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先生要的究竟是什麼呢?以小先生的本事,究竟還有什麼東西需要找到我這裡?」
嘉靖乾脆不想了,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要的嗎?那必是你有的。」洪蘊笑了笑。
「莫不是……小先生想要的是這皇位?」
嘉靖心裡咯噔一下,但表面卻是十分淡然,像是視權勢如糞土一般開口回應
不等那邊聽了嘉靖話後,面色大變、準備開口的陸炳,洪蘊直接否決道:
「不過不是你的皇位!」
洪蘊笑的一臉狡詐,活像一隻誘人犯罪的小狐狸。
「而是向你借一些鋪我長生之路的基石。」
「什麼!!!」
這次嘉靖連面上的沉著都裝不出來了,那可是長生、長生!
所謂的「生存」,幾乎可以說是寫在世間所有生物血脈深處的追求和渴望。
螻蟻偷生、壁虎斷尾,不過求一「生」字而已,這是生物的本能。
而人類就是太聰明了,他們能明白「生命」有長度,因而開始有人開始追逐「生的璀璨」,像飛蛾撲火一樣投入某些事物上,拓展起了生命的寬度。
但這也是一種對「延續」的,對「生」的追求,這種人追求的是「思想」、「信念」、「民族」、「國家」等等的延續。
《莊子·內·養生主》中則有「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
「長生」兩個字對所有人都有著誘惑,而這種誘惑對皇帝尤甚。
始皇帝遣徐福出海流傳甚廣,之後又有遼穆宗以人膽入藥,而最中國歷史上最奇葩的一個皇帝,不是別人,正是眼前這位嘉靖皇帝(明世宗)。
在正史中,就在明年(即嘉靖十九年),他會聽信一個叫陶仲文的方士的話,開始徵召十二三歲的女孩入宮。
幹什麼呢?用她們的「月經血」練一種名為「紅鉛丹」的長生丹藥,聽起來就覺得荒唐透頂,但這位大事從不糊塗的明世宗偏偏就是信了。
其對長生的痴迷可見一斑。
……
「小先生!這……這世上真的有長生嗎?我……你……您難道是返老還童的仙人?」
嘉靖養氣的功夫徹底被破,語無倫次,連「朕」的自稱都忘了,直接說「我」。
也不怪嘉靖激動,實在是他自己覺得有種長生在望的感覺。面前位可不同於一般的江湖騙子,畢竟剛剛那種萬事皆知,俯瞰天地的感覺,絕不是一個騙子該有的表現。
「我自己現在都不得長生,又怎麼可能修到返老還童的境界。」
「那之前小先生想要借的什麼『長生基石』?」
「我想在你這裡看書,我要你給我找些好先生,要最好的那種。」
洪蘊一本正經,似乎特別嚴肅。
「你!你搞那麼多事就為了我給你找先生?!!」
「對啊。」仍然是一本正經的回答。
嘉靖和洪蘊大眼小眼的互瞪著,嘉靖都快瘋了,他現在是真的不懂了。
一個六歲小孩,又是天下布武,又是講造反故事,時不時還裝神弄鬼,怎麼看都像是張角「太平道」那一套。
更別說他還一路無阻的闖進了皇宮,顯了一波神通,怎麼看都是所謀甚大,甚至連「長生」都扯上了。
結果人家是來宮裡看書的,哦,還想找幾個先生,這對嘉靖來說根本不是個事兒。
只是洪蘊之前那種高深莫測的形象算是直接崩盤了,加上這六歲的外表,怎麼看怎麼像有了能力卻又不諳世事的熊孩子。
嘉靖之前心中的恐懼、猜疑,悄無聲息地化為了一種對熊孩子的頭疼。
倒是洪蘊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輕咳了幾聲,正色道:「你以為我之前是在哄你?」
「沒有沒有。」嘉靖一臉無奈,擺明了就是這樣想的。
「我沒有騙你。」
「好好,朕知道了,明天就給你找先生,想看書現在就去吧。」
「呵!」洪蘊輕斥,語氣嘲諷,一本正經地問道:「我問你,什麼是『長生』。」
「?」嘉靖不答,心裡卻念頭涌動
「那我換個方法問你,你和陸小哥比,陸小哥自幼習武,勤練不輟;你雖學過武藝,這些年來卻不曾練過,更是處理政務、案牘勞形。
那如此下去,數十年之後,是你先死還是他先死?」
嘉靖似乎想到了什麼畫面,面色難看,勉強開口:「那自然是朕要走在前面的。」
陸炳反而一臉平靜,連面上誠惶誠恐都沒有裝出來:「如果真到了皇上即將龍馭歸天之日,那我自然要先上去給軒……給皇上探探路。」語氣平靜,簡簡單單地陳述,似乎理所當然。
嘉靖面色一緊,身後手掌悄悄握緊,心頭似喜似悲。
純潔的洪寶寶似乎也被陸炳突然的發言震了震,頓了一會兒,感慨道:
「你們到真是模範君臣,諸葛亮當了半輩子的奶爸僚機,《出師表》也情感世人,但也沒見他給劉備玩一出生死隨殉,你倒是做到了。」
卻是洪蘊真靈本能感應外界,居然感受到陸炳的這句話發自真心,因而有所感慨。
感慨過後,也不管兩人面色,洪蘊強行回歸正題,繼續問道:「那你們自己都知道好好習武就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你們還找我問甚長生?」
嘉靖只是笑笑,當作了玩鬧,陸炳卻是開口相詢:
「先生說笑了罷,若是世間長生易得至此,那先生又來皇上這兒借什麼基石?自在山中練武就是了,來這紅塵之中,諸多紛擾又是何苦來哉?
再者說,我還從未見過世間有人練武能練到先生這等境界,雖然仙法不得輕授,先生也不必隨意拿什麼練武的鬼話來誆騙我等。」
嘉靖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似乎是這麼個理。
洪蘊卻開始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們這些為官的心裡彎彎繞繞就是多,哈哈哈,我可是一直實話實說,你們卻連『仙法不得輕授』的藉口都為我想好了,和空氣鬥智鬥勇也不嫌累得慌。」
笑罷,又是肅了肅面色,開口說道:「你們的疑惑我知道了,想得挺多,也挺對,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你剛剛既然問我長生,那我就教你一個長生的辦法,那就是習武。若你習武健體,日後自然能活的比現在長久,可不就算比之前『長生』了嗎?
而所謂的破壽百之限,你看看百年前武當張三丰,功行圓滿,壽211歲,百歲之後仍然坐看雲捲雲舒百年,在你們看來可算長生?」
嘉靖聽見了乾貨,卻一點也不開心,武當派首座每次上任都要受封,以示明朝朝廷不忘本,依然順承祖宗所授,以武當為國教。
所以張三丰壽二百之事嘉靖也是知道了,但中原大地傳承至今,又出過幾個張三丰?一聽這個例子,嘉靖頓時心灰意冷,語氣也有些不好了。
「張真人,呵!世上有幾個張真人,如果這就是你所謂長生,那還真是不講道理!」
「哦,你似乎開始有點懂了,世間存在的一切不講道理之事,卻偏偏你先要懂道理,會講道理,才能遇事不講道理,你可明白了?
就像你剛剛問我何處有長生,既然你找的「長生」之法只有我知道,那麼我說練武中延壽之法就是你求的長生,那這自然就是你求的法門。
其實世間長生之法甚多,最後不過是「究其相,研其理」。
數百年前江湖中有一門派,曰:古墓,門中心法養生甚有奇效,卻是講那「十二多、十二少」的法子,法訣中說:
『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語?,少笑?,少愁?,少樂?,少喜?,少怒?,少好?,少惡行。此十二少者?,養生之都契也。
多思則神殆?,多念則志散?,多欲則志昏?,多事則形勞?,多語則氣乏?,多笑則髒傷?,多愁則心懾?,多樂則意溢?,多喜則忘錯昏亂?,多怒則百脈不定?,多好則專迷不理?,多惡則憔悴無歡。
此十二多不除?,則榮衛失度?,血氣妄行?,喪生之本也。
惟無多無少者?,幾於道矣。』
如此行事自然可以延壽,但這古墓心經又源於何處呢?
卻是再向前溯流,源自唐朝藥王孫思邈孫先生,那孫先生的養生訣竅難道是憑空而來的嗎?
其又與之前的大賢「老子」所言『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你們明明都知道,習武強身健體,那麼就沒有想過為什麼習武能強身健體?
它通過什麼途徑強身?什麼途徑健體?
習武延年益壽,那麼習武為什麼延年益壽,又是怎麼延年益壽的?
延年益壽這個結果,到底是源於習武的行為本身,就可以直接推演出的必然量呢?
還是習武時,某些特定套路產生效果,積累而成的總計量呢?
如果是必然結果,那麼如何將這個必然結果放大,增加本來就會增加的壽命呢?
如果是積累結果,那麼積累的過程增加是不是也可以令結果同樣增加呢?
……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就好像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看透,這種自以為是比愚蠢還要可怕。
秦始皇讓徐福去求藥,就沒有想過為什麼吃藥就能不死?原理是什麼?證據又在哪?不過一面之辭罷了。
醫家講究「扶正祛邪」,「正邪」乃是辯證概念,內中含義博大精深。
虛弱為「邪」則可養精氣,病症為「邪」則可治百病,那衰老可不可以作「邪」的一種呢?
就像之前講的,若你們能弄清楚,搞明白,那這就是不老之法。
知武道能強體而不練,知醫道善養生而不究,那你求的是什麼長生?
先不說天上掉不掉這燒餅,就算掉了砸中你,你也不過就是個泥燒土胚,一打就破。」
洪蘊終於結束了驚世駭俗的深井冰發言,面前聽講的兩人卻是頭暈眼花,不過還好兩人都是家學淵源,這亂七八糟的發言都還能聽得懂。
陸炳更是福至心靈地蹦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把洪蘊目前為止所作所為都串在了一起,不過他不敢說,只能先緩緩試探。
「所以先生你進宮真是為了學習?」
「不錯!陸小哥你總算還記得正事兒。」
「陸卿自帶他去文淵閣吧,朕得緩緩。」
先前洪蘊發言還真讓嘉靖有所觸動,琢磨著是不是把那些封了養著的博士、御醫們拉出來修修道經,證證醫典。
洪蘊徑自跟著陸炳去了,到了文淵閣存放典籍之處,就像老饕遇見了美食,一頭扎入了書的海洋,直接把陸炳拋到了腦後。
陸炳卻沒有離開,他在門邊靜立了許久,某一瞬間似乎想通了什麼,眉宇之間愁色盡去,自嘲一笑,直接問到:
「先生先前謀劃大多已被打亂,卻似乎一點也不急呢。」
「啊?你說什麼?」
洪蘊從書卷堆中抬頭,眼神朦朧,神色迷迷糊糊,似是沒有回過神來。
「先生之前謀劃,於泰安府養望,借著異能,使當地人對前世今生這等虛無縹緲的神鬼之事深信不移;
先生於北直隸各處散布神功殘章,卻也已經足夠驚人,不過習練月許就已經有人可以數位士卒;
所謂『國之大事,在戎在祀』(見Ps_2),先生最後又在京城中講造反的故事,把那些宋時反賊說的俠肝義膽,我聽了都覺得他們當真是一條條好漢子呀!」
最後一句「好漢子」陸炳尤為咬牙切齒。
「名望、民望和武力,先生最後居然只是為了來這兒看看書的嗎?
卻不知自己所為連累了多少無辜百姓,他們的鮮血皆因先生而流,先生作為教唆造反的罪魁禍首,竟然還能看的下書嗎?」
洪蘊這次聽清楚了,反而笑了起來,笑的天真純粹。
他沒有回應陸炳的話,反而問道:
「你不必繞彎子,有話直言便是,你一個承父蔭,襲母惠的官兒~居然和我說起窮苦百姓的性命,簡直怪哉怪哉,也不嫌硌應得慌!」
那個「官」字被叫的百轉千回,諷刺調侃的意味呼之欲出。
若說陸炳之前一番話還是七分試探,三分真心,但被洪蘊一激,下面一番話卻是切切實實的發自內心了。
「先生此言大謬!我承認當朝為官之人中,和光同塵者多,而兩袖清風者少;欺上瞞下者眾,而為民直諫者寥寥。
然萬事之間陰陽流轉,曲直之間自有天意。
當今為官位微者,若想以後作威作福,必先讓百姓享盡樂處。
待得升遷,得以面見天顏,對下作威作福之時,自有皇上明見萬里,乾綱獨斷。自我朝聖人登位以來,又何嘗有人真正作過威作過福。
為官者本來就是事君之人,當今聖上賢明,百姓自然安享太平。
先生所為實是……實乃大逆不道,若真天下大亂,於先生又有何益處?」
「你錯了!」
「嗯?」
「你雖看的明白,卻和我無關。
你聽好了,我的名字叫洪蘊,算卦是我的職業,說書是我的興趣,那些武功則是我給這個世界的一個選擇。
造反?奪位?那些從來與我無關。
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旅者,我尊重每一個生命的獨立性和尊嚴。
我只不過給了那些站在土地上,日日夜夜守著糧食,卻還會餓死的農人;
給了那些支持這城市的表面繁華,卻活在城市角落邊緣的離人;
給了那些踏踏實實、勤勤懇懇,傳承手藝、清白掙錢的匠人,甚至許許多多循規蹈矩,卻雖生猶死的普通人們一個選擇。
而且這個選擇並沒有你想的那麼重要,我不過給了他們一把錘子,至於他們要不要?揮不揮,那不是我能決定的。
有的人哪怕有了錘子也註定不過擺設,甚至是深埋櫃中的收藏,一輩子用之不上;
而有的人哪怕沒有錘子,也會揮拳讓敵人頭破血流。
而我?無足輕重。我只不過在他們的岔路口插了一塊新的路牌。
而走哪條路?要不要走上這條路?這個選擇權,從來都不在某一個人,而是在這天下的芸芸眾生自己才能決定。
那些人的命運和道路只應該取決於他們自己,而不該是旁的什麼人,哪怕你、哪怕我,哪怕你家的英明聖上。
他們如果不走這條新路,那留在他們的老路上一飛沖天或是隕化成泥,都是他們的選擇,哪怕以後再是慶幸或是後悔,那也與我無關;
同樣的,哪怕他們走了新路,那麼他們無論是踩到陷阱、走投無路,還是落下懸崖,命懸一線,那也同樣與我無關。
因為路是自己選的,路始終都在那裡,而我不過是個豎起道標的人。
連人都是如此,又何況這個天下?
從中原有考以來至今2000多年(按西周晚期,公元前841年算),眾學者所究3600多年來(夏一代,公元前2100年算起,啊啊啊,作者的話ps太多,寫不下了,用括號吧),從未有過真正的,一人之力就挑起的天下大亂。
凡亂天下之眾者,雲從者最初所求不過兩字——「活著」罷了,而為首者、居高位者,也不過是為了「活得好」三個字而已。而天下大亂之因,從來不在某個人,而是在於他們「活不下去」,「活不好」。
你以為你比你家皇上聰明嗎?還特意等他出了宮才來質問我?
只是他已經看清了局勢,做出了他自己的選擇而已,或者說他既然允我進了文淵閣,那自然就已經為他的朝廷做出了選擇。」
陸炳被這一串話給震得頭皮發麻,尤其前面的旅人說和選擇論,真正讓人看到了什麼叫做漠然如神,表面看似尊重每一個生命,其實骨子裡就是不在意罷了。
具體例證請想想自己嘮叨的爸爸媽媽,在意帶來干涉,尊重則是規勸,這才是愛。
哪像洪蘊,不在意不干涉,成亦不喜,敗亦不悲。
陸炳待到聽得那句「你不比你家皇上聰明」(為表述發表就不用問句了,當然,如果有人能用原句把這句話說舒服請告訴我)才露出一絲喜色。
化身話嘮的洪六歲似乎想一次把話說完:
「現在,我也給你自身一個選擇,做我的弟子,得傳我道,得受法門,你可願意?」
明明身體尚幼,語音稚氣,卻有一種說不清的氣氛瀰漫,讓人不自覺的肅穆起來。
陸炳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不自主的猶豫起來,倒不是嫌洪蘊小,實在是洪蘊之前的抉擇論實在駭人聽聞,這種老師收徒實在讓人擔心。
「請問先生,您的學生只能學您的道嗎?」
陸炳知道,洪蘊本事肯定有,但那種思想還是太嚇人。
最殘酷的事實是,以到洪蘊目前的表現來看,可以看透人心念頭(他自己以為的,其實沒有,詳情請翻閱前文)。
只學其法不學其道一定會被發現的,你以為我不想只學方法論,不學世界觀嗎?
「呵呵!非也非也。」洪蘊搖頭晃腦,先前氣勢瞬間消失,光看這長相,竟然、竟然有幾分可愛?
「所謂學我者生,像我者死。你學不了我、不需要學我、也不能學我,你只需要做你自己,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我不過是一個引路人,這條路我能帶你走一程,但往哪個方向走還是你自己決定,我能做的不過是教你一種新的走路方法,你可明白?」
陸炳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先生收徒可有什麼流程,若是需要,我可以請皇上做見證之人。」
「沒必要,有心即可,哦,對了,以後和有話明說,師徒關係你想告訴誰都可以,通知你家皇上也沒關係,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再這樣拐彎抹角地說話,我就揍你,太累了。」
洪蘊揮了揮小拳頭,在空氣里比劃了幾下。
「當真?」
「當真當真。說起來你比我大整整二十歲呢,還是錦衣衛,怎麼算我都不丟人。你都不怕別人笑了,我還怕啥?」
「哪裡,是我高攀師傅了才是。」
悄無聲息陸炳就把稱呼換了,不得不說他如果想的話,的確是能讓他人如沐春風。
洪蘊看陸炳改了稱呼,立刻開始了老年人瘋了一般的放飛自我,只聽得一陣怪笑:
「hiahiahia,知道高攀就好,小陸子,給你親愛的師傅倒杯水來!」
還不習慣洪蘊間歇抽風的陸炳,只得苦笑半晌,懷疑自己是不是拜錯人了?
「哇,小陸子,你心頭充滿懷疑!居然質疑你親愛的師傅,看我洪蘊廣播體操第一式,哈!伸展運動!」
……
笑鬧過後的次日,陸炳將拜師之事通報給了皇帝,嘉靖倒是挺開心的,毫無道理的封了洪蘊一個文淵閣大學士,還找了一些老資格的學士和老博士來給這位上課,簡直像是瘋了。
六歲的文淵閣大學士?第一個要上學的文淵閣大學士?
哈?還是個有度牒的道士?嗯,道學天才。但!他當大學士就是不行!他會經學理義嗎?考過科舉嗎?(考過公務員?大霧)
六歲的、要上課的大學士,簡直就是開玩笑,天下文士一時沸反盈天。
有堅定抱大腿,溜須拍馬的,「皇上這是慧眼識英,這個大學士選的好!
古有甘羅十二歲拜相,可見秦國吞滅天下的氣魄。今我大明竟有六歲大學士,可見我國政治之清明、皇上之睿智、文風之鼎盛。
當然,更多的文人們還是以罵居多。
總算現在這些文人還自矜於一種名為文人風骨的東西,看在年紀份上沒怎麼集火洪蘊。
但嘉靖和朝臣就慘了,明朝不因言獲罪,所以言官清流們紛紛攢著勁準備來個大新聞,這次可算逮到機會了。
「奸臣當道,為君昏庸」的口號那是家常便飯了,有不怕死的連「得位不正,斷嗣先皇」都喊出來了。
當然,這種不怕死的人一般都被錦衣衛啊,西廠啊請回去喝茶了。真以為不因言獲罪就敢放肆?
先不說那些看似不能直接殺的言官多少是被打了之後生生耗死的。
你只需想想,犯上作亂、意圖造反的罪名一扣,問你怕不怕?
(類似於煽動國家分裂和叛國罪?大概,有知道的可以告訴我)
而且明朝雖然不搞因言獲罪,但明朝搞文字獄呀。明朝統治者大多心態良好,你可以說爸爸不好,可以說爸爸身邊的助理們不好,但是你不能不要爸爸,一旦你不想要爸爸、準備換爸爸,那你就等著吧。
這場爭論不過持續了一年,也就是這條新聞剛從北京發到昆明府,等這個傳遞消息的小哥回京時,那爭論結束的消息也正好可以上路了。
而爭議結束,不過是因一人的評論。
王艮是陽明心學泰州學派的創始人,師承王陽明,布衣傳道,立志終身不仕,這次也是動靜太大,才會借自身在野大儒的身份入宮探探情況。
一年後,其對弟子說:
「只惜吾師不得見此異人矣,古常有生而知之者,吾以為笑談矣,今見之洪蘊,乃信矣。
其學雖幼且稚,卻精而醇,立意極妙,別開一番天地,假以時日,開山立派,或不遜於吾師矣。」
(翻譯大意:洪蘊生而知之,雖然還比較嫩,但也很厲害了,以後可以開宗立派,比肩我老師王陽明。
別嫌煩,為了方便大家都能看懂,還有照顧那些刷著看,不看文言的人,反正還在公眾期,讓我囉嗦一下)
總之這句話流傳出去之後,天下文士反對之聲為之一肅。
洪蘊毫無所覺,他和他那些臨時老師們,一起投入了學習的海洋。
又是一年後,洪蘊所著的《嘉靖蘊藏(zang)大典》(一開始本來想叫百科全書,後來被徒弟拿去給嘉靖看過,得了友情冠名)流出了大綱和綜述第一篇,其大綱口氣之大,條目之多,看上去似乎其萬事萬物無所不包。
綜述第一篇論「道」,卻是讓天下學道之人心旌神搖,著眼之處奇絕,內中所述玄之又玄,只可惜篇幅太短,且是殘篇,不少道門隱士耋老紛紛入宮求下文,入宮之後卻是一個都不肯走,一起加入了學習的海洋。
同年三月初,綜述第二篇「禮」的斷篇出世了,頓時又收買到了一大票老頑固的歡心,他們也是紛紛往紫禁城趕來。
三月中旬,綜述第三篇《煉/化》斷篇出現,粗看之下,不過是將道家煉丹術中密語解碼,然看至後面,卻似乎講到了點石成金、滴水成油的手段,幾近仙神。
唯一可惜的是,不過粗粗講些原理,然後精彩之處就斷章了,讓懷著發財大夢的人紛紛剁腳,大罵斷章狗。
之後又有第四《詩》斷篇、第五《樂》斷篇、第六《數》篇、第七《易》篇、第八《史》篇、第九《醫》篇、第十《農本》篇、第十一《心論》篇,第十二《墨工》篇等等也紛紛出世,依然只有半篇。
這手段吸引了諸多大才投身學習的同時,卻也讓洪蘊繼「不懂學士」多了個新的外號——「斷篇學士」。
這兩年下來,也許只有那些熱心於打打殺殺的江湖人對《蘊藏大典》沒什麼興趣了。
蓋因這些人對《葵花寶典》、《辟邪劍譜》一類武功密典似乎更有好感。
武林中也只有武當研習過《道》篇,不止綜論,還有因為其後續,所吸引而去的人們集體編撰的具體內容,雖然似乎越編越多,一直編不完。
同樣,少林作為禪宗祖地,一直苦候《佛》篇,可惜洪蘊似乎把這個宗教遺忘了一樣。後來《心論》一出,少林高僧,非指武功高,而是真正領會禪意的高僧們,紛紛將之奉若至寶。
至於其他大派,似乎只有岳不群附庸風雅(追趕潮流),買了一本集冊,放於書房。
哦,還有平一指因為斷章《醫》篇,進宮論醫術去了。
但是所有的江湖人都不知道,他們夢寐以求的武功秘籍,在洪蘊的住處快要積累成山了。
「師傅,你這武功怎麼竟是照著《蘊藏大典》分類?」
「我教過你,道和理,一個是路,一個是踩出的腳印。那你想想,你還要不要配雙合適的靴子?」
「這武功,就是靴子?」陸炳第一次聽這種比喻。
「武功這種東西,分很多類型,但簡單說來不過是身體動作,體內能量消耗、運轉而成。
這些天我們一起修書,你也看到了,各部的人的想法各異、性格也各不相同,甚至同組之間也各有分歧,這是他們的道路不同;
因其來路各異,去向也各異,所能踩出的腳印也就多種多樣。
但無論怎麼變,他們屬於『人』的身體本質,是無論他們的生老病死都難以改變的,因此屬於『人』的武道具有一般普適性。
在我的設想里,武功就是一雙護腳的靴子,無論來路去路,人人都可以穿。
雖然一開始會掩蓋住一些個人『腳印』的細微差別,但卻可以讓他們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得更遠。
哦,對了,怎麼『走路』你可以隨便教,指指路也不費什麼事兒,但這些『靴子』嘛,在你學會自己做『新靴子』之前,可別隨便給人。」
「是,師傅,徒兒受教了。」
而在深宮某處,嘉靖正絞盡腦汁編《嘉靖蘊藏大典》的嘉靖個人篇:「萬事萬物皆有其理?我一定要弄出個做皇帝長生的道理來。
……
嘉靖一十八年、一月,嘉靖派陸炳去給已經下野三年的老太師一個機會。
而洪蘊也想順便去江湖裡轉轉,於是也跟著去了。
洪蘊的江湖搞事之旅就這麼開始了。
本章終於結束了,作者的話太多,把注釋性的放到「作者的話」里了,而且還放不下,有的就和吐槽一起放到正文中用括號了,公眾期嘛,也沒有什麼影響。本章是「真——大章」啊,八千五百多字,算是慶賀本書第一條真正的書評出現了。
謝謝,「許加偉」的評價和推薦票,麼麼噠!
還有那幾位點了收藏的大大,小的拜謝。
Ps_1博士一詞秦漢時為官名,後來被用來尊稱於某方面精通的人。明朝有經學博士、文學博士等等,民間則有茶博士、酒博士等稱呼。
Ps_2《左傳》中原句是「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當初我記的時候,為了押韻,就記成了「國之大事,在戎在祀」,這裡我也這樣用了。
雖然意思沒變,但是我不能誤導可能考試的寶寶們,你們還是記原版吧……特此提醒哦。
Ps_3 「官」字字形解釋詳見《說文解字》,官為事君之人是裡面的解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