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元孫的話只說了一半,他抬眼觀察一下太后的神色,接道:「此人受傷頗重,儀容不堪,並非漢人。請太后明示。另外,未搜到趙一凡,想他應該不在王府。」
趙元儼聽至此,心中頓覺輕快,暗嘆愛婿果然機敏。放下大事,他這才想到,抓到的人應當是葛薩多空。不禁暗想石元孫也真是多事,想立功也不看看在誰頭上動土。
顧不得多想,他忙起身,拱手回稟道:「太后娘娘,此人來歷非同尋常,此時切不可挪動,以免傷及他的性命。本王本欲待此人傷勢略好一些帶其親見太后回稟,即如此,如今回稟也罷。」
劉娥只當未動干戈便抓住了趙一凡,正在疑惑,後面得知抓到之人並非趙一凡,心中難免失落。但她素來喜怒不形於色,此時便接著趙元儼的話頭,耐心問道:「哦?此人是何來歷?」
趙元儼不急著回答,轉身吩咐道:「石元孫,你且在外侍候,我有要事稟告太后。」
石元孫,乃是宋開國大將石守信之孫,雖說杯酒釋兵權後,家族地位有所下降。但其母親尊為公主,故其也是養尊處優,目中無人。真算起來,與趙元儼也是近親,可稱得為八叔。如今朝堂之上重文輕武,武官的地位極低,這讓他心中總憋了一口氣,想要出人頭地。
石元孫自小便仰慕爺爺的威名,一心想馳騁沙場大有作為,可總無用武之地。今日有幸在密室之內抓著一來歷不明之人,本想著順藤摸瓜挖出個驚天大案也未可知。誰知,趙元儼的一句話,將他排除在外,希望落空。
他可憐巴巴望向太后,期盼太后拒絕趙元儼的提議。看到太后略一遲疑,點頭默許之後,他只得遵命怏怏而出,心內一陣不服。
屋內只剩下太后與趙元儼二人。
趙元儼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加陳奏,之後又掏出那封信呈上。此時再若有所隱瞞,必定會落個通敵的罪名。至於趙一凡在其中的作用,他隻字未提。
劉娥看著這封無字天書,心內一片狐疑:此時逍遙門正值多事,偏偏在此時,西夏人竟能猖狂在大宋境內興風作浪。難道,那趙一凡被逼無奈起了反心,助紂為虐不成?若真是這般,形勢真是大為不妙。
劉娥邊暗中思索,邊在趙元儼的臉上不露聲色搜索著。她不知他們二人見面究竟談了些什麼,更有甚者,若是聯合起來,她將是雪上加霜,難上加難。
見太后半日不見言語,趙元儼問道:「依太后之見,此事該當如何?」
劉娥回過神來,反問道:「依皇叔之見如何?」
趙元儼便知會有此一問,打打馬虎眼,笑道:「老夫隱居多年,哪知這些,還是聽憑太后做主。」
「既如此,皇叔就繼續做個逍遙神仙便是。」劉娥淡淡一笑,心裡已然有了主意,「哀家出來久了,渾身疲累,就不多擾了。」說罷,聲音猛然一抬,命宦官閻文應進來。
「太后,那此事——」趙元儼的心中竄出一股火,他已然洞悉劉娥意欲何為。
看到閻文應趨趨進來,劉娥將信揣入懷中,莞爾一笑,明知故問道:「皇叔,何事?」
有旁人,再不能明說。趙元儼只得稱是。他的心中雪水一樣的清亮,劉娥既如此說,便是命他不要多管閒事,只當無事發生,袖手旁觀便可。幸好為防萬一,他仿了一封假信應急。劉娥拿走的,只不過是最普通的一張白紙。
送走劉娥,趙元儼心急如焚,他命下人迅速查找趙一凡的下落。只聽得有下人回稟稱,姑爺被陌生朋友救走,這才放下心來。他捋著鬍鬚會心而笑:那二人,若猜得沒錯,便是愛婿口中的大小二簫。
管家此時滿頭大汗奔了回來,在下人處知曉並未抓到姑爺,也不再慌亂,回稟道:「回王爺,小的去了,見到呂宰相,回明白。呂宰相讓小的稍等,誰知竟然再無音信。我憂心如焚,又使了銀子,派人幾次通傳,好容易,呂宰相肯再見我,說是公務繁忙,讓小的先回來,他隨後就來。小的這才急忙趕回來。」
「罷了罷了!」趙元儼一陣冷笑,他一個失勢的王爺怎能請得動如日中天的當朝宰相,「你歇著去。倘若他一會真來,就說本王受了驚嚇,不便見客!」
管家應聲退下。
趙元儼心中明白,那老狐狸是必然不會來的。此刻,正是拍馬屁的大好時機。出了如此大事,他必然要進宮請安。不過,他的心中已然寬慰,畢竟凡兒的安危是大事。
此時的趙一凡,正悠哉悠哉盤腿坐在一輛馬車上,而這輛馬車,就停在距離王府不到一里的一棵槐樹下。
原來,在程琳收兵之時,得知太后要親臨拿人的大簫,先行一步從後門進入,找到趙一凡,在太后重新命合圍王府之前將他救了出來,隨即跳上小簫趕來的馬車,二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三人嬉笑半日,只覺天時地利人和,倒是看了一場好戲。趙一凡手拿一把羽扇,說笑道:「倘若那太后知道是你二人幫我,不知作何感想?」
大簫爽朗笑著回:「應該會氣憤不已罷。畢竟是我們背叛了她。」
小簫撇撇嘴,有些不滿:「大哥,你這也太抬舉她了。要說背叛,咱們也是受教與她。豈不知,上樑不正下樑歪,要不是她背叛了真宗先主,哪裡還有今日之事?」
「五郎的話雖是戲言,但卻是真理。」趙一凡評判道,「對了,你們是如何得知太后要親自動手?」
提到此話,小簫猛一拍腦門,醒過神來:「差點忘了大事!我們乃是跟蹤一人才偶然遇到。七郎,你可知遇到了誰?」
「誰?」趙一凡疑惑道,「難道是張德忠?」
「不是他,是拓拔烈。」大簫義正詞嚴道。
趙一凡聽後,略微點點頭,隨後浮現一絲笑容:「我猜著他也會來。獵物在這裡,獵犬豈能不來?」
「七郎!」小簫笑得前仰後合,「你怎麼把自個兒比成了獵物?」
大簫不然,凝眉一思,疑道:「怎麼,七郎,你可是有所發現?」
趙一凡將與荊王密談內容告知二人,二簫皆是唏噓不已,未想到事態如此複雜。
「七郎,依如此說來,那葛薩多空前兩日才到的王府,拓拔烈今日便在京城出現。可見其在京城也是有些實力。」大簫不無擔心道。
趙一凡停下手中的羽扇,回憶道:「正是如此。此人詭計多端,我幾次跟蹤他,想要查到他在京城的窩點,都被他僥倖逃脫。」
「這個我來。幹這種事,我最拿手。」小簫滿是得意,趙一凡的下落也是他先發現的,「正所謂,棋逢對手。我倒要看看這個拓拔烈,當我的對手夠不夠格。」
大簫皺眉道:「七郎,如今我們該當如何?驚動了官府,家裡肯定是不能回去。」
「你放心。程琳肯定不會用心辦事。畢竟只是憑著太后空穴來風,又無真憑實據。如今倒是有一件大事,要未雨綢繆。」趙一凡凝眉憂慮道。
讓他此刻最為擔心的,便是趙元儼的安全。若是拓拔烈見事已暴露,不得已殺人滅口,那就為時已晚。
想到此,他目光凝重,對大簫道:「四郎,你行事穩重,有幾件事要你去辦。你去見王爺。要王爺在臥房附近騰出一間空房供我們居住。切記,讓他將那封密信多仿幾份,放在各處,真跡妥善保管。再提醒他必須加緊護衛,夜間沿王府周圍必須有人把守,以防不測。還有,三兒若是回來,命他囑咐手下人等今夜必須在王府之外蹲守,發現可疑人,即刻動手,不必回報。」
大簫聽罷,一一記牢。隨後問道:「那你呢?」
「我還有要事。不必擔心。我儘快趕回來。」趙一凡語氣沉穩,毋庸置疑。
辭別大簫,小簫往車內一躺,兩腿翹到車頂上,如釋重負,輕鬆道:「嗯。真好。我可以睡大覺嘍。無事偷來半日閒。」
「睡大覺?!想的美!」趙一凡猛一拍他的大腿,好氣道:「趕馬車去!」
「去往何方?」小簫邊懶洋洋起來,邊悠然問道。
「相國寺是也。」
「去那裡做什麼?都是些和尚!我這種人,還是最適合花街柳巷之地,才不枉費我的瀟灑風流。」小簫口中仍不忘嘟嘟囔囔。
「是!說的沒錯。是去相國寺邊上的醉紅樓。」趙一凡隨口編出了個名字同他嬉笑。
二人上路,往相國寺進發。還有一段距離,趙一凡決定先眯一會兒,養精蓄銳——
取密詔,可是會費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