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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號樓18房間外,一個身材高大、肩寬背厚的中年男子,手拿著一捧玫瑰花,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晚上八點半,屋子裡依然亮著燈。
第二臨床學院的拼命三娘尤瑜,連晚飯都沒吃,依然在忙活著對接明晚新生文藝匯演的事情。這場文藝匯演,名義上主辦方是學院方面,但真正出力的,還是梁鑫所在的零六級團總支學生會,也就是尤瑜直管的這塊。
學院團委那邊,充其量只是負責「指導」——也就是瞎逼逼,外加裝逼而已。
「唉,煩死了,原本都定死的好多事情,臨時又改了改,我們團委那群人這是……算了,算了,不說了。」尤瑜做項目對接,做得有點煩躁。
她的未婚夫笑了笑,把花放在她的桌上,雙手搭上她的肩,輕輕地捏了捏,「工作是做不完的,完美的工作,更是永遠能找出下一個瑕疵來,你也不要太為難自己。團委領導那邊,不給你搞出點毛病,那領導當得有什麼意思啊,你給面子,稍微配合一下,讓他們心裡舒坦舒坦,收穫一點尊重,差不多就行了。事情本身啊,你說它重要,它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唉,道理我懂啊,就是……」尤瑜搖搖頭,「不說了,走了,走了。」
她抓住未婚夫搭在她肩上的手,也輕輕揉了揉,表示感謝。
未婚夫知道她壓力大,尤瑜沒說完的後半句話,其實也很簡單。
現在學院裡三個人爭一個升職名額,尤瑜在三個人中年紀最小、資歷最淺,只能儘可能地把事情全都做到最好,她才有可能脫穎而出。
對現在的她來說,她手頭再小的事情,那也是大事情。
畢竟早升職一年和晚升職一年,區別實在太大了。
而且最關鍵是,過了今年,明年還不一定還有機會。
錯個這個村,就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有下一家店了……
「好累啊,先去吃飯吧,我快餓死了。」尤瑜拉著未婚夫的手,就要站起來。
可都不等她的膝蓋伸直,桌上的電話,忽然又響了起來。
尤瑜眉頭微微一皺。
她的未婚夫馬上很霸總的氣勢道:「不用管,早都下班了,這都幾點了啊?」
尤瑜想了想,說道:「還是接吧,剛才我還在跟他們說話呢,他們知道我還沒走。」
說著話,就已經把座機話筒拿了起來。
「喂,你好。」尤瑜儘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顯得精神、幹練、平和。
電話那頭,卻並非是學院領導打來的,而是院學生會宣策中心的主任——其實就是個大三小屁孩兒,也是這次學院新生文藝匯演的「副總導演」馮文超。
在馮文超上面,還有總導演,院學生會的副主席陳思宏。
導演上面,還有一個總指導:院團委學生會的主席田景昊。
總指導上面,還有兩個總顧問,也就是學院團委分管學生工作的副書記(這位可是真的副科級幹部了),某某某老師;以及,這會兒正拿著電話,和馮文超對話的尤瑜本人。
所以事實上,在這個項目中,尤瑜其實就是這群過家家小朋友們的實際最高指揮。
至於尤瑜頭上那位學院團委副書記,人家自然是不用幹活的……
「尤老師,我是文超。」
此時的學校大禮堂里,即將完成所有準備工作的舞台下方,日理萬機的馮文超馮主任,在聽陳亮投訴過梁鑫的「反動言論」後,看著舞台上那些穿著舞蹈服的護理專業的新學妹們的曼妙身姿,在明亮的舞檯燈光照耀下,他忽然對自己產生了某些幻覺。
他覺得自己,好像能和這個世界,平等對話了。
「哦,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尤瑜一聽不是學院領導,明顯語氣上放鬆下來。
然後就聽電話那頭的學生,跟他打起了官腔。
「出事情,倒是談不大上,不過確實是有點事情。您那邊,就是零六級學生會過來幫忙的新生裡面,有個叫梁鑫的同學……」馮文超說得很慢,一邊說,一邊看向告狀的陳亮。
陳亮露出笑臉,心說梁鑫你個小菜雞,這回還不死?
還嚇唬老子,跟我說什麼級別?
我什麼資歷你什麼資歷啊?跟你大三學長談級別,你也配?!
「梁鑫,他怎麼了?」尤瑜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馮文超笑了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情,就是這個同學吧,實在是有點太有個性了,我們這邊讓他來幫個忙,他直接就說沒空,還說什麼我們的級別,沒資格使喚他什麼的,反正就說的就是……挺官僚的,大家都是同學嘛,還跟我們扯什麼級別……」
尤瑜眉頭微微一皺,卻沒有吭聲。
馮文超見尤瑜沒反應,還以為她在認真聽,越說越來勁,「本來我們下午就叫他過來了,他說你那邊找啊,就直接沒來,也沒讓人給我們帶個話,搞得我們很多工作都開展不了。還是我們自己出人手,臨時把他的活兒都給幹了。」
「你們叫梁鑫去幹什麼?」尤瑜忽然打斷,「下午放學的時候,是我找他的,你們那邊的工作,那麼難做的嗎?他一個人,離開那麼一會兒,你們的事情就做不下去了?」
「啊?」馮文超一愣。
尤瑜又重複追問:「你們讓他做什麼事了?」
「呃,其實也談不上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情……」
馮文超有點支吾,新生那麼多,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跳舞的學妹們身上,壓根兒就不知道梁鑫是誰,到現在連名字和長相都沒對上,只能小聲問陳亮,「梁鑫是來幹嘛的?」
陳亮也縮著脖子,小聲道:「扛包,去倉庫搬東西。」
「就是搬點東西。」馮文超心裡略微覺得有點不妙了,可也只能硬著頭皮,先回答尤瑜。
尤瑜一聽這話,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太餓了,還是本來就肚子裡憋了火。
情緒一下子控制不住,衝著馮文超就抬高了嗓門:「這點事情,你也要給我打電話幹嘛?少個人搬東西而已,也要跑到我這裡來告狀?這點問題都解決不了嗎?還是故意沒事找事,跟我搬弄是非呢?梁鑫到底是怎麼跟你說的,我現在不管。這麼大一個活動,一整個學院和我們整個零六級的同學,這半個月來一直在配合你們!
你是現場負責人,出了什麼事情,那也是你現場指揮工作沒到家。再說現在八點多鐘,你有這個統籌全局的責任,你一直留在現場工作,很辛苦,很不容易,我能理解,也代表同學們感謝你的付出,可是人家梁鑫是不是新來的同學?進學生會也才不到一個星期,最多算一個星期,很多工作、很多我們內部的情況都還沒搞清楚,你叫突然間就八點來鍾叫他去給你搬東西,你想想,這合理嗎!你有提前通知過嗎?有明確的這方面的排班制度嗎?有嗎?」
「呃……」馮文超的喉嚨,仿佛被命運給掐住了,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尤瑜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語速飛快道:「沒有,是不是?沒有就是你的問題!文超,這件事情,你給我打電話,我說實話,我不太高興。
你應該好好檢討自己現在的這個思想狀態,學生會不是讓你體驗對人指手畫腳的感覺的,我是因為相信你們願意為同學服務,有這方面的奉獻犧牲的精神,願意把自己寶貴的學習時間拿出來做點事情,我才讓你們慢慢接觸各個崗位的分工和工作。在我們學生會裡,大一新進來的同學,和你們這些大三的同學,大家最多只是分工不同,哪有什麼地位的區別?
你們現在還是學生,就有這樣的想法,將來進了社會,這怎麼得了啊?」
「可是梁鑫他……」馮文超也被說得急眼了,還想拉梁鑫一起下水,垂死掙扎。
尤瑜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梁鑫的事情,我會單獨再找他談。你今天早點休息吧,演出準備工作剩下的事情,我讓思宏和景昊跟我直接對接。以後這樣的事情,不要再鬧到我這裡來,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酒,工作做得也太不嚴肅了!」
她氣呼呼地一通罵,說完也不等馮文超有什麼反應,直接掛斷了電話。
大禮堂的舞台下方,馮文超聽著手機那頭嘟嘟嘟忙音,幾分鐘前的那種意氣風發,消失得一乾二淨,整張面孔,變得異常慘白。
「文超……」陳亮眼巴巴看著他,問道,「老師說什麼了?」
馮文超扭頭看看他,突然間咬牙切齒,對陳亮破口大罵:「你特麼是不是傻逼?這種事情幹嘛來找我?」
「不是,怎麼了啊?」陳亮忙道,「你自己說,找尤老師搞定的啊!」
「我告你媽!你給我滾!」馮文超風度全無,見陳亮傻站著不動,又來一句,「你不滾是吧,那我走!」怒吼聲中,扭頭就朝禮堂出口大步走去。
舞台上上下下,一看導演跑了,台上一大群可可愛愛的護理妹子們,不由得滿臉茫然。
「沒事,沒事啊!馮學長遇上點事情,這邊的事情,我接手了!」
院學生會副主席陳思宏好在一直在現場監工,馮文超和陳亮發脾氣的時候,他已經接到尤瑜的電話,簡單說完湖,急忙穩定住了局面。
現場的妹子們鬆了口氣。
排了將近半個月的節目,還以為要被迫取消了呢……
搞半天原來只是導演廢了。
無所謂,完全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