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兩人醒來,宋汐命人打來熱水,伺候他擦了身體,然後與他一起用晚膳。一窩蟻 www.yiwoyi.com
她還要去厲昭那裡接融融,可不想在厲昭那裡用飯了,怕消化不良。
風宸舌頭上有傷,桌上大多是清淡易嚼之物,以湯粥類居多。吞咽時會扯動傷口,故而吃的特別慢。
宋汐心疼他,要親自給他餵飯,風宸推辭了一下,她要堅持,也由她去了。
他不是個矯情的人,卻覺得和心愛之人做親密之事,是十分甜蜜的。
她樂意寵著,他也樂意受著。
一想到這樣的日子沒有多少了,她要做什麼,他都由著她。
吃過飯,宋汐拿出一個白瓷瓶放在桌上,細心叮囑道:「宸宸,這是我從厲昭那裡要來的化功散解藥,服下後,三日後方可恢復武功,切勿操之過急。」
風宸拿起瓷瓶,微微點頭:你去接融融吧!
宋汐念著融融還沒吃飯,怕孩子餓著,在風宸臉上親了一記,便告辭離去。
這一去,就是一個時辰。
厲昭想和融融培養感情,融融卻離不開母親,厲昭答應讓她晚上把孩子抱回去,宋汐唯有陪著。
她抱著融融坐在榻上,厲昭就在對面搖著撥浪鼓逗融融,一張老臉笑的都是褶子,褪去了冷厲,倒顯出幾分難得的慈祥來。一旦對上她,那張臉就會快速冷卻下來。
回到院落,宋汐見風宸屋子裡還亮著燈,知道風宸還在等她,忍不住彎了嘴角,推開門走進去。
風宸本靜坐在榻上發呆,聽見響動,像是被驚了似的回頭,一見宋汐,緊繃的臉色霎時柔和下來,像春風吹開了花苞一樣的柔和美麗,看得宋汐一呆。
風宸卻看著她懷中的襁褓露出驚異之色,忍不住從坐上站身,一副相迎之姿。待宋汐走近了,便開始仔細端詳她懷中的孩子。
吃飽饜足後的融融在母親的懷抱里分外乖巧,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面前放大的人影,胖胖的小手從襁褓里斜伸出來抓住宋汐垂落在胸前的一縷髮絲,沒有太用力。
宋汐感覺不到疼,便由得他玩鬧。
風宸看了一會兒,嘴裡發出一聲感慨:融融長得真像他父親。
精緻的五官完全繼承了其父厲淳,不難想像,長大後必然是個風華絕代的美男子。
一個屬於厲淳和宋汐的孩子!
他心裡又止不住地開始羨慕,覺得這世間的事,當真是公平的,有舍必有得,厲淳雖與她天人永隔,卻贏得了她永恆的愛戀以及屬於他們獨一無二的孩子。自己雖然得以保存自身,卻欠下了難以償還的孽債。
思忖間,忽聽宋汐笑著問他,「你要不要抱抱?」
風宸從沉思中回神,有些慌張地搖搖頭:我不會抱孩子。
他擔心會把孩子弄哭,這麼柔弱漂亮的小傢伙,總給人一種易碎的錯覺。
似看出他的猶疑,宋汐笑道:「沒事的,有我在,融融不會哭。說起來,你也是他的爹爹,長大後,他說不得還要與你學本事的,第一次見面,你就不肯抱他,他以後知道了,可是要跟你生氣的。」
不知道是哪句話說動了他,風宸竟有些動搖,在宋汐鼓勵的眼神下,終究緩緩地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接到懷裡。
融融敏感地察覺到周身的氣息產生了變化,眉頭一皺,一副要哭的架勢。
風宸有些慌了,不待求助,宋汐已然伸出手摸了摸孩子嫩白的小臉蛋,輕柔地安撫著,「融融乖,娘就在這裡,乖乖給你宸爹爹抱一抱。」
小孩子聽不懂她的話,卻認得母親的聲音,攥住宋汐的手指滿足地笑了。
融融長得本來就好看,這一笑,更加地可愛了。
風宸看得驚奇,也想去逗一逗他,可惜兩手騰不出來,只好對著孩子溫柔地笑。
心道,怪不得寧璟這麼喜歡這個孩子,融融的確是很討喜,連自己也渴望擁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孩兒。
宋汐抬頭看了他一眼,漫不盡心地道:「你喜歡融融嗎?」
風宸道:寧璟喜歡他,我自然也喜歡他。
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對,見宋汐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他心裡一緊,趕忙改口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見宋汐並無異樣的神情,這才鬆了口氣。
他真是糊塗了,竟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只要是她生的,他自當視如己出。
只是對寧璟始終無法釋懷,那人不但親自替她接生,還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獲取了她的好感。
雖說這孩子與他並無血緣關係,但這恩德,卻是要銘記一輩子的。
兩廂一對比,自己倒落了下乘。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將融融哄睡了,這才合衣上床。
身邊沒有得用的丫鬟,宋汐便和融融一起睡。
孩子睡裡面,宋汐睡中間,風宸躺外面,好在床夠大,睡三個人也不顯擁擠。
滅了燈,好一會兒,宋汐感覺枕邊的呼吸仍舊清淺,便低聲問道:「宸宸,睡了嗎?」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唇語,卻感覺到被子裡的手被人握住了。
宋汐微笑了一下,很快又收斂了,「我要跟你說件事。」她頓了頓,緩慢又遲疑地說開了,「我與厲昭達成協議,十日後隨他回昭然。他答應我退兵,有生之年不再進犯青州。趁著這個機會,你整頓青州,將皇位坐穩,不要叫風隼之流有機可趁。」
黑暗中,宋汐看不清他的表情,手掌卻被牢牢攥緊了。
宋汐反握住他的手,緊貼著胸口,耐心地安撫道:「好了,宸宸,我安頓好融融,會來看你的,他還那么小,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去昭然。」
風宸從喉嚨里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算是應了。
雖然早已料到這個結果,真正面臨時,難受之餘,還有些無措。
重逢不過幾日光景,就要面臨分離了,說是再見,再見卻遙遙無期。
現實總是出其不意地打亂人的計劃。
宋汐看不到他的憂傷,只是獎勵性地在他額上吻了吻,溫柔地說道:「等過兩天,天氣好了,我帶你去踏青。」
……
過了兩日,天氣果真放晴,雖然寒風凜冽,地上卻乾燥,宜出行。
冬日的晨光,在暖陽下的照耀下,清爽宜人。
宋汐與厲昭打過招呼,便攜風宸出門。
厲昭雖然不滿,卻也沒說什麼,只是連眼尾也懶得掃她似的,宋汐對此渾不在意。
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
至於融融,通過幾天的相處,總算不排斥和厲昭相處了,他屋裡那兩個婢女,在她的指點下,也曉得怎樣照顧孩子。她離開個一時半會兒,也不打緊,只是得趕在晚飯前回來。
由池一駕車,一行人往城外而去。
宋汐本來想在城內走走,只是剛經歷過戰亂的青州,百廢待興,一眼望去,十分蕭條,連店鋪也沒開幾個,滿大街都是為生計奔波的人,百姓們一個個餓的面黃肌瘦。
宋汐怕風宸看了難過,連帘子都不敢掀。
而風宸,似乎也沒有沿途賞景的興致,只是端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
宋汐便在對面看他,一不小心就看出了神。
與平素的清正嚴肅不同,他今日的穿著甚是隨意,烏黑的頭髮鬆鬆地挽著,用一根玉簪固定,著一件素白色的棉布衣,寬大的袖子鑲著淡藍滾邊,尾端繡著幾片素色蓮花瓣,慵懶之中又透著幾分從容靜雅。視線往上,那張臉如夜中銀盤,瑩白剔透,只可惜少了幾分血色,頗有幾分病美人的意味。
到了目的地,池一勒停了馬,宋汐先行跳下馬車,再扶風宸。
風宸下了馬車,抬頭一看,不禁愣住了。
不遠處,一條青石路蜿蜒而上,隱沒在叢林裡。
這竟是會陰山下。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不同的是,原本蒼翠的山峰,被青黃所取代,枝葉稀疏,充滿了冬日的蕭索。
宋汐執起他的手,笑吟吟道:「早就想來慈光寺,這可是我們當初定情的地方。」
風宸看著宋汐,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離別在即,他戀戀不捨,她又何嘗不是掏空了心思討他歡心?
遂牽起嘴角笑了,主動牽著她往前走。
池一默默地跟在後頭,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一面打擾到二人。
因著山高,石階陡峭,且凹凸不平,若風宸身懷武功,自然不在話下,如今他卻還是尋常人的身體。
爬了一段路,宋汐察覺他呼吸粗重,臉色微紅,掏出手帕替他拭去額上細汗,一邊說道:「還有個把時辰,剩下的路,我來背你吧!」
風宸不願讓她背,宋汐卻已退回一級階梯,在他面前彎下身來,狀似無意地開口,「上來吧,不用不好意思的,當初安笙使性子,也是我給背回來的。」
話音未落,就感覺背上一沉,伴隨著某人溫暖的體溫。
「抱緊了!」宋汐暗自笑了笑,手繞過他的腿,緩緩直起身體。
快到山頂的時候,風宸要求自己走,宋汐看累不著他,便由他去了。
廟裡幾乎沒什麼香客,幾個和尚正在清掃庭院,一個身穿明黃袈裟的老和尚正從廟裡走出來,看見風宸,眼裡閃過欣喜,顯然是認識的。
風宸也快步走過去,宋汐看他步伐堅定,身子筆直,儼然又是那個沉穩堅毅的宸王殿下了。
這才發現,風宸從來都不是柔弱的,在別人面前,他永遠是那個清貴俊雅的天之驕子。
這老和尚倒也有趣,慈眉善目,笑起來像個彌勒佛,難得的是,也懂唇語。
風宸與他交流,完全沒問題。
不知他如何解釋自己不能說話的事實,只見老和尚露出惋惜的神情,號一聲「阿彌陀佛」,便揭過不提轉而說起別的事。
兩人聊了一會兒,主持便告辭便離去,臨走之時,對宋汐遙遙行了個佛禮。
兩人進寺廟裡拜過菩薩,又在山上看了一會兒風景,便下山了。
風宸沒有再讓她背,而是牽著她的手,慢慢走下山去。
回去的時候,路過一個小茶棚,宋汐命池一停下馬車。
走了大半天,連口水都沒喝,她怕風宸吃不消。
這是個十分簡陋的小茶棚,搭在一棵大樹下,攤主是祖孫倆,專給過路的人提供熱茶湯和粗糧餅。
自青州恢復通商,商賈行人漸漸增多,只是這樣的節氣里,又是淪陷之地,外來人十分稀少,倒是本地百姓外出採買的居多。
如今,茶攤上只有三三倆倆的客人,先是對這不起眼的馬車沒什麼興趣,待宋汐扶著風宸下車時,卻不約而同地看呆了。
美貌的人總是分外打眼,何況一來還是兩個。
雖說其中一個臉上有傷,卻瑕不掩瑜,清雅出塵。
兩人撿了就近的一張椅子坐了,池一依從宋汐吩咐,給錢要了三碗熱茶湯。
茶湯還沒上來,小小茶棚卻來了一批不速之客。
這些人俱是黑衣蒙面,手持亮晃晃的兵器,一來就將宋汐幾人團團圍住,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周圍安靜不過一秒,緊接著,無關的眾人立即做鳥獸散。
那祖孫倆顧著茶攤,沒敢走遠,只好藏到林子裡的大樹後面避貨。
宋汐悠哉地坐在原地,手卻暗中摸上了腰間的劍柄,一副隨時出手的模樣。
池一首先亮出兵器,與刺客們纏鬥在一起,宋汐也很快加入戰鬥。
這些人武功不弱,有數十人之多,出手就是要命的招式,目標也再明確不過。
十個人圍著宋汐來打,只有四個纏住池一,免得他對宋汐伸出援手。
風宸旁觀在測,袖中的手掌卻暗暗攥緊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被人圍攻的宋汐。
他不能動武,有心然而無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累她,這些刺客竟也沒一個朝他出手。
宋汐正面迎著一個高手,左右背後都有人突襲,卻沒一個能得手。
她的身體猶如穿花,在狹窄的空間裡飄來閃去,讓人捉摸不定。
風宸還是頭一次看她如此施展,當真大開眼界,這般功夫,與自己已不是一個層次了。
他心下稍安,這些人,奈何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