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房門之後,立時只見蕭雲暉負手佇立於門前,雙目清遠,神采飄逸,見到他們出來,即刻微微一笑:「你們已經擇選好了?」
「是。」傅鈞與秦湛同時應聲。
蕭雲暉目光微垂,落在他們手中所執之劍上,臉上仿佛立刻顯露出一絲驚訝,又有幾分為他們感到欣喜的模樣。「你們選中的,竟是青靄與昀光。」
傅鈞心神不由一震,只聽身側的秦湛已道:「不知青靄與昀光有何來歷,還請大師兄不吝賜教。」
而秦湛此時臉上露出些微疑惑之色,雙眸澄澄若水,明淨得仿佛波光粼粼,就宛如一個渴望受業解惑、心無二志的純真少年般。任何人看到了秦湛這樣的情態,若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只怕都不忍心拒絕。
只有傅鈞深知,秦湛最善於以辭色動人,並對此操縱自如,鮮有破綻。尤其當著許多人前,任何言語表態都不能輕易相信,更是要仔細揣摩他的真實想法。
傅鈞有時候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面對蕭雲暉這樣品格端正的好人,秦湛也要假以辭色,以最快的速度博得對方好感。明明無論秦湛是什麼態度,以蕭雲暉的品行,也必定會盡心盡力,絕不會因私而廢公。
傅鈞也並不是不知變通,面對不好相處的師兄弟,秦湛態度親善一些無可厚非,這樣行事也能夠方便許多,利人利己;可是秦湛的做法,卻是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演戲,並無半點真情實意。
他記得自己在前世曾經問過秦湛一句「你為何總是要這樣做戲,以虛假面具來對待他人」,而當時秦湛的回答只是輕描淡寫的「興趣愛好而已,何必介意」。
「放心,我自然會為你們分說清楚。」蕭雲暉含笑頷首,「傅師弟你手中的便是青靄,秦師弟你手中的則是昀光。而青靄與昀光,皆為本派祭劍閣中收藏的八階靈劍之一——」
秦湛似乎極其驚訝地輕輕倒抽了一口氣。
——而這兩柄劍雖然名義上是八階靈劍,實際上無論威力或靈性,都絲毫不亞於九階靈劍。這是丹霄派中,唯一一雙不需要達成九階靈劍的苛刻條件,卻能夠獲得同等威力的法寶。
傅鈞在心中默默接續道。
「青靄與昀光,是為一對劍,昔日乃是本派第三代宗主俞殊宗主與第三代策劍長老俞榮長老所使,亦是由二位先輩親自鑄造煉成。而俞宗主與俞長老二位,也恰是一對親兄弟。平日同進同退,同食同寢,情誼深厚,從不分離,世人若提起他們二位,必皆欣羨稱嘆。」
蕭雲暉緩緩敘述著,面上神情似乎露出一分神往之色。
「可惜後來有一日,魔修大舉侵犯本派,當時俞宗主不巧正在閉關,俞長老隻身率領眾弟子迎戰,雖盡誅魔孽,卻不幸傷重力竭,不治而亡。待得俞宗主出關之時,已聞訃告。」
蕭雲暉微微嘆息了一聲,繼續說下去。
「之後俞宗主便將青靄、昀光二劍封存於祭劍閣中,終其一生未再踏入祭劍閣內半步。青靄、昀光二劍為俞宗主與俞長老傾盡心血而造,深具靈性,眼光亦極高,平日鮮少現身於人前,更無論讓人伸手觸摸。今日能為你們所得,想來與你們深有緣分,還望你們務必珍之重之。」
說到最後,蕭雲暉語氣鄭重,面色卻帶著柔和微笑。
「謹遵大師兄教誨,師弟必當牢記於心。」秦湛立即應道。
「是,傅鈞必不敢忘。」傅鈞亦道。
傅鈞應答完後,陡然卻心中一動,禁不住思索道:難道今世能夠獲得青靄、昀光二劍的認可,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並未心急選取斷玉劍,而其實更是因為有秦湛在旁,而秦湛也未曾早早選定秋水劍?
他還依稀記得,青靄、昀光二劍每次現身於人前,必是兩者一起,從來不會單獨只有一柄劍。
而此次,自己與秦湛恰恰也是兩個人一起進行授劍之儀……或許真是因此而湊巧趕上了緣法。
這樣的話,他與秦湛之間的牽扯,便比前世更深了一分……也難說日後是福是禍。
傅鈞倒不是嫉妒秦湛明明沒有重活一世,卻也比前世更加幸運,得到和自己同品質的八階靈劍。
他只是擔心……倘若有朝一日,他與秦湛不得不兵戎相見,屆時他手中的青靄劍既然與秦湛的昀光劍如此關聯緊密,還會不會順從他的意願?
傅鈞正心思起伏,只聽蕭雲暉又含笑道:「光顧著講解來歷了,你們大約還未讓靈劍正式認主吧。」
秦湛立刻很機靈地問道:「敢問大師兄,何謂正式認主?」
傅鈞有時不得不慶幸,幸好他是與秦湛一同行動,而秦湛會代替他問完所有的話,免去他不少煩惱——在他明明已經知道一切,卻又不得不裝作不懂的尷尬處境下。
「你們莫要以為僅是這樣拿著劍,便已得其認主了吧?」蕭雲暉玩笑似的道了一句,已是因為對他們極其親近之故,「我昔日也如你們一般,直到師父告知我滴血認主一事。」
蕭雲暉隨即又詳細告訴他們,如何滴血認主:須得摒除任何雜念,以心去感受靈劍召喚的同時,將指尖割破,擠出一滴血,灑在劍刃最寬的部位上。
想要做到這一切並不太難,而丹霄派之所以需要門下弟子滴血認主,乃是因為日後人與劍會一同修煉功法,生死與共,所以必須以心靈相互呼應,產生共鳴。否則日後修煉丹霄派內門功法時,便會處處阻滯,難以前進。
傅鈞依照蕭雲暉的囑咐,閉上雙目,用心去感受青靄劍的呼喚。
他本來就不是第一次讓靈劍認主了,因此不到半刻工夫後,便已覺得心頭一陣悸動,立即劃破手指,只見鮮血滴下,青靄劍整個劍身猛然爆發出一層劇烈而刺眼的強光,同時響起一聲清脆銳利的劍鳴,猶若金戈破空之音,令人聞之心神震撼。
而秦湛雖然的確是第一次讓靈劍認主,卻一點不顯得比傅鈞慢。
幾乎是在傅鈞睜開眼睛的同時,秦湛手中長劍亦響起一聲龍吟虎嘯般的劍鳴,震耳欲聾,而秦湛已然睜開雙眸,眼神愜意,唇角更隱隱含著一抹笑意。
「如此便是認主成功了。恭喜二位師弟,今日成功進行濯骨授劍之儀,並得到高階靈劍認主。本派弟子當中,已有數十年未曾見到初入內門的弟子頭一次便取得八階靈劍了。」蕭雲暉微笑說道,神情卻是真誠的欣慰,毫無半點忌妒。
傅鈞知道,上一個首次取得八階靈劍的人,是他們的師父陸淮風。
當時陸淮風初入內門,次日便獲得八階靈劍掩日劍,資質絕異於眾,令整個丹霄派為之震驚。
而蕭雲暉雖為陸淮風最器重的弟子,當年所得,也僅是七階靈劍真剛劍。當然如今蕭雲暉入門已有十餘年,今時隨身所攜,便是一柄八階靈劍,名曰卻邪。
「還未多謝大師兄這一月以來一直指導我們,若無師兄在旁諄諄教誨,我們豈能做到今日之地步?別說濯骨一事未必能成功熬過去,只怕在授劍之時,更是茫無頭緒,還未知能不能得到任何一柄靈劍的認可呢。」秦湛立即稱謝道,語氣態度皆無比誠懇。
「不,」蕭雲暉急忙擺手,「這些都是我應做之事,即便有功,也不過是寸末之微,不值一提。今日之行,主要還是看你們自己的緣法和心智,與我毫無關係。」
秦湛眨了眨眼,笑容分外乖巧:「即便大師兄如此推託,但今日之恩,我與傅鈞皆不會忘。」
傅鈞不由立刻望向秦湛,倒並不是為秦湛代他說話不滿,而是在猜度秦湛這句話究竟有幾分真心。
秦湛卻是極其自然地轉過頭來,含笑對傅鈞道:「我知道你不善表達,所以替你說了,以免大師兄始終不知你的心意。」
傅鈞忍了忍,看在蕭雲暉就在一旁註目的份上,勉強答道:「那便多謝了。」
秦湛卻更似歡欣地笑了一下,柔聲道:「你我之間,何須言謝?」話聲剛落,便又轉向蕭雲暉,笑容粲然,「大師兄也希望讓我們做個知恩圖報之人吧?」
「……自然。」蕭雲暉略微無奈地笑了笑,但神情顯然並非不喜歡秦湛這樣的態度,轉而又道,「若無正事,此處不宜久留。二位師弟既已授劍完畢,便隨我出去吧。師尊今日事務繁忙,未得空閒接見二位師弟,待得明日,我必會帶領你們去拜見師尊。」
「有勞大師兄費心了。」秦湛復又致謝道。
剛剛走出祭劍閣,便見門外除了兩名看守弟子以外,還多出了一個人,亦是作內門弟子打扮,道袍星冠,年紀二十餘歲,一張乏善可陳的臉上頗有幾分掩飾不住的焦急之態。
那人見到蕭雲暉,立時眼睛一亮,匆匆道:「大師兄!宗主有命,請大師兄立即前往正一宮,商議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