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身旁的丫頭叫喚聲在耳邊徘徊了許久,坐在軟榻上的南素柔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抬眼就脫口道:「什麼事情?」
以前倒也不覺得這府里的事情多,這會兒南素柔滿腦子都在想著如何經營即將敗落的南府,其他事情她都不想多想,偏偏的,她每天的事情都被父母親安排的滿滿的,她就想不通了,之前的她怎麼就沒有產生厭煩的感覺?
這會兒南素柔正拿著一副新送來的繡圖琢磨呢,看起來是在琢磨繡圖怎麼繡,可她心裡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小姐,老爺剛剛派人來說南家二少過來了,還帶了禮物過來,老爺說自家人收了禮物得回禮才算禮尚往來,叫您準備準備。」雲心瞪著大眼,用很乖巧地語氣描述著自己的來意。
南家?二少?誰呀?
南素柔腦海中閃現出疑問,但口中卻應道:「知道了,讓英嬤嬤去我娘那邊,說準備一套攬月閣出的文房四寶。」回禮而已,用得著這麼隆重麼?既然對方是個男人,又出身死愛面子的南家,最見不得別人說他們沒文化,所以,回送文房四寶就行了。
雲心沒想太多,聽到南素柔的吩咐,便應聲要退下去。
然而,就在雲心才要踏出門檻的時候,南素柔腦海中忽然閃現出什麼,她立即叫住雲心,道:「等等!」
雲心不明所以,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
南素柔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來,問道:「剛剛你說的,是哪個南家二少?」
雲心微笑道:「小姐,您怎麼忘記了,前段時間清明節,老爺回了趟雲州南府,南家二少說是要遊歷,就跟著老爺一起回來了,前些日子老爺讓他住到咱們府上,他不樂意,就到城郊置辦了一個宅子,這才來拜訪呢。」
南素柔雙眼微微眯起,努力回想著,須臾間,南素柔心裡咯噔了一聲,這南家二少,說的莫不是她那專門坑蒙拐騙的堂兄南康東?
一種不好的預感蔓延開來,前世印象中,南素柔記得她的堂兄南康東是個不學無術的人,一直到她九歲那年,南康東騙了各個親戚的錢然後失蹤了,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這也是後來魏國夫人跟她說到家族的時候無意中提到的。
這個時候,距離南康東徹底失蹤還有兩年時間,這期間恐怕就是他坑人的時候,這個傢伙為什麼會來她們家?
這不得不讓南素柔心生警惕,忽然開口道:「雲心,那二少送了什麼禮物?」
雲心疑惑地望著南素柔,老實地答道:「回小姐的話,是一盆海棠花,南二少說,因為已經過了花期,要到果期了,那些海棠紅艷艷的,看起來喜人。」
南素柔聽了蹙眉,忙讓雲心叫人把花盆抬進來。
只見那一盆海棠花瓣已經漸漸凋謝,從裡頭漲出小小的紅色,但即便如此,葉片也襯得很好,嫩綠光亮,還讓匠人修剪得錯落有致。
南素柔其實心裡挺鬱悶的,她的父親南文雲平日裡總是自作主張,替她收了禮物,也沒有差人讓她瞧上一瞧,有時候收到什麼禮物,她都不知道呢,她的父親可真是個空有名頭的草包,這種禮物他也笑納?
海棠花,又名斷腸花,是不吉利的東西,這也是南素柔前世進了魏國公府才知曉的,而且魏國夫人還說了,這種花在雲州南府是不可以出現的,這是常識,她父親竟然不懂?不,她的父親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拂了南家的面子,或者以為南康東年輕不知道這花的含義,真是的,女兒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他竟然還為了給別人面子作踐自己女兒。
南素柔可不信南康東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南家向來鄙視南文雲,送這花過來根本就是諷刺和侮辱,南文雲還收了,還讓南素柔回禮?腦子進水了吧……
南素柔望著那紅綠搭配的海棠花,下意識地伸手把枝頭上還在生長的小小果實扯了下來,然後她狠狠地捏碎,然後丟到一旁的竹簍里。
雲心驚愕地望著她,竟是沒敢開口說什麼。
南素柔抬眼瞧見雲心的眼神,立刻反應過來,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她面上帶著微笑:「最近老鼠亂竄,偷吃了海棠。」
雲心是個遲鈍的,沒有立即明白過來,所以沒有及時作出回應,而是愣愣地望著南素柔,心中納悶:哪裡有老鼠?大白天的哪裡來的老鼠呀?
瞧見雲心的表情,南素柔心裡便明了,這雲心一根筋的,心思不太細膩,竟然是聽不懂她話里的含義,南素柔暗道:這個丫頭不行,一定得想辦法換掉,否則後患無窮。
回想起前世,這雲心可沒少給南素柔添麻煩,幾次都害她陷入死地,今生可不能怪她心狠了。
南素柔想到這裡,便道:「剛才我瞧著那果子不太好,就摘下來了,別告訴老爺,不然他又要說了。」
雲心這才明白過來,低頭應道:「是。」
雖然如此,南素柔既然知道這禮物的含義,又怎麼能任由對方爬到自己頭上?她想了想,對著雲心笑道:「雲心,你不用去我娘那邊了,你讓雲容過來一趟,然後你去吩咐人把這盆海棠花搬到後園,把那些果子摘了,洗乾淨了送到我這裡來。」
雲心不疑有他,只以為南素柔想要海棠的果子,便應聲退了出去,她倒是乖巧,很快便按照南素柔的吩咐把雲容叫了進來。
因為先前南素柔覺得雲容冰雪聰明,便跟秋玉隱要了這個丫頭,今兒又見雲心不可心,所以倒是讓她想起來了。
不多時,雲心伴著雲容一起進屋給南素柔見禮,南素柔便單刀直入:「剛剛雲心進來跟我說,南二少送了一盆海棠花過來,爹讓我回禮,我瞧著我屋裡也沒什麼好東西,就是前些日子娘親配送來的胭脂,那紫色匣子裡的還沒動過,我暫時是用不上的,雲心,你拿去回禮給南二少,就說,我這裡沒什麼像樣的禮物,還請他不要嫌棄。」要面子是吧,她偏偏要送點拂面子的物件,而且她年紀尚幼,想必南康東有氣也發不出來。
雲心倒是沒有多想,應了聲,很乖巧地按照她的吩咐,去妝檯拿了一大匣子的胭脂,就這麼出了門。
對於雲心來說,回禮回什麼物件,都是小姐決定的,不管怎麼樣,她只是按照吩咐行事,錯也是小姐錯。
由始至終,南素柔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雲容的面部表情,雖然雲容面部表情變化得並不明顯,但她還是捕捉住了瞬間的端倪,她見雲心走遠,才輕笑著說:「雲容姐姐覺得我這回禮不妥是麼?」
雲容低頭,恭敬道:「回小姐的話,婢子沒有這麼想,婢子認為,小姐是根據南二少贈送的禮物來作回禮的。」
雲容低眉順眼,並沒有表現出不妥,她原本是覺得自家小姐年幼,不懂事那是情有可原的,廳堂那邊的人估計也會這麼認為,就算失禮,也不會怪罪,但偏偏的,南素柔說了這句話,分明就是表示她明知道那回禮是失禮,卻仍然用那東西回了,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南素柔故意的。
南府的二進院子裡。
南康東面上掛著勉強的笑容,剛剛收了回禮,正要出府門,南文雲熱情相送。
一上馬車,南康東那面具一般的笑臉便如同碎裂的面具一樣猙獰,伴隨著這個猙獰的表情,他狠狠地將那精緻的胭脂盒子甩到馬車角落,口中壓抑著聲調,惡狠狠道:「真是沒想到,母親說小叔叔就是個下賤胚子,沒爹娘教養的,送一盆海棠花肯定能神不知鬼地羞辱他,誰知道他竟然給我來這一出,讓南素柔那小賤人回禮,那小賤人竟然給我回了一盒胭脂,送我一個大男人這樣的東西是什麼意思,哼,看你們還能得意到幾時!」
這個時候,南康東只覺得是南文雲故意找了藉口說是讓南素柔回禮,而始作俑者還是南文雲,所以他要對付南文雲的策略要更加謹慎了。
而南康東不知道的是,南文雲將他送上了馬車之後,便急匆匆地回了廳堂,才一進門便屏退了閒雜人等,對著剛剛來送胭脂盒的雲心,厲聲道:「你給我跪下!」
雲心本以為,老爺等送走南二少之後要給她賞賜,所以才會讓她在廳堂等候。
這會兒南文雲一聲吼,竟是讓雲心猛然一怔,她從未見過老爺這般疾言厲色,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一直到旁邊幾個粗使婆子強行把她壓下去,她才堪堪跪了下來。
「雲心,我本以為你是個可心的,所以才安排你伺候柔兒,可你卻是個不伶俐的,你可知道你今天做了什麼?」南文雲厲聲道。
雲心哪裡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她不過就是按照主子的吩咐辦事而已,這難道還有過錯?但見老爺這般生氣,她只能開口求饒:「老爺饒命!」
南文雲心裡有氣,見雲心如此乖巧直接求饒,不怒反笑:「你可知道我就是看在你乖巧聽話,所以才讓你在柔兒跟前,你以為我讓你侍奉她,為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