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忘言所說的一致,後面的事,蕭瑟瑟沒有再操心。
據說蕭文翠真的被蕭恪趕出相府,蕭恪要面子,自然是偷偷把蕭文翠送出去的,也不知蕭文翠流落到哪裡。黃氏為此哭得暈過去,也沒博來老太君和蕭恪的同情。
兩日後,蕭府大少爺帶著常幻兒去郊外踏青,常幻兒嬌滴滴的,仿佛真的是回心轉意,讓大少爺心裡熏熏然。
只是這踏青才踏了沒一會兒,他們就遭到土匪打劫。大少爺性情和黃氏一般庸懦,把金銀首飾全都交上去,最後在土匪的脅迫下,為了保命,把常幻兒也交出去,土匪們這才撤離。
待常幻兒被土匪們帶去深林,山宗從一棵樹後走出,身旁還跟著個男人。
常幻兒一見到那個男人,霎時又驚又喜,與他相擁在一起。
&現在起,你們自由了。」山宗星眸含笑,對常幻兒道:「從這裡往西走,到太陽落山前就有鎮甸,你們可以在那裡休息。令兄長的意思就是讓你們兩個走得越遠越好,這樣他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常幻兒感動,福身致謝,「瑾王府的恩德,幻兒終生難忘。」
山宗笑道:「感激的話就不用說多,不過還請常姑娘能寫封信給令兄長,說明你們已經安全,這樣在下也好有證據回去交差。」
&個當然。」常幻兒道。
山宗揮手,讓手下拿來紙筆。常幻兒執起紙筆,簡單的說明了自己已和心上人相聚,即將離開順京的種種。
落筆後,山宗以瑾王府的名義,給了常幻兒些銀兩,又讓兩個手下暗中護送他們一程,將他們送離。
如此,常幻兒這事辦完,蕭恪便沒有籌碼再要挾常孝,常孝這大理寺卿,自然也就是王爺這邊的人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後宮的投毒事件,又有了新的進展。
起因是常孝此人在就職大理寺卿後,新官上任三把火,狠揪了一批不乾淨的官吏,給予小懲,恩威並施。
這些官吏為圖自保,親善常孝,便呈現出對湖陽趙氏的疏遠,更有人旁敲側擊,敲出趙氏和原大理寺卿私相授受、貪贓枉法之事。縱然趙氏竭力銷毀罪證,甚至對已流放的原大理寺卿家人下毒手,天英帝都已疑心重重,對趙氏的忌恨更深一層。
也因此,趙皇后和趙妃被毒一事,天英帝懷疑是趙家自己搞鬼,最終不了了之。蔣貴妃也逃過一劫,重新坐穩了貴妃的位置,權勢反更甚從前。
陽春三月,萬物生輝。帝宮小閣里飄進幾瓣桃花,染了薰香氣味,靡靡動人。
地上桃花瓣三三兩兩散落,趙訪煙靠在床頭,手執一本《天官令》,正逐字逐句讀著。忽的一陣風來,有人推門而入,門板的吱呀聲伴隨著急急踏來的腳步,趙訪煙看去,平靜的道一聲:「姑母。」
來者正是趙皇后,鳳冠華服,神情狠戾,劈頭蓋臉便道:「本宮看你傷也好的差不多了,那便擇日回家,好生準備著嫁入太子府。」
趙訪煙輕輕將書擱在床頭,回道:「訪煙不想做太子妃,趙氏與東宮已經是斬不斷的關係,訪煙以為沒有必要再親上加親。」
趙皇后威嚴道:「長輩們決定的事,豈會因你一個小輩的意願而改變!把你那神神鬼鬼的一套都收起來,未來的皇后之位、甚至太后之位,是你那神神鬼鬼的東西能比的嗎!」
&不同而已。」趙訪煙眸有哀傷,「姑母,別逼我。」
趙皇后一惱,斥道:「混賬東西!我趙氏一門怎麼出了你這麼個不成器的!能嫁給太子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的,你這是什麼態度!」
趙訪煙咬唇不語。
&事早就定了,沒你反抗的餘地。」趙皇后冷哼一聲,拂袖便走,「趙訪煙,本宮告訴你,我趙氏一門不養無用之人。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母走好,訪煙不送。」趙訪煙話落時,水眸已經一片模糊。
湖陽趙氏與皇后太子早已榮辱一體,就似一場賭局,沒有退路,只能不斷的加注,以賭收穫的越多,亦或是摔得越慘。
這也是她身為趙家人的命。
笑容慘然,趙訪煙揮退宮婢,將藏於枕下的錘子拿出,狠狠砸在自己左腿上。
&小姐!」貼身婢女青青見到這一幕,嚇得撲來,欲奪錘子,「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麼啊,還有這利器是哪裡來的?」
&青,讓開。」趙訪煙乾脆的奪過錘子,忍著劇痛,狠狠一錘,又砸在右腿上。
&劇痛讓她倒回榻上,膝蓋骨發出斷裂的響聲。一床淺色被褥,染了大塊大塊的紅。
&姐!」
&青,去喊醫官。」趙訪煙額上虛汗涔涔,提氣說上句話,便牽動傷口,疼的四肢百骸都要麻木。
&讓人告知爺爺,我腿骨折斷,短時間回不去家門了。」
午後。
天氣已有些燥熱,蕭瑟瑟胃口不甚好,喝了綠意端來的銀耳羹,稍微舒緩了一些。
從窗口飄入屋裡的桃花瓣,在小桌上柔美的蜿蜒。蕭瑟瑟輕觸花瓣,想著午飯前剛從婢女口中聽到的關於趙訪煙的事,不禁蹙眉,裊裊嘆息。
論性烈,趙訪煙不及蕭醉,可論剛毅,趙訪煙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了守護自己認為重要的,而寧可自殘,這份信念,讓蕭瑟瑟為之動容。
在窗口坐了好一陣,越發的燥熱。綠意來擦花瓶,邊擦邊說:「怎麼這幾天都沒見郭側妃過來請安,小姐小姐,你說郭側妃到底在忙什麼呢,怎麼我聽人說,她是病了。」
&了?」蕭瑟瑟眸光一凝。
&正我聽不少人私下裡都這麼說,不然的話,她不是該每天來給小姐請安嗎?」綠意想了想,又道:「小姐小姐,綠意還聽人說,這兩天醫女一直都在郭側妃那裡,王爺也每天下朝了就去陪著。王爺也真是,就算郭側妃病得厲害,他也不該跟小姐回門完了就不來看小姐了吧!」
蕭瑟瑟的手指一僵,指下的那朵桃花瓣被戳出一道甲痕。
她惋惜的看了眼,落手低語:「不怪王爺,他心裡難受,我明白。」
&姐,你也太大度了吧!」綠意是真有些著急,「上次王爺帶小姐回門,綠意心裡真為小姐高興,誰想你們回來之後,王爺就好像更加疏遠小姐了。王爺怎麼能這樣,哪有為了側妃而把正妃晾在一旁的!」
&了,綠意。」蕭瑟瑟心酸,口氣有些疲累,「我昨晚沒睡好,想休息,你先下去吧。」
&呀小姐!」綠意無奈,只得扶蕭瑟瑟休息去了。
睡了一覺,悠悠醒轉,蕭瑟瑟覺得好些。
這時候聽見窗外有男子的談話聲,其一是玉忘言的聲音,她很快便聽出。其二是道清朗溫和的聲音,仔細聽來,原是玉傾雲。
大概玉傾雲是來瑾王府造訪的,與玉忘言邊走邊談,正好從蕭瑟瑟的院外走過。
蕭瑟瑟起身,披了斗篷,蹬上絨毛繡鞋,來到窗邊推開了窗子。
&爺,四殿下。」她喚了聲,「四殿下前來王府,妾身卻未曾遠迎,實是失敬了。」
按禮說,她身為宗親女眷,是不該這樣就與皇子會面的。
然而此刻的蕭瑟瑟,筆直立在窗前,美眸寧靜,神態平和,垂下的髮髻顯出幾分莊重。一盞窗框倒似畫框,畫裡正是幅靜美的佳人圖,溫軟亦不失大體,能教人生出敬意。
玉傾雲眼若榴花,朗目溫和,拱了拱手,「瑾王妃怎麼從窗口喚人,叫我瞅著反倒像是擾了瑾王妃休息。」
玉忘言默了默,道:「也罷,出來吧。」
&蕭瑟瑟淺笑,依言從正門走出,來到兩人那裡。
玉傾雲道:「自上次帝宮一別,也有些時日不曾見到瑾王妃,今日觀來,瑾王妃是清健依舊。」
蕭瑟瑟說:「四殿下亦是風采照人,妾身這不是客套話,是發自內心的。」
&下謝過了。」玉傾雲答罷,對玉忘言道:「父皇的意思是,讓我們七日後就動身。父皇還特意提到,讓瑾王妃也跟著一道去,瑾王以為如何?」
蕭瑟瑟詫異的問:「這是要去哪裡?可是出了什麼事?」
玉傾雲解釋道:「瑾王妃想的不錯,是湖陽那邊出事了。」
&陽?」蕭瑟瑟下意識的聯想到趙家。
玉傾雲道:「去往湖陽等地運送官鹽的船隻,連續數月屢屢遭遇水匪。水匪搶了官鹽,屠盡押運的官兵,如今湖陽等地私鹽價格飛漲,老百姓為了買鹽,日子過得越發艱辛。」
竟有這樣的事?
蕭瑟瑟聽罷才覺得自己到底是個婦道人家,只關注順京的一點事,竟不知千里之外民不聊生。
&陽……」她下意識的聯想到趙家,暗暗皺眉,問道:「這樣說來,陛下是想讓四殿下和王爺帶人,負責去湖陽剿匪?」
&是如此。」玉傾雲笑道:「父皇還說,讓瑾王妃也一同前去,以瑾王妃的機智,定會對我們有所幫助。」
蕭瑟瑟點點頭,責無旁貸,只是在心裡多念了幾遍「湖陽」後,突然想到趙訪煙,忙道:「四殿下,趙小姐曾勸過你說,近來不要到『有水的地方』,四殿下還記得嗎?」
玉傾雲一怔,不以為意道:「趙小姐的話,聽聽就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蕭瑟瑟眉頭蹙得深了,不知怎的,心口就是堵了團不祥的感覺。
送走了玉傾雲,大門之下,玉忘言和蕭瑟瑟並肩而立。
一時間,仿佛偌大的王府只剩兩人,空氣變得粘稠,沉沉的壓在蕭瑟瑟的心上。
&爺……」她試著先說話。
如她所想的,玉忘言沒有回答。
蕭瑟瑟眼中黯淡,輕輕拉住玉忘言的手,「王爺還在為那日在蕭府的事難受嗎?是因為我的原因,讓你心亂,不知要如何面對錦瑟姐姐的在天之靈?」
玉忘言的心,猛地一抖,只覺得蕭瑟瑟的目光太過澄明,戳破他深心底最不齒的雜念。
他沉下了臉色,生氣而痛苦,「瑟瑟,回去休息吧。」
蕭瑟瑟試探著問:「聽說郭姐姐病了,她還好嗎?」
「……不好。」玉忘言道:「這段時日,本王都要守著佳怡。」
儘管知道玉忘言的心思,可這番話,還是刺痛了蕭瑟瑟的耳,「郭姐姐是得了什麼病?」
玉忘言不答。
蕭瑟瑟道:「還請王爺不要太過操勞了,我可以幫忙照顧郭姐姐,我想要幫忙。」
&必。」這一次,玉忘言的語調更沉下幾分,「好好休息,本王和佳怡這邊,你便不用管了。」
蕭瑟瑟的心刺痛難當,看著玉忘言愧疚忍耐的表情,知道他心裡更不好受,只得放開他的手說:「我知道了……」
她看著他抽身離去,頎長的背影,帶著種刻意壓制的倉皇,走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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