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杯盞「噹啷」落地,瓷器碎裂聲在空曠的大殿中愈發令人心驚。
高瓊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眼前的景象也有片刻的模糊,仿佛一瞬間天旋地轉起來。
直到內侍悽厲而驚惶的聲音在耳旁再次響起,「陛下,北魏大軍攻入建鄴了!您還是快快出宮吧!」
他終於回了神。
他看著面前的內侍身子瑟瑟發抖,滿臉驚慌的模樣,心臟仿佛被人猛地打了一拳,一陣絞痛,痛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深吸一口氣,高瓊一把抓住內侍的衣領,厲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北……北魏大軍攻入建鄴了……陛下您還是快點走吧!否則大軍攻入皇宮,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內侍被高瓊揪住衣領,愈發難以喘氣,斷斷續續道。
「北魏軍隊怎麼會突然攻入建鄴?他們此時應該還在廣平郡才是!」高瓊又是憤怒又是不解,嘶啞著嗓子問道。
那內侍哪裡知道那麼多?見高瓊目色通紅,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心中愈驚,只得顫顫巍巍又道,「奴才……奴才不知……奴才也是聽外面執勤的內侍說的,說是……說是大軍已經攻進……攻進建鄴城了!」
高瓊見從他口中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怒氣沖沖一把將他推開,步履急促地朝宮外走去。
走出大殿,四處可見僕從女婢慌亂逃竄的身影,一派雞飛狗跳的景象。
高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喝道,「都給我站住!」
侍從女婢們一駭,身子一顫,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目色驚恐地看向高瓊。
「瘋瘋癲癲成何體統?」高瓊怒喝。
侍從女婢們腿一軟,紛紛跪倒在地,高盛求饒,「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高瓊森冷的目光看向前頭一名內侍,「到何事這麼驚慌失措?」
那內侍不敢抬頭,身子顫顫,結結巴巴地驚恐道,「回……回陛下的話,北魏大軍攻入建鄴了!」
高瓊原本強自鎮定的心終於開始慌亂起來,這麼多人這麼說,就說明不可能是方才那內侍說謊。可是,北魏大軍怎麼突然到了建鄴?!
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此時此刻,他也來不及深究,得趕快想出禦敵之策才行。
慌亂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氣,扔下跪了一地的女婢內侍,往長秋宮快步走去。
如今負責戍守京城的羽林衛首領正是陸妙容的兄長陸琛,北魏大軍攻城,他不可能不知。皇后和陸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那裡,一定有最新的消息才是。
這麼想著,腳步不由加快,只恨不得長出翅膀才好。
一路往長秋宮行去,路上俱是神情驚慌如無頭蒼蠅般亂跑的女婢侍從,見到高瓊,俱是一驚,呆愣愣地愣在原地,有的連行禮都給忘了。若換作平時,這些人早被高瓊命人拉下去打板子了,可今日他自顧不暇,自然沒有理會這些人。
匆匆行到長秋宮。
長秋宮來來往往的女婢侍從也是一派神情慌張的模樣,不過許是皇后治下嚴厲,這些女婢內侍們驚慌該驚慌,該有的禮數倒是尋不出錯處去。
門口當值的內侍見高瓊過來,暗自一驚,慌忙行禮。
「皇后可在殿內?」
女婢忙點頭應是,又機靈道,「婢子這就進去通知皇后。」
「不必了。」高瓊眉頭一皺,「朕自己進去。」說著,大踏步進了長秋宮。
皇后身邊的貼身女婢拂曉正在殿裡忙著什麼,聽到腳步聲轉身望來,見是高瓊,先是一驚,繼而慌忙行禮。
「免禮吧。」高瓊擺了擺手,「皇后呢?」
「皇后在內殿,陛下請。」拂曉忙前頭引路。
進了內殿,皇后站在窗旁,正在同身旁的侍女說著什麼,眉頭緊鎖,神情有幾分焦急。
「皇后,陛下來了。」拂曉出聲道。
皇后轉身,看一眼高瓊,神情寡淡,「拂曉薄暮,你們先下去吧。」
侍女應聲退了下去。
皇后看回高瓊,眼中一片無波的平靜,仿佛這世間所有的事情,都已引不起她的波動一般。
「陛下。」她朝高瓊草草一福行了個禮。
「皇后真是沉得住氣。」見她這幅雲淡風輕的模樣,高瓊愈發來了氣。
皇后冷笑一聲,「事已至此,陛下以為,妾還能做些什麼?」
高瓊心中不郁,但他和皇后畢竟是一條船上的人,眼下也不是起衝突的時候。勉力壓下心中那口氣,看向皇后道,「陸琛那裡……有沒有消息傳來?」
皇后抬眼睨高瓊一眼,「兄長說,已經派了人去告知陛下,怎麼,陛下沒見到兄長派去的人?」
高瓊搖搖頭,「許是錯過了。」頓了一頓,又問,「他同你說了什麼?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皇后既然知道陸琛派了人去找他,那陸琛一定也派了人來長秋宮。
皇后的眼神中終於有了一絲的慌亂,她深吸一口氣,「兄長說,北魏軍隊攻城,已朝皇宮而來,他正率領羽林衛趕去抵禦,並派了一隊羽林衛守在皇宮外。」
高瓊不禁又怒不可遏起來,「都是一群飯桶!北魏軍隊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才發覺?先前都做什麼去了?!」
皇后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很快低垂了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高瓊欲待再問,拂曉突然從殿外匆匆走了進來。
「陛下,皇后,門外有人求見,說是陸中郎將派他來找陛下的。」
高瓊一聽,忙道,「快讓他進來。」
拂曉應聲退下,很快將人帶入。
「參加陛下,參加皇后。」
高瓊擺擺手,示意他免禮,目光急切地盯著他面上,「陸琛派你來的?現在外面情況如何?」
那士兵點頭,「城門失守,北魏軍隊已經進了城中,中郎將正帶人前去迎戰。中郎將怕陛下和皇后擔憂,讓小的先來同陛下和皇后說一聲。期門騎也已同羽林衛會合,一定能將北魏軍隊驅逐出城的。」
「北魏有多少人?」高瓊眉頭緊鎖。北魏此次雖有十萬大軍揮兵南下,但如此龐大的軍隊數量,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到達建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北魏軍隊的人數並不多,大概不過千餘人。」
高瓊面色愈發陰沉。
千餘人,看來……是北魏的先遣部隊了,目的就是為了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戍守京畿的羽林衛和期門騎加起來有萬把餘人,城郊駐紮了五千人,這會應該聽到動靜趕了過來,這麼看來,他們還是有機會趕在北魏大部隊趕到之前將這隻先遣隊趕出建鄴。
他忽又想起一事,又問,「領軍的將領是誰?」
那士兵頓了一頓,帶了幾分猶疑道,「似乎……似乎是北魏太子……」
高瓊一拳錘在旁邊的高几之上,目露猙獰之色,「豈有此理!」
士兵身子一瑟,片刻才壯著膽子道,「中郎將請陛下和皇后稍安勿躁,在宮中等候消息,一有進展中郎將便會派人來通知陛下和皇后的。」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高瓊揮揮手。
士兵行了禮,匆匆退下。
高瓊幽深陰鷙的目光投向窗外,眸中寫滿了怒意和不甘。
城門大開,遠處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
滾滾塵埃中,有一騎駿馬當先,馬上之人,英姿勃發,眉目俊朗,正是一襲戎裝的秦默。
秦默行到城門處停下,看向一旁的子瑟。
「郎君!」子瑟眼中有波光閃動,仰頭看向秦默,神情激動。算起來,自從他留在建鄴,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過秦默了,難免有些情緒激動。
秦默身旁子琴也跳下馬,與子瑟激動地抱了抱。
「子瑟,上馬!待到攻下皇宮,我們再來舉杯暢飲!」秦默沉聲道。
子瑟點頭,躍上了身後士兵牽過來的馬匹。
因為要行山路,五千精兵從營地出發時基本都是步行,一路風餐露宿到了建鄴城郊。子瑟事先得了信,在郊區的皇家馬場中安插了他們的人,秦默他們一道,便派人奪下了馬場,將馬場中的上百匹戰馬搶奪了過來。不過他們既已進城,更多的還是徒步搏鬥,有了戰馬只是更有勝算一些。
秦默知道有京中羽林衛和期門騎駐紮在城郊,於是命子簫率四千精兵過去對付他們。至於子簫,此時正和公儀音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負責保護他的安危。
幾人揚鞭策馬,風馳電掣般朝皇宮的方向馳去。
源源不斷的羽林衛和期門騎從四面八方湧來,兩軍交戰,場面極其混亂。
狂奔的烈馬本就機具殺傷性,再加上馬上之人各個身手不凡,竟生生從混亂的人堆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眼見著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北魏軍隊離皇宮也越來越近,不遠處指揮羽林衛殺敵的陸琛終於慌了神,招手喚來一人,同其耳語了一句。
那士兵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往皇宮方向跑去。
陸琛則又指了一隊羽林衛中的弓箭手過來,語氣沉鬱,「你們去街旁的酒樓上埋伏,聽我的號令放箭,無論如何也要將北魏太子結果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