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剛剛退了朝服就往玉生煙院子裡走的玉廣平伸手接住了撲過來的少年,待到將人撫穩後方才冷下了那張剛毅的臉教訓道,「多大人了,還這麼沒大沒小的。哪次不接你的時候就該知道疼了。」
「才不會。」不滿的撇撇嘴,玉生煙巴在玉廣平懷裡蹭了個舒服的位子不肯出來,嘟囔道,「要是大哥連我都接不住了還當什麼將軍,羞羞臉。」
「你小子!別的沒和你二哥學上,這損人的功夫倒是上手的快。」眉宇間裝出來的嚴肅和氣憤霎時碎成一片,玉廣平簡直被氣笑了。臂間用力,一把將人扛到肩上顛了顛,發覺小孩不安分的扭動後大手一抬,「啪」的一聲拍在了玉生煙屁股上,「乖乖的讓哥哥扛回去,看看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哥兒幾個累死累活的好生養著你,總是得長几斤肉才是。」
「什麼長几斤肉!你以為我是豬嗎!」揮著拳頭砸在玉廣平背後,玉生煙倒懸在半空整個兒的羞紅了臉,神情憤憤,「快放我下來!快點!」
「喲~!」身後不痛不癢的動作顯然愉悅了玉廣平,只見健壯的男人扛著小小少年穩步走過庭院,朗聲笑道,「看來小娃子是真長大了,都知道要面子了。」
「你!你混……啊!」
一陣天旋地轉,待到玉生煙終於回過神時,自己已經被安穩的放在了議事廳的圈椅上。
「你討厭!」
可惡的兵痞子!非得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討厭討厭討厭!
「你這是又怎麼著他了?看這氣的。臉都紅了。」
「爹,你想多了,那哪兒是氣的,明明就是羞的。」
「我沒……唔!」
「看這天氣熱的,哥哥我餵點兒茶給你。」
「行了。可別把人嗆著了。」
「就是就是!粗魯!」
被茶杯磕著牙齒的玉生煙揉著嘴,含糊的語氣搭上微紅的眼眶,倒是生出了幾分艷麗的可愛。
玉廣平笑著戳了戳玉生煙的鼓起的臉蛋,故作委屈道,「爹,他精神著呢,看這活蹦亂跳的。」
「打住吧大哥,可別把煙兒傳上你這痞子似的性子了。」
搖扇而來的玉廣廈一雙溫潤的桃花眼帶著七分笑意走進了議事廳,明明是勸導含義的話卻偏偏讓玉生煙感覺出一種幸災樂禍的調侃味道。只是還不待他多想,一隻大手便「啪」的一下壓在了他頭上,還非常沒有眼色的揉亂了束的整齊漂亮的黑髮,接著,便是低沉帶笑的嗓音從頭頂響起。
「不和我學,和你學成那狐狸似的樣子就好了?」
玉廣廈悠哉游哉的搖搖扇子,也不氣惱,反倒是笑得更加溫和燦爛,道,「那是大哥有所不知。這狐狸有三好,出的了門、暖得了床、逗得過趣兒,向來是得煙兒喜歡的。可比那泥地兒打滾的老虎來的舒坦不是?」
「……」玉廣平霎時被噎的一愣,只覺心塞不已。
東苑獸園裡養了各種奇珍異獸,其中最為稀罕的便是玉廣平當年行軍之時救回來的晴目獅虎獸和玉廣廈千方百計才尋來的烈火狐狸。本來開始的時候玉廣平對於終於找到一個能夠和火狐比肩的寵物感到興奮不已,奈何現實「啪啪啪」的在這位驍勇善戰的大將軍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但凡猛獸,若是想將其馴養的有些野性,自然是少不了活物餵養的,
晴目獅虎獸,這種常年深居山野的猛獸以一身漂亮華美的白色皮毛和威武勇猛的姿態聞名於世。雖然是被玉家養在了一方小院子裡,但是玉廣平卻從未想過要磨滅掉它該有的野性。所以,本來對於一見面便撒嬌賣萌的獅虎獸分外歡喜的玉生煙在親眼見證了長大的小獅虎一口咬斷獵物的脖子、血沫子沾濕了大半皮毛後便將可憐的小傢伙給打入了冷宮。
對此,才反應過來的玉廣平看著優哉游哉舔著爪子的優雅狐狸和身旁站著的一臉「看破紅塵」的笑面郎君,只覺得氣的牙痒痒。
好在,之後洗洗乾淨的小獅虎還是格外給面子的再次討得了小孩兒的歡心,相比之下,自家這個笑呵呵的二弟倒總是拿這事兒來調侃,可沒少給他找不痛快。
「行了,沒大沒小的,成什麼樣子。」眼瞧著長子、二子就要在自己跟前兒吵起來了,玉護國不禁好笑,故作嚴肅的喝止了兩人的嬉鬧,轉而又看向窩在圈椅里看戲似的津津有味的玉生煙,面露無奈,「鬧騰了這麼久,回去好好休息。可別再嚇唬你爹這顆經不起折騰的心了。」
「我才剛剛把椅子坐熱乎呢就趕人家走,爹你是多不待見兒子了。」鼓起腮幫子衝著上座的玉護國做了個鬼臉,玉生煙從椅子上跳起來,做出一副「我才不稀罕」的小表情蹦躂到了屋外。
「啊喲~!我的小少爺!你病才剛好呢!可別弄出汗了。」
蒹葭分外無奈的喝聲傳入屋內,玉護國輕咳幾聲,無奈搖了搖頭,喚回了早跟著小兒子跑出了大廳的兩人的心神。
「爹可是為了皇上如今的變化在苦惱?」收回放在屋外的視線,玉廣廈倒是異常敏銳的察覺到了玉護國的情緒,「可是今日又出了什麼事?」
聞言,玉護國重重嘆了口氣,將今日御書房裡的事情道出。末了,這位為了帝國半生戎馬的老將軍目露淒色,對著自家正值風華的兒子嘆息不已。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當初夾縫中求生存,苦是苦了些,但最起碼他能知道他下半輩子的倚靠還活的開心快樂,而如今……
「父親,有句話,孩兒不知當講不當講。」見此,玉廣廈眼中一絲冷芒閃過,對著玉護國抱拳一拜。
「你說吧。這些年,也苦了你了。」
「父親折煞孩兒了。孩兒是想說,既然陛下顯露這般的意圖,是不是說明,這玉家,沉寂的太久了些。」
「……」被玉廣廈話語間的隱意一驚。玉護國看著眼前這個孩子的眼神略顯複雜。
他又何嘗不知。可若是如此,如今這風平浪靜的生活,也便是徹底結束了。
「平兒,你……」
「爹,孩兒與二弟的看法相似。我們已經忍讓的太久了,久到,很多人已經忘記了當初帥府上飄搖不落的彎月旗。」玉廣平抬眸,眼中目光灼灼。
這是一頭沉睡的獅子,而如今,它已經覺醒。
「罷了,罷了。」玉護國微微一愣,嘆息著抬手對著二人擺了擺,「你們下去吧。」
「是。」
「父親,」走到門口的玉廣平忽然頓住腳步,回頭看向書桌前微微佝僂的高大身影,逆光的五官隱匿在陰影中,鋒利而深邃、冷厲而堅定,「陛下,您可以信任。」
「……」撫摸著桌面的玉護國頓了頓,看著漸漸合上的木門忽然笑開。
他已經老了,總有一天,自己倒了,再也站不起來了。能為這些孩子撐起一片天的,也只有他們自己了。也正因如此,既已決定,那他就算豁出去這條老命,也要為他們開出一條通天的路!
他們都說的對,都說的對!這立於風浪中的百年帥府,這為帝國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的帥府,怎麼會倒。怎麼能倒!
玉護國轉頭看向窗外愈發青蔥繁茂的松柏,近些年已然沉寂的眼睛霎時染上了銳利的光芒。
對了。這才應該是那個沙場上運籌帷幄的不敗戰神,這才應該是那個一呼百應的軍中神話;這,才應該是屬於百年將門的榮耀與傲然!
只要彎月不落,它便屹立不倒!
只要君恩尚在,它便浩氣長存!
只要那城外紫荊浪漫依舊,它手中青鋒必染絕色霜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