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我的推測, 莊蓬陽現在,似乎不在極西之地。」
白旭承見蕭然盯著易章, 知道他可能一時半會不會完全相信自己單方面所說, 於是告知他自己得到的一個重要的消息:「他離自己三百年的小天劫估計不到三十年, 所以可能在外尋找機緣。」
畢竟是多年相交的好友,就算一直是對方殷勤熱情些, 蕭然對白旭承還是有幾分潛移默化的熟悉感的。
所以聽到對方所說,蕭然立刻聽出白旭承的意思。
無極宮宮主莊蓬陽身為渡劫期道人,壽命幾乎可與天齊,於是天道制衡,使得他每隔三百年就要遭遇一次小天劫,需要度過九道雷劫。
這九道雷劫,確實跟當初他們渡劫成道時經歷的六九神雷, 不可相提並論。
但跟結嬰時經歷的九道雷劫也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對於道心穩固、力量強悍的道人來說,這也許並不算最致命的坎。
但如果情況特殊,也並非沒有可能奪取道人強悍無比的生命。
再加上還有各種所謂的「意外」, 同樣可以威脅到這些道人的強大生命。
比如青玉門的崇玄道人,也就是蕭然和喬珩的師叔, 當年就是因為在魔道大戰中身受重傷,雖然沒有和崇明道人一樣立刻「死去」,可也支撐沒有多久就隕落了。
當然, 對於已經達到渡劫期境界的大能來說,度過每一次的小天劫並不是他們的終極目標。
他們的終極目標,是通過漫長歲月的修煉, 最終經歷九九雷劫而突破,羽化成仙。
這才是一旦成功,化作天道的一部分,也等於擺脫了天道的制衡,成為壽命無限的強大所在。
可一旦失敗,就是千百萬年修行一朝損毀,灰飛煙滅。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莊蓬陽一旦度過這次的小天劫,就意味他的實力將進一步提升,整個中原道修,無出其右。
蕭然的師父崇法道人雖然也是渡劫期,但跟莊蓬陽的境界相比,還有一定的距離;
喬珩是化神劍修,到了此階段的中後期,甚至可匹敵道人,但他終究還不是道人,同樣無法直接為蕭然撐腰或者報仇。
至於蕭然自己,想要獨自面對莊蓬陽,現如今還不能正面應對。
如果崇法道人,喬珩,還有他白旭承,三人聯手面對莊蓬陽,或許可以一爭,但絕對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就算他們願意,以蕭然的性格,也肯定不會讓他們為此冒險。
真要說起來,若是青玉門的崇明道人還在,兩位道人聯手對付莊蓬陽,可能才是十拿九穩的。
但這顯然更加不現實……所以現實才現實。
白旭承非常清楚,就算蕭然終於相信了自己沒有背叛,他所面對的敵人依舊強大,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對付得了的。
更何況此時莊蓬陽還極有可能不在無極宮——天下之大,何處尋仇,也變成了問題。
白旭承沒有直接對蕭然說「你現在可能還報不了仇」,但也在提醒他,此事需要從長計議,循序漸進,步步為營。
蕭然明白白旭承所說的事情。
早在從一個還未築基的病弱身軀中獲得新生,他就知道自己的復仇之路漫長且艱辛。
當初獨自行走的時候都能保持堅韌之心,如今有喬珩他們陪伴身邊,漫長歲月似乎沒有那麼難熬了。
因為聽出白旭承的言外之意,蕭然自然也能感受到他一如往昔的細心和貼心。
雖然現在不能百分之百確定白旭承之前所說皆是事實,但其實蕭然潛意識裡,恐怕還是希望這個人並非敵人的。
當初受到傷害之後生出的極度失望和恨意,歸根結底來自於曾經相信、曾經靠近。
蕭然剛剛之所以愣怔,是因為不知道要用何種態度面對白旭承。
哪怕有一半可能,對方在說謊,在掩蓋推脫當年的背叛,但也有一半可能,是因為誤會和其他人的過錯,讓蕭然恨錯了白旭承。
他想了想,終於開口對白旭承道:「在喬師兄面前,我們無需傳音入密。」
白旭承聽到這番話,心中百感交集,但還是為對方的一個「我們」,面露喜色。
喬珩陪在蕭然身邊,看到了白旭承和他的兩個隨從,而且其中一個穿著斗篷,似乎眼不能視,口不能言,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再結合蕭然跟喬珩說過的一些事情,他心中很快有了些猜測。
果然,蕭然轉頭對喬珩「介紹」道:「此人便是我當年兩個心腹之一,易章。」
蕭然和易章的相遇,完全沒有主上和忠誠心腹之間相遇的那種「喜悅」和「激動」,喬珩當然也意識到,這個相遇並不怎麼美好。
造成這種不美好的相遇,多半是因為此人做錯了事情……接下來,恐怕就不難猜到,這個易章做錯了什麼事了。
喬珩的威壓讓五感全封的易章立刻心神巨動,他沒有支持一息就恐懼到癱軟了下去。
白旭承見這個看上去鎮定自若、不苟言笑的化神劍修,卻能為蕭然震怒,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澀意。
他突然想起,那年在虎溪山,喬珩就是這樣為蕭然釋放威壓,當眾懲戒葉滿珠。
那時候,白旭承還以為喬珩生怒單純是因為葉滿珠出手傷人,傷的是他青玉門人,觸及到化神老祖的威儀。
現在白旭承想想,也許早在那個時候,蕭然在這個喬老祖心裡,已經有不同於旁人的位置了吧。
過了好一陣,他才回過神來,主動交代了另一件事。
「易章背叛確鑿無疑,但我這裡,也並非完全無過,」白旭承沉聲說:「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有些線索還是表明,我身邊亦有莊蓬陽的人。」
這也是為什麼,除了自己親手養大的霧鴉,他沒有將調查的事情交給任何人、告知任何人。
他心中也有了一個初步的判斷,只是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還因為某些別的因素,暫時無法對其採取極端手法加以質詢。
蕭然聞言,卻並不覺得十分吃驚。
當初他想擺脫追兵,只有身邊的心腹和白旭承知道他大概的行動方向。
如果真如目前發展來看,暴露他行蹤的不是白旭承,而是易章,那當初蕭然看到的「白旭承」,就是假的。
這個「白旭承」存在的意義,十分值得深究。
畢竟當時只有莊蓬陽和其他妖修出手,而「白旭承」全程冷眼旁觀,看上去什麼作用也沒有起。
現在想想,這個假「白旭承」之所以要「站」在那裡,恐怕是為了讓蕭然生出孤立無援的絕望之心,進而為了惜命而束手投降,交出混元珠。
因為蕭然是極西之地的妖修,原本的家族陸氏就算知道他身陷險境也肯定不會出手相救。
他的心腹一個死,一個逃,若是白旭承也不站在他一邊,相信無論是誰都不免生出絕望的感覺。
只是莊蓬陽可能沒有想到,無極宮中一向以灑脫自在著稱、看似沒有什麼追求的綠蘿殿殿主,竟然會走玉石俱焚的路。
既然有假「白旭承」,那麼就要問真的白旭承當初到哪裡去了。
莊蓬陽追擊蕭然弄出的動靜並非沒有,以白旭承的機敏,不可能毫無察覺,但他直到蕭然殞命都沒有出現,只有一個解釋。
真的白旭承被調虎離山了。
能夠做到這一點而不被白旭承察覺的,恐怕只有白旭承自己的人。
「待我找到證據,絕不姑息,一定手刃此人,」白旭承鄭重道:「至於易章,你此時帶在身邊恐怕有所不便,不若還是由我看管,等你隨時決定要如何處理。」
白旭承知道蕭然雖然有所鬆動,但肯定不會聽他一面之詞,立刻殺死背叛自己的易章,所以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現在你們就在極西之地附近,可以一邊查傀儡偶的事情,一邊驗查此事,無極殿的情況我也會密切關注,如果有什麼消息,我會立刻告訴你。」
蕭然點點頭,他看了一眼白旭承,猶豫了片刻,還是道:「若是真的……那是我的錯,我道歉,若是……那一定不會放過你。」
他的目光微微移動,沒有看向白旭承,顯然是心中對某事不確定,方才有些閃躲。
雖然蕭然沒有明說兩個「若是」是什麼,但白旭承和喬珩都聽得明明白白。
白旭承聞言微微一笑,語氣溫和地回應道:「無論如何,都不是你的錯……我也從未想過要你道歉……」
喬珩聽到白旭承的話,再看對方注視蕭然的眼神,心中生悶。
這種感覺跟看著小毛球霸占蕭然的懷抱、霸占蕭然的床有些相似,又不盡相同,總之不是什麼讓人神清氣爽的感覺。
恰好這時候白旭承也看向了喬珩,兩雙幽深的眼眸對視,彼此都看得清楚明白。
……
商量了秘密聯繫的方式,易章就被白旭承帶走了。
而蕭然和喬珩則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返回散修盟的駐地。
雖然喬珩有心立刻幫蕭然調查當年的事,換他一份塵埃落定的心安,但蕭然和還不知「師侄過去」的周溪都覺得眼下當務之急是趁御靈宗的人沒有回來,找機會暗探盛武洞府。
「我們三人一起去,目標可能大了些,」討論了片刻,周溪道:「不若我和小珩先行,小然留下,掩人耳目。」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五一假期快樂!
謝謝萌萌竹攸,舊時冬雪,依依然然,任由漂泊的地雷投餵~!(╯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