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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組織去外省考察的事情,還是我去吧。」
嚴玉成聽了老爸轉述龍鐵軍的指示,沉吟道。
老爸點點頭。
龍鐵軍如此關注的大是大非問題,由一把手縣委書記親自帶隊考察確實更合適一些。考察回來之後,向地區進行匯報,也是嚴玉成的份量更足。
「我這裡有一份報告,你看看。」
嚴玉成說著,遞給老爸一份報告。
老爸接過一看,是張力請求調去「騰飛機械製造廠」上班,但保留國家工作人員身份的報告,頓時眉頭就微微蹙了起來。
嚴玉成笑道:「你家那個臭小子,可真不省心,隔三岔五就給咱們找點事情來做,呵呵。」
老爸有些不好意思。確實自家兒子也太能折騰了,一不小心,家裡出了個十萬富翁。不過這事,暫時還是不要告訴嚴玉成為妥。做一把手的人,很多時候需要揣著明白裝糊塗。
「書記,這個事情,你怎麼看?」
老爸將報告又遞迴給嚴玉成。
「怎麼。你也受那臭小子地影響。跟我耍滑頭?」
老爸笑道:「不是耍滑頭。這叫瓜田李下。自避嫌疑。省得又授人以柄。再給派個什麼調查組下來。」
「哼。難不成因為你是柳家山出來地。柳家山地工作就不能管了?那我豈不是連渡頭鎮都不能回去?」嚴玉成忿忿地道。當然這個「忿忿」不是針對老爸。
老爸苦笑。
「嗯。這個事情我看也可以試一試。既然這個縣農機廠沒事做。張力閒著也是閒著。為啥不讓他去能夠發揮自己能力地地方?」
嚴玉成說著。提起筆就待批示。忽然又停了下來。臉上露出狡黠地笑容。
老爸心裡就「咯噔」一下,大凡露出這種笑容,嚴玉成肯定又想到了啥整人的主意,照情形推測,這回被算計的該是自己的兒子。
「小肖,去把柳俊找來。」
果然是自己兒子,老爸便有些忐忑,不知嚴玉成又要出啥「么蛾子」。
這時候是上午九點,肖志雄也早熟悉我的行蹤,一找一個準。不過肖志雄找到我的時候,我沒有看書,而是在給嚴菲結散了的小辮子。我溫柔細緻,嚴菲嬌憨可愛,小兩口緊緊挨在一起,挺恩愛的模樣。
肖志雄與我開慣了玩笑的,叫道:「大少爺,你岳父老子叫你過去呢……」
同是領導秘書,肖志雄進入縣革委的資格遠比江友信老,不過性格比較開朗,不像一般的秘書,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我總覺得,他或者更適合去擔任實幹的職務。
「叫他等著,先給菲菲結完辮子……」
我大咧咧地道。
肖志雄尷尬地一笑。這個譜擺得有點大。通向陽縣眼下敢將嚴玉成晾著的,大約也只有他自家的「寶貝姑爺」了。
不過肖志雄也很清楚嚴玉成對我的喜愛,似乎一點不在柳主任這個親生老子之下。居然並不催促,而是返身回去報告「敵情」。
「書記,小俊說,要等一下才能過來。」
肖志雄盡力壓抑,也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
嚴玉成問道:「這臭小子還擺譜啊,在幹啥?」
肖志雄笑起來,說道:「那我就原話轉告了?」
「原話原話,當然是原話轉告,你說!」
嚴玉成和老爸都有些好奇,不知我背後嘀咕什麼壞話。
「小俊說,叫他等著,我要先給菲菲結完辮子……」
嚴玉成瞠目結舌,老爸和肖志雄掩口而笑。
「好小子,原來給女朋友獻殷勤來著,竟敢將老子晾一邊……嘿嘿,總有一天要讓他知道,想娶老婆,還得經過老子批准!」
「嚴書記,女朋友已經帶來了,報告現在就寫,您看什麼時候給我批准一下?」
敢在嚴玉成面前如此「囂張」的人,自然便是本衙內了。不過囂張也是有底氣的,嚴菲的小手正握在我手心裡呢。
「大膽刁民,竟敢藐視上官,來呀,拉下去,重責四十大板!」
辦公室內笑成一團。
笑過一陣,肖志雄知道嚴玉成有正事要同我談,便過來哄嚴菲:「菲菲,來,我帶你出去玩。」
誰知嚴菲不肯:「不,我要在這裡玩。」
丫頭這是膩上我了。
肖志雄便有些無奈地望向嚴玉成。
嚴玉成擺擺手,肖志雄就退了出去,掩上門。
嚴玉成對這個漂亮的小女兒滿心寵愛,而且也知道她嬌憨的性子,不大喜歡吵鬧,反正也聽不明白咱們之間的談話,由得她呆在辦公室,問題不大。
「小子,這又是你的首尾吧?」
嚴玉成搖晃著手裡頭那份報告。
「伯伯,什麼東西啊?」
我滿頭霧水。
「哼,少跟我裝糊塗!鼓動張力去騰飛機械製造廠,是不是你背後指使的?」
是江友信!
我差點脫口而出,將朋友賣了。還好,懸崖勒馬了。
「原來是這個事情,農機廠沒事做,這個副廠長閒得太無聊了,想找點事情做,發揮自己的技術特長,也很正常啊。一定要找緣由的話,責任在你們二位父母官頭上。」
在嚴玉成面前,我一向伶牙俐齒。
嚴玉成與老爸大眼瞪大眼,竟是無言以對。眼見得嚴書記眉毛上揚,我便知道他要以「權」壓人了。不覺嘆了口氣,說道:「伯伯,要救活農機廠可以,你叫他們廠長過來,我跟他聊聊,你再給二十萬資金,我包管年底前還給你一個活蹦亂跳的農機廠。」
要說的話全給我說完了,嚴大書記差點被我噎得背過氣去。
「我就管簽字同意張力去騰飛機械廠,別的事,你找你老子。我手頭沒錢。」
好一陣,嚴玉成才氣哼哼地道。
這人,一說到錢他就急,還縣委書記呢!
老爸立時便急了眼,雙手一攤,嚷道:「書記,不興你這麼坑人的,我哪有錢啦?酒廠的資金都還沒跟銀行談妥呢。」
我一擺手,哼道:「沒錢免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誰也沒辦法空手套白狼!」
「那就一拍兩散,我寧可讓張力閒著,也不便宜了你這小資本家!」
房裡沒外人,嚴玉成擺出了無賴嘴臉。
「爸爸,不羞!」
嚴菲看不過眼,跳出來幫忙,朝嚴玉成刮刮臉。
「哈呀,真是女生外向啊,這就幫著來擠兌老子了?」
嚴玉成笑眯眯的,將嚴菲拉到了懷裡,斜眼乜著我,一副「我就這樣了,你看著辦吧」的神情。
我和老爸對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這縣委書記要跟你耍賴,你還真的沒轍。
「好吧,沒二十萬,十萬也成……」
我不得不降低條件。
誰知老爸還是拼命搖頭。
我咬咬牙:「那,五萬吧,再少就真的沒辦法了。」
嚴玉成道:「你別先緊著要錢,說說你的主意來聽。」
我嘆了口氣:「要是有二十萬呢,我打算叫他們生產建築機械。往後,建房子的人會越來越多,建築機械大有搞頭。我原本是要騰飛機械廠上這個項目的。現在只好便宜農機廠了。」
一談到正事,嚴玉成和老爸立馬嚴肅起來。嚴菲也很懂事地離開了她爸爸的懷抱。
「建築機械?嗯,好像是可以搞。」
嚴玉成沉吟道。
「什麼叫可以搞啊?那是一定能搞,鐵定賺錢的生意。」
我說得篤定無比,因為我清楚地知道,今後幾年內,建築業的發展勢頭將是何等的迅猛。
「那麼肯定?」
嚴玉成瞪我一眼,似乎還有些將信將疑。
「那你說,如果只有十萬,你打算搞什麼?」
「十萬以下,只能上配套項目。先給騰飛機械廠打打下手吧,幫忙加工一些零部件。月結三十天,絕不拖欠,管保職工能按月發出工資。」
「叫堂堂的國營工廠給隊辦企業加工零部件,虧你想得出來。」
嚴玉成滿臉不悅之色。
這有什麼?九十年代初,國有大型企業舉步維艱的時候,北方某個著名的飛機製造廠還加工過縫紉機的零部件呢。結果他們的銷售員去推銷,給人家好一頓羞辱。
我扁扁嘴,不想跟他爭辯。這人犟起來,跟九頭牛差相仿佛,除了周先生,無人是他敵手。但我也絕非沒有應對之策。
「嚴伯伯,你是在意這個名聲是吧?那麼叫合作夥伴,你覺得怎樣?」
我帶著點調侃的味道說道。
「大家平等合作,騰飛機械廠委託農機廠加工,農機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絕,要什麼價格都平等商談,雙方互利互惠。」
嚴玉成滿意地點點頭,覺得這還差不多靠譜。
我暗暗好笑,覺得嚴玉成一個縣委書記,有時也挺小孩心性的。跟他說可不可以在看書的時候看電視,便大發雷霆,換個問法說可不可以在看電視的時候看書便笑眯眯的了。
老爸見我一臉壞笑,輕輕敲我一個爆栗,笑罵道:「你以為你嚴伯伯真在意這個名聲?他是怕人家農機廠的職工不服,到時候又節外生枝。」
原來如此,看來我對人性的把握和了解,和這些上位者相較,差距還不是一星半點。
嚴玉成「哼」了一聲,又是一副「諒你小小孩童懂得什麼」的架勢。
不過對於這個狗屁農機廠,我的意見卻也著實不止一星半點。既然要合作了,醜話就要講在前頭,到時候他們給老子擺國營工廠的臭架子,交起貨來推三阻四,拖了又拖,卻不免要壞了騰飛廠的名頭。好人好事固然要做,吃暗虧做不得聲的事情,卻是越少越好。
「嚴書記,柳主任,你們也別嫌我囉嗦,我聽張力說,這個農機廠幾十號人,吃閒飯的倒占了一半。說一聲開工,指揮的超過了幹活的,若是不先整頓好了,我看你們兩位的資金也先悠著點,別急著投進去。省得扔進了黑窟窿,響聲都聽不到一個。」
「這話什麼意思?」
聽我說得刻薄,嚴玉成又微微蹙眉。
「很簡單,農機廠要和騰飛廠合作,就得完全按照騰飛廠的模式進行管理,先整合好人員,定好規矩。省得到時不合拍又來扯皮。人家是國營工廠,旱澇保收,可別仗勢欺人。」
「那騰飛廠又是個什麼管理模式?」
嚴玉成追問。
「一句話,實行責任制,多勞多得,不怕撐死。不幹活的,喝西北風去。想吃勞保,沒門。」
我說得理直氣壯。聽在嚴玉成和老爸這兩位工作了二十來年的老資格幹部耳朵里,多少有些離經叛道。社會主義可是「大家庭」啊。
老爸問道:「那農機廠的退休職工怎麼辦?不適應勞動崗位的又怎麼辦?」
我淡淡道:「退休職工好辦,該怎麼就怎麼,原先領多少退休工資現在還領多少,一分錢不能少。不適應勞動崗位的,領基本工資,回家呆著去,愛上哪上哪。別到工廠來晃悠,沒的影響士氣。」
辦公室沉寂下來,這可是又涉及到一個根本的勞保福利制度,嚴玉成和老爸也不好輕易表態呢。
我看看嚴玉成又看看老爸,笑道:「嚴伯伯,爸,其實這問題不複雜。你們兩位倒是想想,眼下農機廠也就是半死不活,大家領的都是基本工資。退休職工咱不動他的福利待遇,不適應崗位的,基本工資還是照發,也不虧什麼。而且還不用上班,有足夠時間干自己的活,有什麼不高興的?唯一的區別就是留下來幹活的,實行基本工資與浮動獎金制,中心思想還是多勞多得。一旁閒著的,要是眼紅了,好辦吶,回來幹活,人家有什麼你也一樣都有,公平合理得很。這個,跟現行的政策好像並不相悖。」
嚴玉成和老爸對視一眼,都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