股火,曲兒怎麼就變地如此任性?
「不用你管我」,聽到兒子這麼說,岳箏再也忍不住轉回身去。
「曲兒,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岳箏過去揪住了他的小耳朵,卻不捨得太用力,只是語氣已經硬了很多:「這是奶奶,是長輩,你什麼時候學得不尊重長輩?」
曲兒卻嗚嗚哭了起來,把個陸太太心疼地直接過來將曲兒護在懷中。
「孩子還小」,她哄著眼眶道。
岳箏更不好受,打打不得,罵罵不得。曲兒卻推開了陸太太,上前抱住岳箏腰身哭道:「娘,你還打我吧,也不要不要曲兒。曲兒再也不要爹爹了……」
兒子這樣的話說出來,岳箏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
陸太太倏地回身拿帕子掩了口鼻。這孩子,小時候受太多的苦,只有一個娘,才會這麼離不得吧。
要不,她就去求求太妃娘娘?
陸太太又搖頭。
岳箏抱著懷中的小身子,這一刻真的又動搖了。
一個至愛的男人,一個是血脈相連的兒子。哪一個痛,她不痛?
一直沒在的陸鴻這時走了進來,揪住曲兒的衣領就把他掂了出來。「你這個小不點兒,爹爹對你不好嗎?還有爺爺奶奶,還有陸海陸洋墨香墨梅一大堆人都對你不好?只有一個娘,哪有這麼多人一起疼你好?」他笑著拍了拍小傢伙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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