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禮修萬萬沒想到,原本已經走進死胡同的案子居然峰迴路轉豁然開朗,原本以為會有一場劍拔弩張危險萬分的緝拿行動也突然間煙消雲散。
以前是知道溫煦的手段,只是沒想到居然有本事將白老大拖下水。
「你怎麼做到的?」潘禮修真是太好奇了,這幾年白老大一伙人幾乎吞併了全市的地下交易,警方這邊受制頗多,別說動他一下,哪怕是試探也是小心翼翼。然而這樣的人居然會被眼前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人給弄垮台了,說不好奇絕對是假的,所以哪怕是此刻時機不對,潘禮修還是很想知道原因。
相對來說溫煦則是顯得平和很多,看著求知慾爆棚的潘禮修,溫煦也沒有隱瞞的意思。
「很簡單,這個世界有白就有黑,有黑就有更黑。」溫煦一邊喝茶一邊說,「姓白的這幾年發展得很快,看他不順眼的眼紅他的人呢也不少,既然當年有人能把他們幾個混混扶持起來,自然就可以如法炮製,地頭是死的,人是活的。」
溫煦這話說得再清楚不過了,潘禮修一時間心情很複雜,所以自己眼前現在坐著的就是現在最新的話事人了?
「其實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厲害。」溫煦笑著說,「我只不過是在看到他們把賀老三推出來當替死鬼的時候就猜到他們已經沒有可用的人了,要知道這幾年黑市的發展很迅速,有能力的人想出頭,就必須制定一套以自己利益為主的規則,而要實現這個規則就得弄倒之前的人,白老大幾個人操作黑市這麼些年,可用的人和資源基本已經固定,只要弄倒這些人,底下那些人才能出頭,所以現在的白老大可以說是被逼到了最後的角落,就算是我不出手,也會有人把他拉下馬,賀老三的死正好說明了這個問題。」
道理潘禮修已經明白了,只是看著眼前這個人說得這樣雲淡風輕還是覺得詫異,畢竟姓白的可是條巨蟒啊。
像是清楚潘禮修的想法一樣,溫煦直接說:「你現在應該很高興才對,再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了,不是嗎?」
潘禮修不得不承認,溫煦的這話他沒辦法反駁,比起一群窮凶極惡無法掌握不知底細的人來說,眼前這個善於溫和偽裝的黑手更讓他安心。
「所以他們是怎麼栽的跟頭?」潘禮修實在是好奇溫煦是用了什麼方法讓白老大落馬,這可比起繼位人是誰更讓潘禮修在意。
「生意做大了有個弊端,那就是管不住。」溫煦說,「管不住下面的人想賺錢的心,就管不住事業的擴張速度,當錢和野心脫節的時候,高樓自然會垮。」
潘禮修也不用再問了,沒有什麼比貪念更容易讓人發瘋,沒有誰能一輩子在那樣危險的位置上坐穩,沒有白老大也會有別的人來做,何況這次是將白老大一伙人一鍋端了,連給他報仇的人都沒有,手裡的勢力自然就分散了,這對於警方來說絕對是件好事,群龍無首才是群起攻之的最好時機。
想清楚這一點,潘禮修已經在腦子裡想好了下一步打擊黑市的方法。
然而對面坐著的溫煦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樣,笑著說:「現在就下手未免太著急了,『制衡』二字可是門學問。」
潘禮修沒有接話,要治理是肯定的,黑市的存在威脅著所有善良百姓,這條路雖然苦但必須有人走,即便不是現在,也是日後必將要拔除的一根毒刺,不過現在的話事人是溫煦的話,應該能讓他們稍微放心了,畢竟這個人有自己的原則。
「那賀老三跟安家羽的死有沒有關係?」潘禮修換了個話題,他現在手上可不止是在調查一件案子,而是由白老大牽扯出來的好幾個人命案子。
「當然有關係,」溫煦好整以暇的為他解惑,「姓白的為了幫助黎友綸本來也沒想走到這一步路,只是如同我剛才說的,白老大表面看著光鮮,其實已經沒人可用,當然如果不是賀老三已經引起了我們的重視,他們可能也捨不得丟掉這麼好用的棋子。」
潘禮修點點頭,想起當初發現賀老三這條線斷掉的時候,多麼令人扼腕。
「還有一件事情,我沒有告訴蕭颺。」
潘禮修抬頭看著溫煦,沒料到這個人居然還有事情瞞著。
「其實之前白老大設計了另一個方法想要害死葉涵,」溫煦看著潘禮修說,「還記得六年前死的那個叫做周瑋的人嗎?如果不是他運氣不好當了替死鬼,恐怕葉涵早就沒命了。」
「那個案子也跟他們有關?」潘禮修記得這個案子,當時是以自殺來處理了,也是萬萬沒想到六年後還有得知真相的機會。
「那時候他們以為打草驚蛇了所以消停了一段時間,」溫煦說,「直到後來安□□了暗線鑽了空子,才把葉涵給綁走了。」
潘禮修現在回想起來才把這幾個案子給梳理在一起,難怪這幾年圍繞著蕭颺周圍出了這麼多事,原來是因為有人在背後使壞。
「齊緦那邊說了什麼嗎?」溫煦沒忘記這中間還有一個重要的人物。
潘禮修神色有些尷尬,說:「蕭颺走了之後,他就不講話了。不過他殺害林尹未遂的事情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這個罪他逃不過,也就能再逍遙個幾天了。不過說起來,他當初是怎麼知道林尹是黎友綸安□□去的?」
溫煦聽完想了半天,搖著頭有些無奈的說:「我總覺得這個世界上對葉涵最了解的人,除了蕭颺恐怕就只有齊緦了,畢竟由愛而生的嫉妒是很恐怖的。」
潘禮修先是一愣,而後想起之前齊緦看蕭颺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種把對方當成獵物一樣的愛,怕是沒幾個人能承受吧。
跟黎友綸一起來醫院的是韓之柏,一路上韓之柏的心情都很複雜。
對於黎友綸,韓之柏一直以來的印象都不錯,至少之前他遠恆主事的時候可以說是盡心竭力,任誰都想不到最後想要一手毀掉遠恆的居然也是這個人。
韓之柏不自覺握緊了手中沉甸甸的文件袋,恐怕所有的原因都在這裡了吧。
劉廷霽將自己的辦公室騰出來給了蕭颺,此刻在這個辦公室里只有蕭颺和戴振浩兩個人,兩個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直到開門聲傳來,才算是打破了僵局。
黎友綸和戴振浩見到彼此都沒有任何的意外,此刻發生的事情恐怕他們早就已經料到了。
「東西都拿來了。」韓之柏將文件袋交給蕭颺,就退到了門邊,不過防著那兩人突然出手對蕭颺不利,也沒有關上門,而是讓門口的保鏢退了幾步,自己就站在正對著門口的地方,看著屋內的情況。
蕭颺對韓之柏的這個舉動沒有反對,因為自從他接過文件袋之後,就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
文件袋裡是已經一疊厚厚的已經泛黃的文件,蕭颺拿出來之後沒有看一眼,面向著黎友綸和戴振浩放在茶几上。
「這裡有你們想知道的所有事情,」蕭颺說,「文件的真偽你們可以隨便找人鑑定,是非曲直你們自己判斷,我只為我的父親說一句,不管是誰要置你們於死地,都不會是他。」說完也不等黎友綸和戴振浩反應,直接走出了辦公室。
等在門口的韓之柏萬萬沒想到蕭颺居然這樣解決,走到蕭颺面前問:「這就完了?」
「不然呢?」蕭颺眉頭緊皺,「難道我還要在這裡浪費更多時間?」
韓之柏來之前也聽謝暉說了林尹和葉涵現在的情況,自然明白此時此刻蕭颺的想法,這六年裡沒有任何事情能比得上「葉涵」在蕭颺心裡的重要性,所以哪怕此刻幕後黑手已經在眼前了,對蕭颺來說比起報仇更重要的是「葉涵」的安危。
「那他們呢?」韓之柏拿不定主意,尋求蕭颺的意見。
「我已經通知溫煦帶潘禮修來提人了。」
韓之柏明白了蕭颺的意思,也就是說結果如何都交給法律來判定了,在此之前他還以為蕭颺會親自動手處置這兩個人給「葉涵」和自己報仇,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結果,回想這六年裡蕭颺所經歷了一切,韓之柏覺得換做是自己絕對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像是明白韓之柏心裡想的事情一樣,蕭颺只是小聲說了一句:「就當是給他積福吧。」
韓之柏沒有接話了,來之前他已經知道了醫院裡的情況,昏迷不醒的林尹和仍在手術中的葉涵,無論是哪個對於蕭颺來說都是難題吧。
何況對於現在的蕭颺來說,不管是新仇還是舊恨都比不上此時此刻「葉涵」的安危來得重要,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無論是解釋或者是追究此刻都不是重點。
黎友綸和戴振浩兩兄弟懷抱著仇恨這麼多年,哪怕是把證據擺在他們面前,恐怕一時之間也沒辦法接受,與其跟他們去消磨時間,恐怕蕭颺更想守在愛人身邊,等著他醒過來。
「情況如何了?」
蕭颺帶著韓之柏來到了重症監護室門外,見到了剛剛從手術室里出來的劉廷霽和一直沒離開過的謝暉陸明佑。
劉廷霽面色凝重,看著蕭颺,小心翼翼的問:「裡面躺著兩個人,你問哪個?」
這麼不怕死的態度,讓旁邊幾個人都忍不住默默退了兩步。
蕭颺心裡也是煎熬,說到底一開始做得最過分的是自己才對。
「都說說吧。」
聽見蕭颺這麼問,劉廷霽偷偷看了看一旁的謝暉,謝暉將目光轉向了陸明佑,這種時候不站隊才是明哲保身。
只能自己拿主意的劉廷霽想了想說:「葉涵的情況嚴重很多,從時間上來看,已經用了很久的藥了,從他開始莫名其妙轉好開始,逆天的復原是以內臟器官的極速受損作為代價的,他的身體已經超過了負荷,現在他是靠著藥物的作用強撐著,如果在沒有尋找到替代品的情況下失去支撐,也許身體再也無法動彈,也許危及生命。」
聽到這樣的結果,蕭颺沒有講話,許久後才問:「林尹呢……」
劉廷霽長嘆了一口氣,語氣比並沒有剛剛輕鬆:「林尹的情況雖然也不容樂觀,但暫時情況還算穩定,被用藥的劑量不大,相比起來他腦袋裡的淤血造成的問題更嚴重一些。」
「有危險嗎?」蕭颺急忙問。
「之前以為可以讓淤血自動消除,但現在看來……」劉廷霽頓了一下,說,「我不確定是因為藥物的刺激還是他運氣不好,總之這個淤血成了個□□煩。」
蕭颺看著劉廷霽嚴肅的說:「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救林尹。」
不明真相的劉廷霽聽得一頭霧水,怎麼難道不是葉涵才是最重要的嗎?為什麼突然就變成林尹了?之前不是還對人家冷嘲熱諷嗎?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劉廷霽看向謝暉,然而謝暉並沒有想要為他解惑的意思。
「其他的事情解決了嗎?」謝暉要問的是另一個事情,這幕後的事情不止傷害了蕭颺和林尹,甚至連他們家的孩子都牽扯了進去,想到小徹被人綁架甚至差點有性命危險,謝暉就無法冷靜,「那兩兄弟怎麼處理?」
如果說蕭家跟黎家或者有上一輩的瓜葛的話,謝暉就完全是被牽連,何況還是牽連的小孩子,即便是蕭颺要顧念一些舊情,謝暉卻可以全然不顧的。
「你打算放過他?」謝暉見蕭颺沒有回話,頓時火氣上涌,「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婦人之仁了?」
蕭颺沉默的態度讓謝暉越想越生氣指著病房門口,壓低著聲音發火:「六年前的事情你忘了?六年裡你受的苦你不在乎了?那麼六年後的林尹遭的罪你也不計較了?蕭颺,我從不知道你是這麼大度的人!」
「我不是大度。」蕭颺終於開口,「那你希望我怎麼做?跟他們一樣暗地裡便宜行事嗎?那這世上還要法律這東西幹什麼?別的不說,安家羽被謀殺的事情該怎麼昭雪,被他們害死的那幾個人又該怎麼定罪?」
謝暉被蕭颺這話給噎住了,好半天沒能接上話,理智上是知道蕭颺是想用正常途徑給這些作惡的人應有的懲罰,然而心裡卻不願意就這樣輕易解決了這些人,他們作的惡,應該得到十倍百倍的懲罰才能。
作為一個明面上乾乾淨淨的生意人,陸明佑也認同蕭颺的做法,雖然背地裡處決這些人對於現在的蕭颺來說不是件困難的事情,然而那樣做就無法給六年前的葉涵伸冤,有些事情不是簡單的生死就可以劃清楚的。
陸明佑上前將謝暉攬在懷裡,輕輕拍他的肩頭安撫他的情緒,小聲說:「冷靜點,小徹和小御在家裡等我們呢,這些事情就讓蕭颺自己做主吧。」
謝暉還想再說什麼,但一想到小徹不過是有驚無險,蕭颺才是最大的苦主,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相信蕭颺委屈了誰也不會委屈林尹吧,這個公道,就交給蕭颺去討回吧。
目送謝暉和陸明佑兩個人離開,劉廷霽偷偷瞄韓之柏,他覺得剛剛蕭颺和謝暉的對話里好像有哪裡不對勁,所以他現在需要一個人來為他解惑。
然而還沒等劉廷霽找到機會來問,就有一個小護士急急忙忙跑過來,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劉廷霽,說:「劉主任,這是我們在給病人收拾房間的時候,在枕頭下面找到的,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看起來像是藥,但又不是我們醫院裡開出去的,所以護士長讓我給您拿過來。」
「哪個病人?」劉廷霽一頭霧水把東西接了過來,那是一個棕黑色的密封藥瓶,看不清裡面裝著什麼,只能確定是能晃動的液體。
小護士指著重症病房說:「就是今天做了一整天手術現在還沒脫離危險的那個特殊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