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頓村教堂里發生的事情,即便賴特牧師和沃爾森副牧嚴令禁止傳播,但還是被一些口風不緊的人在無意中泄露了出去。
幾天功夫不到,連鎮上都有人在傳小莫頓村教堂顯聖的事情。
幸運的是小莫頓村的村民還不算全樂昏了頭,他們在口沫橫飛炫耀著自己村的幸運的時候,也沒忘記把引發這一次聖恩的關鍵源頭給悄然屏蔽。
這些村民們性情雖然質樸的藏不住話,但也不蠢,狹隘的小農意識讓他們本能的把自己的珍寶看得極為重要。他們是不可能愚蠢到把能夠給他們全村都帶來福佑的聖嬰主動暴露到大眾面前去的——那和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有什麼區別?
因此,賴特牧師即便不滿他們的饒舌,也沒有太過於不講情面的懲處他們。
畢竟,像這種女神顯聖的故事在赫蒂爾斯大陸本來就十分的有市場,信徒們儘管知道這只不過是別人胡編亂造出來的,也不會感到生氣,相反都樂得捧場。
教廷也是同樣的心理。
他們巴不得這些有關女神顯聖的故事被人到處掛在嘴邊上呢,這樣也算是變相的幫助他們宣揚女神的聖名——而且他們也篤信,在赫蒂爾斯大陸,沒人敢編排女神的壞話。要知道,教堂外面高高豎起的那好幾座絞刑架可不是擺放著好玩兒的。
大家的這種心理沃爾森副牧可謂是知之甚詳。因此,在賴特牧師聽聞村外有人在謠傳他們村有女神顯聖而暴跳如雷決意要追究到底的時候,沃爾森副牧連忙制止了自己的上司。
他是這樣對賴特牧師說的:「尊敬的先生,那些愚蠢的村民確實辜負了您的信任,把我們村出了神跡的事情宣揚出去,他們有罪,您確實要好好懲戒一下他們此種口無遮攔的行徑,免得他們日後因為您的寬宥而變本加厲的辜負您的信任,讓您勞心費神。」
賴特牧師很滿意副牧旗幟鮮明站在自己這邊的態度,不過,「既然你也能理解我此刻的憤怒,又為什麼要阻撓我對他們進行懲罰呢?前兩天在教堂里我可是當著那些下民的臉強調過不止一次,絕不能將村子裡的事情泄露出去——否則決不輕饒!」賴特牧師的語氣里充滿不善的味道。
「是的是的,尊敬的先生,您前兩日確實不止一次的強調過這件事情,大家也都聽得一清二楚。」沃爾森副牧不疾不徐地附和著,「他們做錯了事,確實要付出代價。只是尊敬的先生,您有沒有想過再責罰他們以後,會出現怎樣的後果呢?」
「後果?你的意思那些下民在自己做錯了事被我責罰後還會產生可怕的怨望之情嗎?他們有那個膽子嗎?」賴特牧師眉頭緊皺的大聲呵斥道。
「他們當然沒那個膽子,」沃爾森副牧的語氣分外柔和,「尊敬的先生,我想您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別的村子裡在出現這種有關女神顯聖的傳說後,馴養他們的牧師先生從來都擺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他們甚至配合著對此做出宣傳……」
沃爾森副牧住嘴不言,滿臉意味深長的看著自己的恩主。
賴特牧師臉上的惱恨氣怒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若有所思。
良久,他長吁了口氣。
「親愛的沃爾森,感謝你一直都陪在我身邊,」賴特牧師感激地握住沃爾森副牧的手,大力搖了一搖,「若非你的提醒,恐怕我就要因為一時衝動釀成大錯了!」
沃爾森副牧聞言,連忙做出一副愧不敢當的表情,很是恭敬的表示他這也是職責所在,當不得先生一聲「感謝」。
「你說的很對,現在確實不是責罰他們的好時候,如果我真這樣做了,那才叫不打自招呢,反正他們也不是全無分寸——最起碼的,底線他們還守得很牢固嘛。」賴特牧師在說完這最後的一句話後,臉上的表情又如同平常一樣變得從容不迫,寵辱不驚起來。
沃爾森副牧臉上的笑容也由此越發得顯得真摯可親,他一面頷首,一面微笑著補充道:「就算是為了傑妮小姐,您也要暫且忍耐一下啊。」
沃爾森副牧要是說別的賴特牧師還沒什麼,一說起他如今的眼珠子、金疙瘩,頓時整個人的氣勢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只見他笑容滿面的摸了摸唇邊的兩撇順翹小鬍子,綠眼睛亮閃閃地道:「說起來我這也有好幾天沒去瞧過我可愛的小教女了,趁著現在有空,你去讓安東尼執事準備點禮物,我去傑拉家走一趟。」
沃爾森副牧聞言,自然是笑容滿面的答應了。
賴特牧師帶著安東尼執事到傑拉家的時候,傑拉先生一家正在家裡的菜圃里摘取秋天的最後一季芽芽菜,雷洛霓坐在木匠卡拉先生專門為她特製的嬰兒椅里,不停揮舞著手裡的木勺子給菜圃里工作的家人加油打氣。
即便她說話還有些含含糊糊,大人們捕字都有些困難,但每個人都被她毫無章法的加油打氣鼓勵的精神百倍,機械彎腰、起身再彎腰再起身的動作也做得充滿力量和激情。
因為現在還是下午,傑拉家的籬笆院門並沒有關上,而是大敞著,這些天總是會有村民用各種各樣的理由過來拜訪,傑拉家不說應酬鄰里,就是沒事有事的開門關門也累得夠嗆。到後來,乾脆沒到歇覺的時候,就不關門,免得平白累煩了自己。
「哦哦,這是在收芽芽菜啊,我沒打擾到你們吧。」賴特牧師滿臉不好意思的在安東尼執事的陪伴下走進院子裡說。
見他過來的傑拉一家哪裡還敢幹活,紛紛直起腰畢恭畢敬的走出菜圃給賴特牧師和安東尼執事行禮,賴特牧師連忙叫他們不要拘禮——院子裡好一陣忙亂。
在經過繁瑣的拜見禮節後,賴特牧師大步流星地走到雷洛霓所在的嬰兒椅面前,渾然不顧自己體面身份的蹲下身,笑容滿面的對雷洛霓說:「親愛的小傑妮,幾天沒見教父,你有沒有想教父呀?」
因為兩人都是綠眼睛的緣故,在相處了幾天後,賴特牧師就不顧傑拉一家的意願,強行把雷洛霓認作了他的教女。
在赫蒂爾斯大陸,教子女在教父教母的財產上也是有繼承權的——打個比方,如果賴特牧師因為某些原因而絕了後,那麼的他的財產除了他死後的遺孀能繼承一小部分外,其他的皆歸雷洛霓所有。
當然,雷洛霓對賴特牧師也有贍養義務,如果賴特牧師將來年老貧困交加,體衰多病,雷洛霓也是要把他接過來當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認真贍養的。
如若雷洛霓不履行責任,法官就有權審判她,按罪責的輕重,或強行支付贍養費,或去監牢裡來個半月或一年游。
雷洛霓因為語言還短板的夠嗆的緣故,剛開始的時候,並不知道賴特牧師口口聲聲掛在嘴邊的這句「教父」已經把他們二人徹底綁在了一起。
不過後來就算弄明白了雷洛霓也不會矯情無比的感到憤怒或抓狂什麼的——她出身於福利院,沒有人比她更殘酷的懂得什麼叫等價交換。
在別人理所當然的享受著父母長輩給予的護佑,幸福快樂的長大時,年紀幼小的她已經清楚的明白,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你要得到什麼,哪怕是一粒米一張紙,也需要自己用金錢來購買,除了施捨或憐憫沒有人會平白無故的給你。
因此,在雷洛霓理解了教父女之間的責任和義務後,幾乎可以說是毫不猶豫的就接受了自己又將有一個長輩的事實。
雷洛霓是個很堅強甚至可以說是堅韌的姑娘,也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豪氣。
她相信憑藉自己的努力,總有一日能讓賴特牧師真心實意的拿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畢竟人的心都是肉長的。
再說了,童真純稚的嬰兒在想要刷好感度的時候,簡直不要太容易。
在賴特牧師笑容滿面的屈尊蹲在雷洛霓面前與她逗趣的時候,雷洛霓即便對他的話還有些一知半解,但也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的彎起了水汪汪的綠眼睛,扔掉勺子,張開肉嘟嘟粉嫩嫩的胖胳膊就掙扎著往賴特牧師懷裡撲,一面撲還一面用奶聲奶氣的口水音熱情洋溢的呼喚著誰都聽不懂的含糊嬰兒語。
為了避免大家生出什麼不必要的聯想,雷洛霓即便是已經能夠與這個世界的人進行兩三回雞同鴨講的簡單溝通,但耐著性子依然強迫自己按捺——她覺得就算是再想與人說話交談,也得等躲過了這陣風頭再說,不管怎麼說,像上回那種衝著漂亮小正太撒嬌討抱的可恥行徑,是斷然不能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