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汐的心,一下沉到谷底。讀書都 www.dushudu.com
肺炎,在古代俗稱肺癆,在落後的醫療條件下,是很可能要命的。
若是有寧璟在,她也不至於這樣擔心,偏生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
果然,當她問起大夫能不能治時,大夫遺憾地搖了搖頭。
宋汐的臉一下子刷白,她甚至想著,要不要快馬加鞭趕回昭然,宮裡的御醫只要要比民間的大夫醫術高明,或者能妙手回春呢!
她也想過,命人去南疆尋找寧璟的下落,不惜一切代價將他火速帶回。
但這些假設,其實通通都不現實罷了。
安笙的身體,耗不起,她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就在宋汐開始絕望的時候,這大夫卻提了一個建議,「四十里之外有個牛家村,村裡有個大夫,時常來醫館賣些草藥,偶爾遇到疑難雜症,往往老夫都束手無策,那個年輕大夫,竟能治好,可見是有些本事。這位公子雖然得的是肺癆,可還不是太嚴重,若到了咳血的地步,那才真是沒得治了。你不妨去找那位大夫看一看,或許,有治癒的希望呢?」
宋汐一喜,忙不迭拱手誠謝。
如今,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去試一試。
她絕不會允許安笙折在這裡,這會讓她一輩子寢食難安。
辭別大夫,宋汐便帶著安笙踏上了求醫之路。
好在四十里路並不是太遠,一行人很快便到了牛家村。
宋汐不知那大夫姓誰名啥,但問道年輕的大夫,很多人倒是知道,並且熱情地給她指路,沿著村裡的小路直走到裡頭,院牆邊有顆大槐樹的人家就是了。
馬車在一戶簡陋木門前停下了,趕車的融闐率先跳下馬車,搶步上前,將門敲得呯呯響,顯示出主人的急切與焦躁,「有人在嗎?」
「來了!」很快裡頭的人便應聲了。
宋汐只覺得這把年輕的嗓音有些耳熟,下了馬車,院門正好從內打開,露出青年半張面龐。
她又驚又喜,高聲問道:「可是劉景儒?」
那人也從融闐身後探出頭來,見是宋汐,也是滿面驚喜,「是我,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
宋汐走上前,嘆了口氣道:「我是特意來求醫的。」
聞言,劉景儒頗為詫異。
一行人進了屋,宋汐將安笙安置在床上,劉景儒給他把了脈。
宋汐見他收回了手,緊張道:「怎麼樣?」
劉景儒沉吟道:「是肺癆,幸而發現的早,還是能治的。若到了晚期,便是連我,也沒有辦法了。」
聞言,宋汐心中一定,鬆開緊握的雙手,這才發現手心都出了一層冷汗,「能治就好,能知就好。」
劉景儒又道:「只是,這是一種慢性疾病,需要長久用藥,平常,還需要加強營養。他的身體實在是太差了,此次病發也是由於感染風寒,不住地咳嗽發燒所致。」
「日後,我一定會注意給他調養身體。」宋汐連連點頭,這個時候,哪怕劉景儒讓她上天摘月亮,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聽見安笙的病能治,融闐也暗暗鬆了口氣。
劉景儒見她坐在床邊,握住安笙的手,眼中若有所思,卻沒有多問,只是去拿筆墨開方,交給融闐去城裡抓藥。
安笙一直在昏睡,無法吞咽藥湯,宋汐唯有嘴對嘴地餵他。
就算在他清醒之時,要喝藥,宋汐也唯有用這個法子。因為他見不得黑乎乎的藥汁,強行灌進去,他也會如數吐出來,唯有用這個辦法,他才不會嘔吐。
也因為如此,三分之一的藥汁,反而進了宋汐的肚子。
對此,她卻一點脾氣也沒有。
當晚,宋汐一直守著安笙,直到翌日,他退了燒,宋汐一顆心才落到實處。
劉景儒正在院子裡曬草藥,融闐則在廚房裡熬藥。
宋汐走出屋子,見他忙著,便幫著他一起整理藥材,一邊問道:「他們說你雲遊四海去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劉景儒笑道:「這兩年來,我的確四處遊歷,半年前,我發現此處風景不錯,我便在此落腳了。」
宋汐問,「你會一直待在這裡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如今,只是想暫時想歇一歇。」
宋汐忽然說道:「他們說你把阿軫的骨灰帶走了。」
劉景儒側頭瞥了她一眼,微微笑道:「阿軫的骨灰其實就長案上上的青花瓷壇里,只是我沒將他當個死人看待,沒有供香燭紙錢,尋常人看了,只以為裡頭裝的是藥材,卻不知那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說到這裡他,他停了一下,將目光放遠,「很多人都問我,一個人這麼漫無目地走來走去,不會疲倦,不會寂寞嗎?其實,有阿軫在,我又怎麼會寂寞呢!雖然他從來不說,但我知道,他也想心無旁騖地去四處走一走的,只是從前被太多的事情絆住了腳步,沒有真正地為自己活一次。」
宋汐默了一會兒,良久,才低聲道:「對不起。」
劉景儒轉過頭來看她,仍舊是雲淡風輕的笑容,「你沒對不起任何人,這是他自己選擇。」
這句話他不止一次說了,每次宋汐聽了都格外難受。
她總覺得,在阿軫的事情上,劉景儒始終對她有些介懷。
但他又實在是個大度的人,至少,一直對她十分友好,幾乎是有求必應。
他這麼一說,宋汐也不知說什麼好,氣氛安靜得有些凝重,正好藥材也整完了,宋汐就回屋裡照顧安笙了。
路過客廳,宋汐瞥見靠牆的一張長案,桌面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唯在正中擺了一個白底青花小瓷壇。
她走過去,溫柔地撫了一下瓷壇,嘴裡無意識地發出一聲輕嘆,「阿軫啊……」
當天傍晚,安笙醒過來了,宋汐給他餵了一碗粥。
翌日,他已經完全退燒,精神了好了許多,甚至能與她正常地講話了。
對於劉景儒的醫術,她還是服的。
因著安笙,宋汐在此處滯留了七日,主要是怕安笙病在路上復發,劉景儒又明確表示不一起同行,屆時,可就沒那麼好運了。
直到劉景儒說無礙了,安笙也能行動自如了,宋汐這才肯放心啟程。
只是,安笙大病初癒,為了他的健康著想,宋汐依舊放慢了行程,至此,他們在路上已經費時一月了,才堪堪走了一半的路程。
宋汐也想過厲昭會對此不滿,融融也會怪她沒有按時反悔,但每每看到安笙,宋汐又覺得,那些問題都算不了什麼。
事由輕重緩急,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臨近昭然的時候,宋汐覺得有件事有必要和安笙說一下為好,「安安,有件事我要和你說。」
安笙靠在她的身上,聞言,不由得抬了一下眼皮,「什麼事?」
這次大病,幾乎要了他半條命,到現在身體還是虛的,臉色也帶著病態的蒼白,到了晚上,一旦溫度轉涼,還會咳嗽。說話時,懶洋洋的,細聽卻有些有氣無力,但他那語調,那神情,卻又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強勢。
這段日子,宋汐格外注意他的飲食,即便是他不喜歡吃的,也會想著法兒哄著他吃一些,安笙也出乎意料地配合。
宋汐沉聲開口,「其實,我在昭然有個兒子。」
安笙沉默半響,忽然嗤笑出聲,「這就是你回昭然的理由?」很快,笑容便消隱了,額角的青筋微微跳動,帶動一絲猙獰的情緒,「厲淳的?」
不知為何,這場大病之後,安笙像是忽然開了竅,神智清醒了許多。
對她對話,也能應對自如,幾乎看不出,他不久前還是個疑似精神病的患者。
只他對於過去發生的一些不好的事情,隻字不提,眼底卻時常划過一絲陰霾,眉頭微蹙,像是滿腹心事一般。
但當宋汐與他說話,他立馬變得笑逐顏開,看不出一絲陰鬱之氣。
宋汐也不敢問,只是隱約覺得,他似乎記起了一些東西,只是有意識地忽略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的原因,他變得不喜歡熱鬧,往往路過街道,他連掀簾看一眼的都沒有,偶爾在客棧下榻,他也都是帶著帷帽下車,對旁的事物,眼尾也不帶掃一下,隱隱透出一種漠視蒼生的冰冷意味。
宋汐點點頭,望著他的目光里有些擔憂。
安笙卻從她身上爬起,斜靠在身後的車壁上,抬眼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你們手腳還挺快,一轉眼,都有兒子了!」
宋汐聽出他話里的諷刺,雖然在笑,神色卻帶著猙獰,眼睛也微微地發紅,這是動怒的前兆。
是了,他雖然神智清醒了,卻也比從前更加尖銳,像只刺蝟一樣,一碰就炸。
宋汐心裡莫名難過,嘆了口氣道:「這兩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淳兒他,已經不在了。」
安笙便怔住了,眼中的猩紅褪去,轉變成一種詭異的幽光。
宋汐真怕他說出,死得好之類,她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責備他。
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眉梢一吊,發出一聲似有若無地嘆息,「真是可惜呀!」
也不知是在可惜什麼,但宋汐已經很滿足了,她不能跟一個病人較真,便放緩了語氣道:「融融今年兩歲了,十分聰明,也十分可愛,相信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安笙將眉頭一挑,似笑非笑道:「怎麼,你怕我虐待你兒子?」
這本是一句開玩笑的話,但見她板正著一張臉,眨也不眨地盯著他,他忽然就笑不出來了,把嘴一扁,不甘不願地說道:「放心吧,我一個大人,還跟他一個小孩子計較不成。只要他不來惹我,我也不會為難他。」
宋汐還沒鬆口氣,又聽他說道:「這要是風宸的就不一定了。」
安笙見她臉色一僵,不由得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宋汐淡淡開口,目光隱憂。
心道,慢慢來吧,不能操之過急,他才剛好一點。
安笙撲進她的懷裡,嘴上笑著,眼睛裡卻沒有絲毫溫度。
風宸啊,我跟你的這筆賬遲早要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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