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南陸家從民國一直富庶到如今,國內動盪時期,祖上睿智舉族遷到義大利,等平息了,又帶著人回來了。相傳,在義大利期間,陸家為了爭取一席之地,同黑手黨關係密切。
現今的陸家掌權人是陸抑,他這一輩僅有他和兄長陸英兩人,往上數一代,上任家主老爺子只有一個姐姐,嫁進周家,生了周永安周永寧兄弟二人,往下數一輩,陸抑至今未婚無子,而陸英有兩個孩子,大的上了高中,小的女兒還在上初一。
仔細算來,周家和陸家的關係也不算遠了。只是周家兄弟早前失散,和陸家斷了聯繫,近些年,周永安一家才和陸家有了接觸,認了親戚,而周永寧一家因忙碌,對這些複雜的人際也不上心,竟是直到過世都不曾拜訪。
提到陸家,就必須提到陸二爺。
陸家二爺陸抑和陸英是同父異母,陸父五十多歲娶了二十多歲的夫人,老當益壯又得了個兒子。可以想像,陸英和陸抑兄弟二人年紀差距已經能成父子,關係也不會多親近。陸老爺對這個兒子極為喜愛,儘管小兒子身體不好,到最後,陸老爺還是跳過了大兒子,將家中事業交給了陸抑。
陸二爺生來一副病體,打小沒斷過藥,少年時期病好多了,腿卻瘸了。好在陸家有錢,醫治得當,現在偶爾雙腿下地走走還是可以的。
只是陸二爺的性情可不如那雙病腿,不僅難接近,性格還陰鬱兼睚眥必報。誰叫他手中有錢有權,依然有一堆人背地裡罵有病,面子上排著隊上趕著巴結。
外人卻不知,陸二爺腦子真有病。
陸二爺近來病情不穩定,他的皮膚饑渴症因被害妄想不能得到滿足,情緒躁鬱得急需尋找突破口。再這樣下去,秦醫生真擔心他會一槍崩死路人或者自己,總歸要流點血才能定定他的心神。
好在,陸家一家遊戲開發公司已經將全息網遊的頭盔研發出來,希望在遊戲裡能緩解他的病情。
每回給陸二看病,秦醫生就提心弔膽,生怕知道太多秘密,門都出不了就死了。好在老頭子命硬,活到了今天。
秦老心神俱疲地回了家,換一身衣服暗自嘀咕,來個人幫他治治陸抑那個禍害多好,他都一把年紀了還不讓退休。剛往太師椅里一座,電話就響了。
周大少先自報家門,而後提出請求。
秦老最近抽不出空,隨時得防著陸二爺犯病,因此思索了一下,給了個自家高徒衛南的電話。
掛了電話,秦老先去電衛南打聲招呼,衛南又親自給周懷修打電話簡略談談情況約好時間。
幾通電話結束,已經九點半了。
周懷修捏捏鼻樑,取下眼鏡,去弟弟房間,屋內已經關了燈,他頓了下轉而下樓取杯咖啡繼續回書房開始工作。
漆黑的屋子裡,周懷淨其實還沒睡。
他睡不著。
任憑哪一個人剛自殺完又恰好重生到一輩子最悲痛的那個時刻,都難以睡著。
少年坐在床邊,習慣性地摸上脖子,每當不安時,他總會依靠那樣東西尋求慰藉——可是,那裡空蕩蕩的。
手指痙攣了一下,失落地放下。
前世二十七年,前十七年在父母的慈愛中成長,後十年被那人庇護在懷中。
周懷淨固然懵懂,卻知道只要有那人在,他不必再聽那些污言穢語,不必被逼迫著在陌生的環境裡彈琴取悅於人。
那人在家中的每一個角落都鋪上了毛毯,尖銳的地方也都裹上了軟布。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光著腳丫子踩在毛毯上隨意走動,就算有危險那人也會隨時隨地出現護住他。
可他忽然就離開了,就像爸爸媽媽那樣。
周懷淨垂著頭,借著黯淡的透進的光,看著自己的手。
都怪他那天推開了他。
月色涼如水的夜晚,陌生的滾燙氣息在琴房中蔓延。
一身血腥味的男人將他壓在鋼琴上,用熾熱的唇描摹他的輪廓,從薄薄的眼皮,貼著鼻樑,曖昧地貼著他的唇。
一雙帶繭的手鑽進衣服里,熱情地用力地撫摸著他的腰肢。
嘴唇被撕咬,時輕時重地輾轉廝磨,熱烈的氣息侵襲著他的每一次呼吸。
青年從未受過這樣的對待,顫抖著睜大空洞的眼睛,下意識一把推開他。
黑暗裡,有野獸粗重的喘息,隨時將要撲上來將他咬碎吞噬在肚中。
那是真實的,不加掩飾的殺意,意圖吞沒所有的占有欲。
周懷淨扶著琴,這一刻,那人是那樣陌生而可怕,仿佛揭下了偽善面具的惡魔,令他想拔腿逃跑。
許久,那人的呼吸平靜下來,低低說了句「抱歉」,踩在毛毯上地腳步聲越來越遠。
周懷淨躺回床上。他看得見了,卻再見不到父母,也見不到那人。
當用消音槍結束一切,下一秒只來得及看著母親將他推遠,爆炸的餘波把他衝擊開。
閉上眼,眼前是父母相擁的場景,耳畔響起綿延不絕的月光奏鳴。
他不知道那人的容貌,不知道那人的姓名,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除了聲音,一無所知。
可他還是想找到他。
已經習慣了被擁入懷中,靠著溫暖的懷抱安眠的人,在十年中第二個沒有那人的夜晚,再次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