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出頭的話,連自己人都護不住,他在生產隊裡豈不是沒有威信了?
可是如果出頭的話,派出所的查起來,自己說不定連生產隊長都保不住了,還要威信做什麼?
高大壯還在沉吟猶豫,他身後的人早已按捺不住了,一個個趕忙出來撇清,「當然和我們沒關係!這高依淼和趙寡婦做了這種不要臉的事,我看該被浸豬籠!」
「對!都是姓趙的娼婦幹的好事,她平時就不正經,要不是她勾三搭四,她男人也不會死得那麼早,她男人也是被她害死的……」
「高依淼虧你還姓高,真給我們高家丟臉……」
高大壯一愣,小夥伴們都給他搭了梯子,沒理由不順著梯子往下走啊。
「我們水澳生產隊向來是不會包庇任何一個反動分子的,既然這樣,我們就一起在這裡等派出所的同志來。」高大壯終於作了決斷,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你們去找兩根繩子來把他們捆上。」
「冤枉啊……」趙小月哭得十分悽慘,「你們這些臭男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啊……」
「哥,哥,你可是我哥啊,」高依淼沒有想到一向護短的高大壯會同意把他交給外人,「你不是答應我阿爹阿媽要護著我的嗎?」
「是你自己不爭氣做了錯事,給你阿爹阿媽丟臉了,你到了地下都沒臉見他們!」高大壯怒道,雖然都是姓高的,同宗同族,可兩人的血緣關係還真沒有那麼近。
一聽到了「地下」,高依淼以為自己要被槍斃了,當場就嚇得雙腿一軟暈了過去,趙小月就更不爭氣了,臉色白得像紙,屎尿順著腿根子流了下來,屋裡瀰漫著一股臭不可聞的味道。
一屋子的糙漢子都面帶譏笑地看著這一幕,沒輕沒重地開著葷笑話,劉祥意識到還有劉好好這麼個沒出嫁的小姑娘在這兒,頓時有些不自在了,尷尬地看了她幾眼。
結果人家小姑娘沒有半點不適,好像完全沒聽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似的,冷靜地打量著趙寡婦的房間,不知道在找些什麼,那眼神冷得讓他都打了個寒噤。
趙寡婦應該是一個很懂得生活情趣的人,雖然物資貧乏,但還是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屋裡打掃得窗明几淨,一點也不遜於劉好好家,屋子裡甚至還用瓷瓶插著鮮花。
相比之下,劉金鳳那個家卻收拾得和狗窩豬圈沒什麼區別,姑且不論這兩個女人的長相脾性,但看她們倆的家,就知道正常男人該怎麼選了。
誰放著乾淨的屋子不睡,願意去睡狗窩豬圈?
所以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凡劉金鳳勤勞肯干一些,把家裡收拾得清楚一些,也不會把高依淼完全推到趙小月那邊去。
劉好好走近那個舊斗櫃,細細地看著這個瓷瓶,瓷瓶做得十分精細,紅色的底子上畫著大朵的牡丹花,樣式雖然俗氣,可在這個年代卻是一件很稀罕的工藝品,別說是在農村了,就算在城市的普通人家都不容易見到這樣的瓷瓶。
趙小月竟然也有一個?她開始覺得這個趙寡婦不簡單了。
這個女人很愛美,桌子上還擺著一面化妝鏡和幾盒香粉,看來她每天都要在這裡描眉畫眼。
只是現在她哭花了臉,眼淚鼻涕在發白的臉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跡,屋子裡穢物的氣味混著劣質的香粉味兒格外令人噁心。
大部分人都避到屋外去了,屋子裡只剩下高依淼和趙寡婦在嚎哭著吵嚷著,劉祥正建議高大壯把他們的嘴堵上。
劉好好俯下身,認真地看著趙寡婦的脂粉盒,驗證了自己的想法。
不由在心裡冷笑著,這個趙小月果然不是盞省油的燈,就憑高依淼,就算把整個劉家都榨乾了,恐怕都不能滿足她對美的追求吧。
「好好,……」劉祥見她對趙寡婦的脂粉感興趣,知道這些女孩子都愛美,生怕她犯錯誤,連忙出言提醒道。
沒想到劉好好並沒有理他,而是直起身來,對著趙寡婦冷笑,「趙小月,你別罵了!你越是這樣就越顯得你心虛,其實你心裡很清楚,我們並沒有冤枉你。你的的確確就是潛伏在水澳生產隊的反動分子!這脂粉、這瓷瓶是誰給你的?別賴高依淼,就算把他賣了,把我們整個劉家都賣了,都買不到這些東西!」
趙寡婦本來還打算分辯上幾句,沒想到她卻直接說到了脂粉和瓷瓶,嚇得一口氣沒上來,頭一歪暈了過去,也不知道是真暈還是裝暈。
「好好,你說這瓷瓶和脂粉是怎麼回事?」劉祥一臉莫名,心裡卻怦怦直跳,莫非他們還真沒冤枉高依淼和趙寡婦,他們真是反動分子?
「祥伯,這瓷瓶你在供銷社見過嗎?」
「沒有。」劉祥這才注意起這個瓷瓶,覺得這紅彤彤的瓷瓶上描了大金牡丹十分喜慶,心裡也覺得十分喜歡,但這種瓷瓶一定很貴,「趙小月竟然買得起這樣的瓷瓶?」
「這是他們趙家祖上傳下來的。」高大壯這時候才發現桌上的花瓶,趙寡婦風評不好,瓜田李下的,他們這些正經男人都不會到她家去,去了也不會東瞅西瞅的,所以他一直沒發現這個扎眼的花瓶,但他還是想為趙寡婦辯解幾句,趙寡婦真要出了大事,他的臉上也不好過。
「這是新瓷,」劉好好其實並不懂鑑賞古董,但是這個花瓶的時代氣息太濃了,後來批量化生產了,就是個爛大街的工藝品,古代人的審美觀比這還要強上一些,「這種瓷瓶應該是在城裡的友誼商店對外國人銷售的,要買這麼個花瓶,恐怕需要外幣兌換券才行。」
「外國人?」高大壯被嚇住了,他對趙小月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了,知道她根本就沒有海外關係啊。
劉好好抿了抿嘴,不想向劉祥和高大壯解釋太多,解釋了他們也聽不懂,派出所的人更專業,一定會查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