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汐企圖矇混過關,「小姐,你串詞了!」
安笙只是一瞬不瞬地瞪著她,目光如刀,刀刀入骨。
宋汐的笑臉掛不住了,遂板起了臉,端的是義正言辭,理直氣壯,「你犯規!」
安笙秀眉一挑,一如既往地霸王,「你管得著麼!」
宋汐:「……」
忽然覺得這對話好沒營養,為什麼和這個人在一起,整個人的智商都被拉低了。
宋汐知道讓這個人主動認錯根本不可能,便主動給了他個台階下,「好吧,我管不著,你說現在怎麼辦吧!」
這個安皇,有時心機深沉,詭譎莫測,有時又刁蠻得像個小孩子。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妥協的語氣,甚至帶些寵溺縱容。
安笙卻忽然扯下頭上的玉步搖,狠狠擲在地上,「不玩了!」
說罷,令蓮音打開鐵門,大步走了出去。
她永遠不會知道,他方才之所以發呆,是因為與她唇瓣相接的短瞬間,他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他心亂了,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徒留宋汐站在原地,重重哼了一聲,這特麼什麼臭脾氣!
……
第三日,安笙又來。
對此,宋汐已經從善如流,甚至能挑著眉頭開玩笑,「今天玩啥?」
心裡不止一次在想,這位武安皇帝的私生活到底是有多無聊,竟樂此不疲地「折騰」她一個無冤無仇的人。
安笙從箱子裡抽出一把軟鞭,在手裡把玩著。
宋汐有些瞭然,似笑非笑道:「又玩女王和囚徒?」
定是昨日被壓得狠了,今日想找回場子。
安笙一手執柄,另一手將軟軟的鞭身纏在潔白的皓腕上,紅白對比,強烈得刺目,「不,今天我們來玩馴服野獸!」
宋汐瞪大眼睛,一隻手反指向自己,「我是野獸?」
安笙盯著她,一字字道:「難不成我是野獸?」
語氣雖軟媚,眼神卻兇狠。
宋汐看他半響,忽然嘆了口氣,擺擺手道:「罷罷罷,我是野獸!」
安笙勾唇一笑,紅紅的唇瓣,像一朵盛開的玫瑰,盡態極妍,魅惑眾生。
宋汐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那麼我親愛的主人,希望我怎麼做呢?」
安笙板著臉道:「趴下!」
宋汐的臉一下子扭曲了,「你在開玩笑嗎?」
安笙不以為意道:「意思意思就行了!」
不知為何,玩了兩場遊戲,他倒是變得好說話些了,表面上也不再那麼端帝王架子。
但宋汐不敢真拿他當普通人看待,蛇經病看起來往往比正常人更像正常人。
宋汐單膝跪在地上,作伏趴狀,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像那麼回事。
未等她趴穩,「啪」得一聲,一記鞭子打在她身側。
宋汐在心裡操了一句,一記鞭子又迎門劈來。
宋汐作勢一滾,鞭聲已在耳畔炸響,震耳欲聾。
地上被抽出一道淺痕,若非自己躲得快,非被抽個結實。
抬頭,正好看見他收鞭的動作,真是颯爽英姿。
她卻無暇欣賞,只是死死地盯著他,額頭青筋微凸,「你來真的?」
安笙媚眼一斜,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朕知道你能躲開。」
宋汐真想罵髒話,你封了我的武功,究竟對我哪來的自信?
不待她說出什麼,安笙又揮出了一鞭,速度比方才快了些,語氣冷酷而倨傲,「你服不服!」
宋汐一邊躲閃,一邊暗罵,服你大爺!
看她都能躲開,安笙眼裡便多了幾絲興奮。宋汐到底被封住了武功,身體反應再迅速,一直處於挨打的地位,到底有疲累疏忽的時候,加之他的鞭子又連綿不絕,躲得了第一輪,躲不了第二輪。
宋汐狼狽躲閃,一時不察,身上便挨了一鞭。
肩頭的血跡像一條紅色的毒蛇,觸目驚心。
這種鞭痕看著恐怖,實則不嚴重,使鞭的人用的巧勁,沒傷著內里,只一些皮肉傷,在上過戰場的士兵眼裡,這都不算傷。
但是宋汐滿頭大汗,髮絲凌亂,過程中卻是辛苦得很。
這種一昧挨打的局面,有多久沒有過了。
陡然面臨,身體不能適應,心裡更不爽。
她沉著臉瞪著安笙,頗有些氣急敗壞,「你特麼有完沒完!」
安笙裝作沒聽到似的,鞭子卻越抽越慢。
宋汐體力已經用盡,又挨了兩鞭子,因為他使力輕,只在衣服上留下一道隱約的血痕。
心裡已有些煎熬,她一邊躲,一邊抽空怒瞪安笙,眼神跟惡狼似的。
於是,在安笙眼裡,這頭野獸是越抽越勇了。
那還了得!
依他的性子,今日非抽的她低頭不可。
這特製的軟鞭,抽不死人,就是唬人,最適合玩*了。
他本也是這麼打算的,只是,當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血跡,莫名有些不舒服,手中的鞭子就有點抽不下去。
而他,詭異的發現,自己不討厭她這桀驁的眼神,真特麼狼性,帥氣,一種久違的熟悉感。
正因為如此,越發不忍心傷害,他順勢停了鞭子,盯著她,一字字道:「你服不服!」
宋汐本作勢要起,聞言,心中一動,轉而伏低了身子,垂眸掩去眼中的怒意,「服!」
沒辦法,她已經沒有力氣躲了,雖然這鞭子抽在身上跟撓癢似的,但被抽的樣子實在難看。
「咦,這就服了?」安笙似有些不可思議。
宋汐暗暗啐了一口,你特麼還想怎樣,有本事讓我恢復武功,老子讓你跑斷腿,也別想傷我一根毫毛,恃強凌弱算什麼英雄好漢!
忘了,他本來就不是好漢,就是個蛇精病!
就在宋汐以為他還要使出什麼陰毒手段的時候,安笙卻忽然扔了鞭子。
宋汐抬頭,他正好向她招手,那姿態,跟喚狗似的。
宋汐有點不想過去,她居然都明白他的意思,不過,她可不承認自己是狗。
見她不動,安笙忽然沉了臉色,語氣陡然拔高,「過來!」
她敢說,她要是再一動不動,地上的鞭子,會再度回到他手裡,因為他的眼神已經在她與鞭子之間來回巡視了。
宋汐起身,不情不願地走過去,眼神平靜地望著他。
安笙長眉一軒,冷聲道:「蹲下!」
宋汐不情不願地蹲下,心裡已經將這蛇精病的自動屏蔽了。
一隻手撫在她帶著血跡的肩頭上,宋汐像是被突然驚醒,抬頭防備地看著他,「你想幹什麼?」
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受傷,等她再看時,裡面又是笑意盈盈的了,「脫衣服!」
她幾乎是有些厭惡地開口,「還想玩什麼花招?」
他揚眉冷笑,語氣中儘是威脅,「你想讓我幫你脫嗎?」
不等他說完,宋汐暴躁地扯下腰帶。
「嘩」得一聲,外衣飄然落地,乾脆利落,偏生透著一股寒意。
還想再脫,安笙卻忽然制止,「夠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口。」
宋汐嘲諷,「想在傷口上撒鹽?」
安笙不再解釋,伸手捏住她的衣襟,作勢往下拉。
宋汐也不阻止,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目光邪氣,仿若又變回了那個小流氓。
安笙覺得自己仿佛是那小姐,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
原本只是隨意和她玩玩,似乎有種上癮的趨勢,今日,不過是想驅除這奇怪的感覺,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到頭來,不忍的竟是自己。
怎麼會這樣呢,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一時想不出癥結所在。
中衣和外衣被他剝繭抽絲一般輕輕拉開,宋汐的衣裳被他底下的人換過,纏胸早就不在,平時穿著男裝還不覺得,此時衣裳盡開,因為汗漬,那兩片滑膩若有若現,頗有一種濕身誘惑。
安笙褪了一半便褪不下去了,只露出她圓潤的肩膀,上面蜿蜒著一道血痕。
安笙的目光落到傷口上,什麼心思也沒了,抬手輕撫,輕聲問道:「疼嗎?」
儘管他的語氣充滿憐惜,宋汐卻認為他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冷哼了一聲不說話。
他微微皺眉,卻沒有發脾氣,低聲道:「我控制了力道,應當不疼的。」
宋汐忍不住堵他,「不疼你來試試!」
安笙真就不說話了,宋汐也懶得理他,低著頭看地板。
驀地,一個清涼的東西被輕輕塗在傷口上,奇蹟般地緩解了那股不適,宋汐抬頭,正對他專心的臉龐。
他正在給她傷藥,動作輕柔地好似在呵護他最珍愛的寶貝,與方才冷臉鞭笞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黑眸雪膚,長睫若翼,低眉垂首時,如天上雪蓮,幽谷泉水,自有一番清冽之美。
他安靜下來,真的和安安好像,這也是讓她一再退讓的理由。
她無法對一個與安安相似的人狠下心腸,唯恐自己再一次負了他,一種贖罪,遺憾的寄託。
只是,她的安安絕不會這麼變態。
這廝,不會是人格分裂吧!
興許是她的目光太詭異,安笙忍不住出聲道:「你轉過身去吧!」
宋汐轉身,留給他一個乾脆的背影。
那無所謂的模樣,好似她根本就不在乎被他看光。
想到此,他莫名有些來氣,敢情她根本就不把他當男人是吧!
目光落到她身後深深淺淺的鞭痕,忽然又沒了脾氣,轉而認命地挖了一塊藥膏給她抹藥。
心裡只覺得憋屈,明明自己才是主人,結果卻像伺候大爺一樣伺候她。
殊不知,宋汐此刻的心理:蛇精病,別以為打一棍子給顆糖,我就會原諒你了!
上完藥,安笙將藥膏放在一旁的桌上,命令道:「自己穿上。」
宋汐毫不猶豫地穿好了衣裳,安笙看了她一會兒,見她看左看右就是不看他,便站起身道:「這兩日別沾水,朕明日再來看你。」
今天已經夠我受了,明天還來?還有那句不要沾水,簡直惹毛了她,你特麼把我弄得滿身大汗,還不許我洗澡,成心的吧!宋汐想也不想道:「還是別了!」
安笙本走到了門邊,聞言,硬生生地回頭,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他的眼神既不軟媚,也不溫柔,連半絲笑意也沒有,疏淡、冷硬、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竟沒來由的讓她心頭一緊,就在她有些招架不住的時候,安笙卻忽然笑了,連眼睛都笑了,「好,朕後日再來看你。」
一直到鐵門落鎖,發出「咔嚓」的聲音,宋汐還有些回不了神。
今天橫看豎看,吃虧的都是她吧!
蛇精病的世界,果然是不能理解的!
如果你認真,那你就真的輸了!
……
第二天,安笙果然沒來。
第三天,宋汐以為他會來,卻只等來了一盆熱水。
蓮音將水盆重重擱在桌上,說話陰陽怪氣的,「陛下說了,你的傷口不宜泡熱水澡,實在癢了,就拿熱水擦身,別忘了上藥,免得留疤!」說完,轉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呆似的。
對方走到門邊時,宋汐終於開了口,語氣低沉而平靜,「蓮音,是吧?」
她在馬車上,偶爾聽安笙這麼叫過。安笙有正經事的時候會呼全名,調笑的時候,會叫暱稱。
蓮音腳步一頓,回過頭,雙手抱膝,不懷好意地盯著她,「說吧,想玩什麼花招?陛下慣著你,我可不會,別想借我的手逃出去。」
宋汐苦笑,她有那麼招人討厭麼,她還什麼都沒說呢,他就把什麼都說完了!
「蓮音,你還有話沒說完吧!」宋汐淡淡一笑,幾乎是和氣地開口。
蓮音卻似被點燃的火藥,惡狠狠地開口,「你到底做了什麼,讓陛下不得歡顏。」
直到蓮音離去,宋汐還沒消化這句話中的意思?
她做了什麼?做了什麼的是他吧!怎麼反倒她成了千古罪人?
第四天,安笙總算姍姍來遲,他每次來時都帶著一口箱子,這次居然沒有帶?
安笙孑然一身輕地從門外走進來,宋汐真有那麼一點不習慣。
這不會是當初讓阿尋虐慣了的後遺症吧!
進來後,他也不說話,自顧走到唯一的椅子上坐下,宋汐則坐在床上。
他看著她,她則盯著地板,目光時不時往上瞟一眼。
氣氛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宋汐見他果真陰沉著臉,想起蓮音那句不得歡顏,這廝該不會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吧!
想到此,宋汐便主動開口道:「你昨天怎麼沒來?」
話一出口,才發覺不太妥。好似她有多期待他來似的。
安笙卻似機械錶被上了鏈,盈盈的雙目將整個人都點亮了,「怎麼,你想我了?」
本來還有些後悔,見他總算有了笑模樣,宋汐倒是不介意了,不過,再想讓她說點什麼好聽的,卻是不可能了。
安笙忽然開口,「厲淳應當知道你在我手裡,這麼久,要有消息,一早就有了。」
言外之意,厲淳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這要是真正的綁架,綁匪就可以撕票了。
說話間,他凝注著她,目光帶著複雜的探究,仿佛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似的。
「你在同情我嗎?」宋汐淡淡一笑,雲淡風輕,心裡的苦,自己知道。
她之所以乖乖待在這裡,還不是想等厲淳的消息,他與她置氣,可說是小兩口鬧彆扭,如今她落入安笙手裡,她以為,他至少不會放任她在別人手裡不管。
可惜,自己終究算漏了!
雖說是自己有負他在先,心裡的苦澀又是怎麼回事。
原來,自己竟對他抱了那麼大期望麼?
她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安危,雖然與安笙認識的時間不長,卻足夠她認清,這個人無意傷害她。上次那場鞭笞,更像是小孩子間的小打小鬧,他最後更是親自給她上藥。雖未有過任何道歉之語,卻能窺他愧疚之心。
作為一個皇帝,能這麼對待一個俘虜,也算十分難得了。
聽她說出類似自嘲的話語,安笙欲言又止。
這個人和他一樣,越是在意,就表現得越不在意,心裡越是難過,看起來越冷漠。
她與他,終究沒有熟悉到能交付信任的程度。
對此,安笙莫名有些遺憾。
卻聽她又接著道:「我不需要同情,是我對不起他在先,即便他以此來懲罰我,也是應當的,再見面,我們就能冰釋前嫌。」
「若真冰釋前嫌,他就應該來了。」說完這句,他不再說,任由宋汐陷入了沉思。
他本來不想說,別人的愛恨情仇,與他何干,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不想看她再自欺欺人,遭受可能來自更大的傷害。
還有,他不想承認,她身在曹營心在漢,讓他很不爽。
良久,宋汐嘆了口氣。
只要你是真的愛一個人,就不可能在感情上遊刃有餘。
她的心還是活的,所以會為他心痛。
現在,她有些不知道怎麼辦了,是接著去找淳兒,還是先回去安撫宸宸。
抬頭對上那雙柳葉秋水眼,宋汐暗自一驚,「你怎麼還沒走?」
在她發呆的這段時間裡,他就看著她發呆?倒像是等著她似的,這不科學呀?
她語出不敬,安笙卻沒有計較,忽然說道:「我們算不算朋友?」
她與他都沒有發現,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越長,兩人之間越隨意。或者是發現了,只是誰都懶得捅破這層窗戶紙。
宋汐故作驚訝地看著他,嘲諷道:「朋友會將我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朋友會拿著鞭子像狗一樣地抽我?」
安笙垂眸,良久,才抬起頭,認真道:「如果你不想著逃跑,我不會將你關在這樣的地方。」
宋汐眼眸一閃,這個男人真的很敏銳,其實從一個「綁匪」的角度來講,他的思維是對的,誰會將人質放在一個不安全的地方?他也真的很仁道了,好吃好喝地招待,還陪著玩遊戲,雖然,個別遊戲她不太喜歡。
可是,他現在不是要和她交朋友嗎?宋汐狡黠地想,這主動權就開始掌握在她的手裡了。
果然,安笙放軟了嗓音,「只要你不逃跑,我就給你換個地方。」
宋汐故意沉默。
安笙等了一會兒,道:「大不了,朕不再拿鞭子抽你。」
話語裡已經有些不悅,這是他的最大讓步。
宋汐覺得,欲擒故縱也該收網了,不然對方惱羞成怒,那就毛也撈不到了。
「這可是你說的。」早知道她再多提幾個條件了,哪曉得這妖孽真的會答應。
安笙笑了,燦爛的笑容仿佛將整個石室都點亮了,眼睛裡固然要滴出水來,「好呀!」
宋汐瞧得眼睛發直,心裡不得不承認,這廝長得真漂亮,不矯揉造作的時候,還挺可愛的。
……
安笙果然信守承諾,翌日,便讓她搬出了暗室。
不出來還不知道,原來這暗室就建在帝王寢殿,怪不得他來的這麼勤快。
十日來,首次見到太陽,被暖暖的陽光一照,舒服得腳趾都要捲起來。
時值夏日,瓦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
大殿的四周,古樹參天,綠樹成蔭,紅牆黃瓦,金碧輝煌。
這武安皇宮的建築與風陵略有不同,卻是一樣的恢宏大氣,美輪美奐。
園子裡種的月季、牡丹開的正好,嬌媚艷麗、芳香撲鼻,跟某隻妖孽還真是相得益彰。
宋汐張開雙臂,深深呼吸一口。
當真是風和日麗,鳥語花香啊!
除了……
宋汐回頭,瞪著身後兩蹲煞神,左融闐,右蓮音。
「能不能別跟這麼緊?」
盯就盯了,要不要寸步不離這麼緊張啊!
那妖孽那麼怕她逃跑,連兩大近衛都出動了?
蓮音的臉臭的就像糞坑裡的石頭,「你以為我想守著你,等你到了住處,我自當離去。」
宋汐就搞不懂了,她自問也沒得罪過他,這娃子咋對她意見那麼大!
看看人家小甜甜。
融闐面無表情,見她看過來,一張面癱臉似乎踱上了一層寒霜。
宋汐低咳一聲,人家好歹也沒有惡語相向不是。
「小棉襖,你這幅態度最好別讓你家主子看見,他一定不會高興,你家陛下可是要和我做朋友的。」
他似乎很不能忍受她叫他小棉襖,蓮音鄙夷道:「就沒見白吃白喝還那麼理直氣壯的,大老遠的綁回來,屁用都沒有!」
說罷,繞過她,徑直往前走去,多看她一眼都嫌污似的。
宋汐愕然,就為這個?
……
宋汐的住處離安笙很近,是一間金頂紅門,古香古色、提名為「風澗閣」的宮殿。
院子裡種滿奇花異草,煞是好看,看得出用了一番心思。
送到之後,蓮音和融闐果真離去,宋汐里里外外轉了一圈,勘察地形。
安笙既沒有給她帶鐐銬,也沒有給她下軟筋散,院子裡靜悄悄的,屋子裡也沒見人影。
但宋汐知道,院裡院外,至少埋伏了十數個高手,她雖被封住了武功,五感還在,能感覺到自己正被監視。
她還是低估了安笙的手段,沒有武功,即便讓她見了天日,也難以逃脫升天。
安笙還是每日必來,自從那日之後,兩人之間似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似乎還是那副媚惑眾生的妖孽模樣,言語間卻多了幾分認真,宋汐能感覺得出,他似乎真的在和自己交朋友。
這沒什麼不好,問題是,他圖的什麼?
如果他想與厲淳謀事,她完全沒有利用價值了,不是麼?
自那天之後,安笙像是突然轉了性,再沒叫她玩角色扮演。
兩人大多是聊聊天,下下棋,相處模式,似乎向著正常的軌跡發展。
宋汐發現,這廝的棋藝還真不錯,他認真下棋的樣子,比起咄咄逼人,要好看多了。這樣子讓她想起了安安,他學射擊的時候,也是這樣專心致志。
宋汐的棋藝不說比他高多少,勝在出奇制勝,他的棋藝已到了瓶頸,得她的點撥,可以得到不小的提升。
要作平時,宋汐才不會教他來打自己的臉。
此刻,看著他柔美的側臉,心中一軟,便傾囊相授了。
她的手臂橫過大半個棋盤,捏起他方才落下的棋子,下在另一個地方,語氣褪去了平素的玩世不恭,變得溫和平靜,「這一子若是下在這裡,我就輸了……」
安笙抬頭,凝注著他,美麗的眼睛像是籠了一層霧。
目光像是看她,又似看向很遠的地方。
宋汐心裡一沉,這是第幾次了,總感覺他在透過她,看另外一個人。
這種被當做替身的感覺是不爽,但她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是半斤八兩。
宋汐將棋子回籠,淡淡道:「我們再來一遍吧!」
「嗯。」他垂下眸子,淡淡應了一句。
宋汐終於忍不住開口,「我和那個人很像?」
安笙詫異地抬眸,眼神有些犀利。
宋汐摸了摸鼻子,別開眼道:「你不止一次透過我看他了。」
要是從前,她定然不敢這麼說話,唯恐激怒了他。如今,因著他的真心,她也拿出了相應的誠意,不像對付敵人一樣與他虛以委蛇。
安笙似有些興致缺缺,一推棋盤道:「我們喝酒吧!」
「喝酒?」宋汐直覺不是個好主意,但安笙很堅持,且他又露出那副為情所苦的苦逼模樣,鑑於自己是勾起他傷心事的罪魁禍首,宋汐便無奈地點了頭。
心道,大不了少喝一點。
安笙遂喚來蓮音,命他去酒窖里取兩壇好酒。
蓮音領命而去,不多時,便拎了兩壇酒進來,身後還跟著融闐,手裡端著置了杯盞的托盤。
兩人將東西放下,安笙命令道:「你們去院外候著,沒朕的命令,不許進來。」
兩人領命而去,宋汐發現,在安笙面前,一向對她不假辭色的蓮音倒是規矩得很。
宋汐也注意到,安笙只是讓他們守在院外,並不是叫他們離去。他對自己的看管並未鬆懈,此舉與其說是對她的信任,更像是對自家防守的自信。
他不怕她在殿內對他做些什麼,就算她做了什麼,也是插翅難飛。
「不相干的人都走了,我們一醉方休。」安笙抬手為兩人各自斟了一杯酒,語氣柔和了不少。
宋汐沒打算真醉,卻沒有多說什麼,見對方已舉起酒杯,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酒桌上碰杯大多是虛碰,正如宴席間,彼此距離相隔甚遠,舉杯遙遙一碰,意思到了即可。樣子既好看,對於不太熟悉的陌生人,也恰到好處。
她正是這樣做的,正要收回手,他卻冷不丁地越過界限,強行碰了一下她的酒杯。
震得她杯中的酒水都溢出好幾滴,宋汐正不解,安笙卻沖她一笑,「今天我放下架子,你也莫要跟我玩這些虛的,我已讓你搬出了暗室,你也該對我卸下防備。」
不再稱「朕」,而是說「我」,言談隨意,可見是真的放下了架子。
不等宋汐開口,安笙又道:「我說要與你做朋友是認真的,我說對你一見如故,再見相惜,也是真的,有時候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麼我說真話的時候沒人信,我說假話的時候,大家卻當了真。人處在一定位置,不是話少了,而是找不到可以說的人了。」
這番話說的自嘲,卻也勾起了她的共鳴,一樣是身居高位的人,他說的這些,她深有體會。
不多說,她將酒杯往前一送,鄭重道:「來,喝酒!」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見她總算露出了真性情,安笙便笑了,將酒杯舉到唇邊,一飲而盡。
辛辣的滋味在喉間蔓延,安笙神情一頓,隨即乾咳了幾聲,咳得臉都紅了。
「怎麼了?」宋汐忙站起身來,越過他,來到他的身後,一邊拍著他的背,道:「不會喝酒還牛飲!」
話雖責備,語氣卻關切。
安笙聽了,心情莫名變好,側頭瞧她一眼,忽然從榻上下來,一屁股坐在階上。
見宋汐望住他發愣,他乾脆也將她扯了下來,兩人並排坐在木階上,他笑道:「既是朋友,便不要隔著桌子喝了!」說罷,傾身從小桌上拿過酒壺,另一隻手勾過酒罈,擲進宋汐懷裡,頗為豪氣道:「小杯喝什麼酒,我就用酒壺喝,我看你酒量不錯,就著罈子喝吧!」
宋汐看他一臉緋紅,不知道他是咳嗽所致,還是真喝高了,說出的話,怎麼這麼像醉話?
不過,有件事可以肯定,他的酒量一定不怎麼樣。
這麼一想,宋汐心中安了大半,她一個清醒的,還怕對付不了一隻醉鬼?
舉起酒罈,跟他的白玉酒壺一碰,頗為縱容道:「來吧來吧!」
安笙呵呵笑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嗓音軟媚而粘膩,「我就喜歡你對我這麼說話!」
宋汐不明白他是喜歡她並排坐著跟他說話,還是舉杯跟他說話,還是對他言聽計從。
事實上,他看起來真的有些醉了,尤其是,對著壺嘴又喝了一口酒的時候。
他可能不經常喝酒,喝的猛了,還是會咳嗽,她則有一下,沒一下地給他拍背順氣。
這時候的他,意外順從,眼睛裡濕漉漉的,像一隻乞憐的小狗。
宋汐意外被萌到了,再一次拍背時,觸摸到他如絲的髮絲,便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嗓音輕的像是自語,「其實,你正常的時候,性子還挺討喜的。」
他歪著頭,反應似有些遲鈍,半響,才啞著聲音道:「正常?」
宋汐搬正他的臉,仔細端詳著他,「就是這樣,不要陰陽怪氣,成天想著算計人。」
安笙便「咯咯」地笑,笑的像個得了糖的小孩子。
宋汐板著臉道:「你笑什麼,你如果還是那樣,我可不願意和你做朋友的。」
安笙忽然停住笑,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眼神清明得又不像喝醉了,「我這樣,你就願意和我做朋友了?」
宋汐無法給出承諾,只得疑惑地開口,「你為什麼非得要和我做朋友?」
她想她大抵也有些醉了,他幾乎喝乾了酒壺,而她幾乎喝乾了一壇酒。
這也許是陳年老窖,性烈得很。
不然,她不會問出這樣的蠢話,這樣毫不設防,將最真實的姿態展現在他的面前。
有一點,她不願承認的是,她在這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甚至算不上朋友的男人面前,居然想要釋放自己。
前世那個,被苦苦壓制的帶著滿身遺憾的自己。
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過去。
悠久的回憶一點點縈繞上她,甜蜜又煎熬。
這個時代,除安笙外,沒有人能給她這樣的感受。
安笙對她,竟是特別的。
安笙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纖細美麗如女子,從前她只看出了自戀,如今,卻覺得他是在自憐,「為什麼,也許是寂寞吧!」
她挑眉,故作訝異,「堂堂武安陛下,傾國傾城,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還會寂寞嗎?」
安笙是個充滿秘密的人,此時此刻,她竟從心底想去了解這個人。
他也笑,笑的眼睛裡都出了淚花,而後用一隻手抵住她的胸口,最接近心臟的位置。
望住她,一字字道:「不是每個人,都能與你進行心與心的對話,明白嗎?」
被他指住的地方像是燃了一團火,緊閉的心門被開了鎖般,前所未有的觸動。
她定定地望住他,好似在說,我明白。
他忽然說道:「我們來扮吧!」
宋汐明白,他又想玩角色扮演了,喝醉的人,說風就是雨啊!不過他清醒的時候也沒好到哪裡去。
她無奈地開口,「今天你沒帶道具。」
他眼珠一轉,似在思考,半響道:「那好辦,我們扮演君臣。」
宋汐瞅瞅兩人,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白底繡龍的衣服,應當屬帝王常服,自己一身綾羅,君臣,還真像那麼回事。
宋汐遂道:「怎麼演?」
他眼睛一亮,似泛著賊光,「君臣禁戀!」
宋汐無語凝噎,這廝口味真是越來越重了啊!總比*強啊!
想到此,她點點頭,道:「好吧!」
安笙坐在原地,等著她動作。
宋汐將酒罈擱至一旁,喝了點酒,她膽子大了,也放得開些了,來到他身前,單膝跪地道:「臣拜見陛下!」
一雙手將她扶了起來,「愛情平身!」
抬眸,正對上一雙泛著水光的眸子,似蘊含了千言萬語,「愛卿,你可知,朕其實對你——」
「陛下!」她打斷他,神情理智而壓抑,帶著一絲不可查的痛苦,「萬萬不可。」
「為什麼?」他痛苦地低喃。
「因為,君與臣……不能亂了綱常,陛下貴為一國之君,也不能授人以柄,留下一生污跡。」
他搖搖頭,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你只說你心裡有沒有我?」
宋汐被看得心中一跳,心道,這演技,能競爭奧斯卡獎啊!
瞧這痛苦煎熬的小眼神,自己竟不忍心拒絕他。
見她點頭,安笙眼睛一亮,像是收穫了全世界,嗓音陡然拔高,「既然你心裡也有朕,那麼,朕命令你,和朕在一起,朕是君,你是臣,你不能不聽朕的話。」
宋汐真的嚇了一跳,暗道,天,要不要這麼認真,尼瑪老子都快演不下去了,從來沒想到,和安笙演感情戲這麼煎熬,不是不好,而是,會讓她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有那麼一瞬間,她簡直以為,安笙深愛的那個人,就是她了。
她拒絕不了,也無法拒絕,抬起手,撫摸著他的臉,「我的陛下啊,臣不怕粉身碎骨,卻不願您為此背負千古罵名。」
他反扣住她的手,輕輕摩挲,「朕不在乎,朕只要你!」他忽然傾身,距離近的幾乎就要碰到她的唇,深邃的眼睛像是一個無底的漩渦,要將人吸進去,「為了你,顛覆天下又何妨!」
他呼出的氣息噴在她的肌膚上,引起她一陣戰慄,宋汐心中一顫,反應過來,猛地往後倒去。
卻忘了身後根本無支撐,這麼一退,倒是倒在了地上。
安笙卻似突然出戲,看著她狼狽的樣子,「哈哈」笑出聲來。
宋汐悶聲從地上爬起,一屁股坐在他身邊。
心道,方才差點擦槍走火,還好懸崖勒馬,要真親了他,今日這事能不能善了。
他笑夠了,將頭輕輕擱在她的肩膀上,微微閉上眼睛,不勝酒力似的,語氣有一種深深的疲憊,「我們都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也許安笙是真的所託非人,但宋汐,並不覺得淳兒是錯愛。
他還欠她一個解釋,她也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她只有保持沉默,安笙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我讓你恢復武功,你不要逃好麼?」
語氣隱隱帶著似祈求,宋汐無法騙他,只得說道:「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有什麼事情,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宋汐沉默,有的事,他幫不了,例如淳兒,例如宸宸。
安笙長長吐出一口氣,語氣輕若呢喃,像是撒嬌一般地說道:「那你多陪陪我吧!」
宋汐微微垂下眼眸,良久,輕輕吐出一個「好」字。
半響,沒聽到他回答,側頭一看,原是睡著了。
他睡著的樣子比醒時可愛多了,安靜得像個天使。
宋汐微微低頭,下巴幾乎蹭到他的額頭。
他臉紅的不像話,唇邊還沾著水漬,睫毛微微濕潤,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哭過了,真像只小綿羊。
宋汐看了一會兒,有些入迷,直到他一聲無意識地囈語。
「宋汐……」
她猛然驚醒,拉開了一些距離。望著他輕蹙的眉頭,搖頭失笑。
原來,我出現在你的夢中麼!
我以為,你夢見的會是你的意中人呢!
也許,你是在真的拿我當朋友吧!
安笙醉了,她的心放下來,拎起罈子,喝了一大口酒。
借酒澆愁愁更愁,哄睡了他,反倒勾起了她的愁緒。
他為情所困,她又何嘗不是,陷入與淳兒、宸宸的三角戀中,無法自拔。
對了,還有阿尋,她那日不辭而別,依他的性子,定不會來找她的吧!
這斷情,就這麼斷了?
為何她心裡有點發堵!
酒一口口灌入肚腹,*的滋味一點點溫暖著她的心。
她徹底地,醉了。
迷迷糊糊,像是陷入一個夢境。
腳下的地板變成了柔軟的床墊,昏暗的燈光透著曖昧。
一具熟悉的身體纏上了她,她睜眼,對上一雙清冽如山泉般的眸子,濕漉漉,小鹿一般,卻又透著一股勾人的魅惑。
她伸出手,輕撫上這雙眼睛,「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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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後那個啥,你們懂得。
兩人都不自覺地被對方吸引,卻又都相見不識。
真要滾了,還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