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唐朋這個繼子,文靜嫻一直以來的觀感除了糟糕還是糟糕。
好鬥、倔強、無理取鬧,簡直就是敗家兒子的完美代表。作為繼母文靜嫻很是難做,不管不顧吧她又狠不下心,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走上歧路一輩子就這麼混完?想管吧,又打不得罵不得,鬧不好「後媽」這個帶有貶義的詞語就戴在她腦袋上。
唐朋從內地千里南下來到香港,文靜嫻是很高興的。而唐朋初來時的微妙變化被文靜嫻看在眼裡,略微驚奇的同時也大為欣喜,畢竟如果唐朋能丟掉那些壞脾氣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比什麼都強。
然後,那小子就寫了一個讓關錦朋讚不絕口的劇本。
再然後,那小子寫了一首什麼歌曲,賣了錢不說,還被浸大免試特招入學。
現在,那小子居然又鼓搗出一部電影……
文靜嫻發現自己的腦容量已經無法去思考唐朋的變化軌跡。
陳靖波掐滅菸蒂,拿起桌上的搪瓷茶缸喝了口茶水,慢悠悠說道:「不管是導演還是製片還是什麼,任何人在任何崗位上,除了本職的專業技能之外,眼光都是最重要的。」
與會眾人有些不解的看著他,暗道難道老頭興致來了要上哲學課?
陳靖波才不管他們的想法,自顧自續道:「就拿這部《我的野蠻女友》來說,錦朋,不要把眼光局限於電影的本身,去研究它拍攝的手法反映的社會述求題材的怪異那些東西,而要去看看拍出這部電影的這個人。」
說道這裡陳靖波頓了頓,炯炯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一部電影的成功或者失敗,有許多不可預估的因素,我們不要太過於執迷這其中的規律,沒有人能永遠站在潮流的頂峰俯視觀眾的需求和喜好,從而拍出的每一部電影都能大紅大紫大賣。正是因為電影的偶然性,我們要把目光關注在拍電影的人身上,不以成敗論英雄,不要片子撲街就棄之如敝履一竿子打翻永遠不給機會,更不要一部戲拍好了就當成英雄吹到天上去。大將想想,無論這部《我的野蠻女友》會取得什麼樣的反響成功與否,這個唐朋,十九還是二十?他還有多少進步的空間?就算這部電影失敗了,下部電影還是失敗,他會不會有成功的那一天?」
眾人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一片沉默,卻各有思量。
這番話的意思,是不是可以引申為告誡在座的諸人:本經理不在意你們之前的工作績效甚至站隊陣營,哪怕跟我作對,我都會給你們機會……
難道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馬上就要燒起來?看起來這位背景強大的陳靖波是真的想要大刀闊斧的干一番。
不管這幾把火怎麼燒從哪裡燒,人事都是頭等大事。
捏不住大傢伙的命脈,誰會聽你的?你還能幹成什麼事兒?
唐朋的事情就是一個陳靖波釋放的清晰信號:只要你有才能,只要能讓我看重,我就重用你。
文靜嫻的頂頭上司伍德章是個五十多歲的瘦子,又黑又干,但是一雙眼睛卻是精光四射給人非常精明的感覺。
伍德章試探著問:「陳經理……以您的意思,這部電影咱們什麼時候安排上畫?上畫的規模是不是要大面積強推?」
陳靖波點點頭:「港姐的話頭現在正熱,上畫的日期越近越好。目前不要大張旗鼓的強推,先找幾個地點偏僻的影院試試觀眾的口碑,再決定以後的安排。至於這個唐朋……」
他看了看文靜嫻:「文主任,你可是白得了一個好兒子!這麼年輕就這麼有才華,將來的成就可小不了。我會建議公司的董事會重點觀察和培養唐朋,儘量給予最好的條件和最大的支持,讓他能夠得到最大的進步!這樣,就由你和唐朋談一談,那小子不是還在上學麼?就讓他一邊上學一邊到銀都公司來實習,將來畢業就留在這裡好了,都是一家人嘛,呵呵,難道還要孩子苦巴巴的出去找工作?這世道,就業也不是容易的事,苦了誰也不能苦孩子嘛……」
大家再次看向文靜嫻的時候,目光里剩下的就全是羨慕了。
陳靖波是誰大家其實並不是太清楚,但是關於其背後強大的高山以及在首都寬廣的人脈深厚的資歷,卻都有耳聞。
這是一個可以跟廣電局長掰腕子的人物,在最高領導面前都是掛了號的。
得到這樣一個人物的看重和力挺,那個唐朋只要不是太過二百五前程就妥妥的。
文靜嫻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
前幾天自己的表舅打電話請全家過去作客的時候,自己還曾跟唐正國說唐朋要上課就不讓他去了吧,其實她是對唐朋的混不吝性子深有餘悸,生怕他衝動起來不管不顧在親戚家丟人。
自己到香港來就是投奔表舅,人家可是香港一等一的大人物,就唐朋那個二百五性子,還是不要去的好。
可是現在她突然覺得,原來唐朋並不是自己印象里的那樣不堪。
或許也應該讓他見見世面,如果得到表舅的青睞,說不得將來真的會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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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朋不知道自己已經入了陳靖波的法眼,成為其改革構架中一枚比較重要的棋子,或者說是那一根示眾的馬骨頭……
他並不擔心陳靖波會食言而肥,一部有港姐主演的電影在院線上映,怎麼都說得過去。
說實話對於自己生平第一次擔任導演的這部「粗製濫造」的電影不滿意到極點,很是缺乏信心。
至於上映之後的票房和口碑,那就只有鬼才知道。
他正忙著和蘇美眉約會。
對於和蘇姍之間有些微妙的關係,唐朋也不知怎麼形容。
男孩才華橫溢淡泊溫煦,女孩清純秀美清洌如水,似乎天生就有一種兼容的屬性。
兩人之間說話絕對不多,但是往往只是一句半句就已經足夠對方明白自己的意圖。有時也會坐在一起彈吉他哼幾句,有時甚至一句話也不說,就只是望著藍藍的天空飄落的樹葉發呆,卻也不覺得悶,反而有一種水一樣的寧靜溫潤蕩漾在心裡。
總之,互有好感是一定的,也能說成是淡淡的喜歡,但絕對沒有上升到愛情的高度。
傳理系會召開一次郊遊晚會,考察地點自然安排給了最受老師看重的校花蘇姍,而蘇姍毫不猶豫的拉上唐朋——充當苦力。
她對所有的男同學幾乎都是一樣見面微笑卻敬而遠之,似乎唯有李建榮和唐朋略有不同。最近和李建榮鬧彆扭,唐朋自然成了唯一人選。
既然是郊遊,最好的去處自然是山林。
蘇姍選的地方,就是大霧山。
唐朋背著大大的背包,呼哧呼哧的跟在後頭,走的挺吃力,背包太重。
蘇姍走在前邊,輕盈的腳步飄蕩的馬尾,像是一個纖美清靈的天使。
蜿蜒的山徑曲折的穿梭在密林河流之間,一直延伸向大山深處。
於是在那年秋天,他身著涼衫背著背包,伴著清風揮動著手臂,追逐在那個女孩兒優美的身後。他和她踩著飄落的樹葉穿梭在樹林裡。風掠過樹梢,發出了「沙沙」的聲音;光透過樹蔭,擠進了林間小道,空氣清新而自然。
「這裡環境真好!」喜悅的心情掛在了臉上,女孩嘴角上揚,微笑未語。
遠處山坡下,一處美麗的風景展現在眼前,一塊平整的沙灘,一條大河,一大片油桐樹,白色油桐風中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