諫官又稱言官或垣官,職在諷議左右,以匡人君,監察方式主要是諫諍封駁,審核詔令章奏。
這一群體,在明朝可謂是達到了巔峰。
按照明制,這個群體總人數一般保持在二百人左右,為歷代之最!
明代的皇帝從制度上賦予了言官廣泛而重大的職權。
如規諫皇帝、左右言路、彈劾百官、按察地方等,大凡從朝中到地方的各級衙門。
從皇帝到百官、從國家大事到民生,都在言官的監察和言事範圍之內。
所以,明代言官身份獨特,職權特殊,對於朝野上下都能起到震懾作用。
只可惜,在明代中後期的時候,言官的性質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各種言官冒死上諫,以挨廷杖為榮,被處死,還能流芳百世……
這不是畸形了嗎?
慶忌不得不引以為戒。
畢竟言官的職權過於特殊,風聞奏事,捕風捉影,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會報告到國君的跟前,豈不是讓慶忌忙死?
難道,慶忌非要給自己找罪受嗎?
他又不是受虐狂!
「善。」
慶忌坐於陛台之上,揮了揮手道:「設立敢諫之鼓、誹謗之木事宜,不必再議!」
「為人君者,當善於納諫,從善如流。寡人朝中有如此之多的賢臣,稷下學宮亦有數千士子敢言直諫,寡人何愁言路被堵塞?」
聞言,群臣都不禁紛紛下跪,高呼道:「大王明鑑!大王萬年!」
但是,治粟內史曾點,並不打算放過慶忌。
「大王,臣以為,敢諫之鼓與誹謗之木可以不設立。然,大王身邊,朝中應該有諍臣,即諫言之官!」
曾點顯然是有備而來,手持牙笏,朝著慶忌躬身作揖後,朗聲道:「凡擇諍臣,當以三事為先:其一不愛富貴,次則重惜名節,次則曉知治體!」
「為諍臣者,必國而忘家,忠而忘身之士!」
「臣附議!」
「臣等附議!」
諸如孔丘、冉耕、子路等儒家學派出身的大臣,都紛紛下跪,請求慶忌設立「諍臣」。
所謂的諍臣,其實跟言官是一模一樣。
在晏嬰給慶忌所上的奏疏中,也提出來,要設立「諍臣」,以在國君身邊進諫言,以使國君明辨是非、曲直、得失,然後改正……
出發點是好的,只是慶忌如何能答應?
按照曾點的說法,這諍臣的挑選標準,可謂是十分苛刻的。
諍臣必須正派剛直,介直敢言,而不患得患失,愛身固祿。
再次,具有突出的學識才幹,既通曉朝廷各方政務,洞悉利弊動態,又能博涉古今,引鑒前史。
除此之外,還須具備一定的仕途經歷,歷練穩重。
對於年齡、出身以及文章、詞辯等方面的能力也有具體的要求……
總而言之,品行、才識不可缺失。
能當上諍臣(言官)的,都是一群要名不要命的狠角色,譬如魏徵、海瑞這些千古名臣。
慶忌能設立「諍臣」,來糾正自己或者是後世君王的得失嗎?
未嘗不可。
只是,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慶忌,略有不滿。
比起這一諍臣言官制度,慶忌寧願設立敢諫之鼓,以及誹謗之木。
為何?
「敢諫之鼓」與「誹謗之木」,形式不同,功能則一。
「諫鼓」、「謗木」均是堯舜建立的與民眾溝通的渠道。
用現代的話講,就是廣開言路,傾聽民意,鼓勵民眾積極進言、諫言,自覺接受民眾的監督。
所謂敢諫之鼓,意指堯帝在朝上專門設置了一面鼓,若有人擊鼓進諫,他便會出來接待納諫。
但其中的「敢」字卻也道出了其中的深意:
一是進諫之士需有敢當面直言的勇氣。
二是納諫之人需有納諫的仁德與胸懷。
若二者缺一,「諫鼓」就將淪為虛有其表的擺設……
堯帝之後,舜帝繼位,他令人在朝廷前設立「誹謗之木」。
這裡所謂的「誹謗」,並非造謠污衊、惡意中傷之意。
放言曰謗,微言曰誹。
公開表達不滿叫做謗,私下表達不滿叫做誹。
因而「誹謗」一詞,仍有進諫之意。
舜設立「謗木」,即是為讓天下黎庶在其上發表對他的批評意見和改進的建議。
與「諫鼓」相比,「謗木」的興起,說明黎庶敢擊鼓當面直言的勇氣已經消退,變得只敢在「謗木」上間接發表諫言。
甚至是只敢以匿名的形式隱晦進諫……
「不妥!」
這一次站出來反駁的,不是鄧析,而是御史中丞伯噽。
在見到慶忌遲遲沒有表態之後,伯噽就知道自己的國君,此時需要一個人站出來「拱火」,故而毫不遲疑的挺身而出。
只見伯噽義正言辭的喝道:「國君身系一國之興亡榮辱,王即國家也,身份何其之尊貴!」
「怎能讓人非議?」
「若利弊得失也,自有公論,我王自有決斷,何須他人指正?」
一聽這話,曾點不禁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御史中丞此言差矣!」
「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大王雖為國君,卻也是凡人,何不能有敢言直諫之諍臣,從旁進言,以匡正過失?」
「呵呵!」
伯噽冷笑道:「治粟內史,你若非要讓大王設立『諍臣』,我伯噽毫無異議。」
「只是這諍臣,請讓伯噽出任!」
「……」
好一個狗腿子!
朝堂之上的一眾公卿大夫,臉上的表情都可謂是十分的精彩。
伯噽是何許人也?
一個阿諛諂媚之臣,讓他出任諍臣言官,等於這一職位形同虛設……
「敢諫之鼓、誹謗之木也好,或是這諍臣,暫時不設也罷!」
慶忌大手一揮道:「寡人若有過失,朝臣官吏,自當有敢言直諫之責!」
「諾!」
見到慶忌主意已定,群臣都不便於再次進諫言。
慶忌這樣,是在剛愎自用嗎?
是,也不是。
言官制度,或許能在一定程度上,糾正國君的過失,讓國君明辨是非,加以改正。
但是,倘若言官制度發展到如明朝一般「畸形」,日後的吳王何以自處?
再者說,慶忌現在日理萬機,作為一個大國的君主,有著一定的自律能力,實在沒有必要,增設這樣的言官群體,讓自己心煩意亂,找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