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玄又告訴他們,具有粹華之體的人,再服下雪蟾酥後,便可以百毒不侵,甚至體內血液亦可以用來緩解百毒。
傅鈞在前世已經知道自己天生為粹華之體,與眾不同,既有好處也有壞處,此時再聽一遍「服食雪蟾酥後可百毒不侵」,腦海中不由閃現過自己前世臨死前對秦湛說過相同的話,心下微生惘然。
他之前沒有告訴秦湛,是因為自己無法解釋為什麼會知道自己是粹華之體,而且那些丹藥畢竟是秦湛辛苦所煉,傅鈞覺得縱使無法在自己身上發揮最大功效,也是理所應當。
他雖然並非不想在修為上超過秦湛,這樣就可以避免很多禍事發生,但是又矛盾地不想占秦湛太多便宜。
而且……在傅鈞的內心深處,其實從未想像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在實力上遠遠勝過秦湛。
畢竟,秦湛是他兩世最大的競爭對手,一直難分軒輊,就連死亡之時也是同歸於盡。
而當秦湛了解情況後,說出以後要將七成丹藥分給傅鈞,而自己留下三成便可,傅鈞心情著實複雜,遲疑了一瞬,卻還是搖頭否決了。
……因為,假若未來他與秦湛必須成為敵人,他不願意受人恩情後,再跟對方翻臉,那樣縱使他占了大義的名分,也會覺得自己過於無恥了。
幸好,陸淮風聞言後,明明白白地告誡秦湛:雖然可以利用丹藥來增加靈力,但是藥三分毒,丹藥不可過多服食,亦不可純然依賴丹藥來提高修為。
秦湛和傅鈞如今服用的藥量恰好未曾過度,再多服用一成就會過度了,到時有害無益。
秦湛見陸淮風發了話,急忙稱是,又溫順地致謝陸淮風提點,自己今後必不敢有違師父的叮囑。
陸淮風這才滿意地頷首不語。
最後在告退之前,秦湛又臉上略帶天真爛慢,好奇似的問了一句——倘若道修中的粹華之體如此特殊,那麼對付起魔修的那些陰毒邪術豈非有天大的優勢?如果多找幾個具有粹華之體的人,對戰魔修時豈非十拿九穩?
陸淮風搖首無語,谷玄則是微微嘆息著告訴他:雖然道修當中是有粹華之體,但在魔修之中卻也有一種類似的體質,被稱為「血煉之體」。而擁有血煉之體的魔修,不但可以免疫藥物的功效,還可以讓任何法術都對他起不了作用。
這後一個特點,卻是連粹華之體也比不上的優勢。
據說百年前的大魔頭陽羽,就是一名具有血煉之體的魔修,也曾經因為如此體質,而讓許多平時倚仗一身高深法術的道修對其束手無策。
幸而陸淮風的師祖方鴻煊當年劍技驚人,霸道無雙,一身修為亦已至天一境界,這才能夠攻破陽羽的金剛不壞之身,讓陽羽最終被梟首伏誅。
因有了丹藥的額外幫助,兼之秦湛悟性出眾,因此雖然秦湛並不像傅鈞那樣擁有前世記憶的優勢,修為進步的速度卻依然並沒有比傅鈞慢上多少。
每一次,僅在傅鈞升至下一個階段的次日,秦湛也同樣升到了下一個階段。
傅鈞升到意劍中期時為正月初六,秦湛升到意劍中期時為正月初七。
傅鈞升到意劍後期時為七月初七,秦湛升到意劍後期時為七月初八。
傅鈞有時候甚至隱隱有種錯覺——仿佛秦湛是故意等待著自己先提升修為境界,然後再跟隨上去,這樣既不會超越自己,也不會落後自己。
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多心了——秦湛怎麼可能為他人如此小心翼翼,收斂鋒芒,應該也是盡最大的努力去修行功法了。
而對外人來說,兩人如此不相上下,關係又遠比旁人親近,倒是一段難得的佳話。
傅鈞修為境界達到意劍後期時,已是他重生為人後的第二個秋天。
這段時間裡,雖然在丹霄派中一直平安無事,沒有任何弟子突然死亡或消失了,也未曾有機會踏出山門一步,但傅鈞總隱隱覺得,有什麼大事即將來臨。
而未出半月,陸淮風突然召見他和秦湛,命他們立即下山去長生派一趟,幫忙封印妖獸。
這次長生派所在的長壽山山底,在百餘年前被長生派首任掌門封印了一隻生性凶邪的妖獸,如今封印鬆動,妖獸蠢蠢欲動,若真的讓妖獸衝破了封印,到時不但長生派上下皆無倖免,只怕還會禍及周圍居住的普通百姓。
長生派雖然規模不大,只是一個僅有兩百弟子的小門派,但自掌門以下,眾人皆好善樂施,濟弱扶貧,頗有口碑在外。
陸淮風與長生派現任掌門尹正青亦是頗有私交,因此尹正青派出門下大弟子前來丹霄派求援,陸淮風便當即下令,讓傅鈞和秦湛前去相助,務必要幫長生派解決難題。
傅鈞與秦湛領命後,即刻隨長生派大弟子仇子丹趕赴長壽山。傅鈞順便回憶了一下前世往事,然後無奈地發現自己對這些俗務果然不太上心,只依稀記得前世奉命去處理長生派一事的人是趙致一。
不過當時趙致一似乎並沒有怎麼為難,同日便返歸,而那時趙致一的修為也是意劍後期境界。
——故而此事對於自己和秦湛來說,除非有了新的變故,否則應該不會太過棘手,也不會讓師父失望。
傅鈞心道。
而秦湛倒是天性喜動不喜靜,下山辦事只怕正合他心意——秦湛雖然面上只是一副淡然微笑、鎮定自若之態,但傅鈞在御劍飛行的過程中偶然掃視了秦湛一眼,便能看出他心情其實頗為怡然。
長壽山距離丹霄山並不算太遠,未過半個時辰後便已乘劍到達,在山頂道觀門前徐徐降落。長生派掌門尹正青親自率眾在大門外迎接他們,先表達過謝意後,便開始細說詳情。
這頭被封印在長壽山底下的妖獸原是一名赤狐妖,曾經喜歡變作人形,憑藉人身禍害了無數年輕女子的性命,後來被長生派首任掌門闕明遠一擊之下重傷瀕死,狐妖大為惶恐,急忙叩首認罪,闕明遠心慈手軟,見它有悔過之心,便饒過它一命,卻又施法將它封印在山底,說等到它真心悔悟的那一天,封印便會自然消失,放它出去。
但一百多年過去後,狐妖非但沒有悔悟,反而心懷怨憤,盤算趁著封印鬆動之際,破陣而出,並且揚言說它出去之日,便是長生派所有弟子血流成河之日。
因此,長生派掌門尹正青才會請陸淮風幫忙封印狐妖。
闕明遠用的封印之法是一個名為「地靈封印」的陣法,但這陣法因為經歷了百餘年的風吹雨打,靈力逐漸流失,故而今時封印已經開始有鬆動之兆了。
為今之計,只需再次注入大量靈力,陣法便會恢復如初,固若金湯,叫那狐妖無法再生出任何妄念。
而長生派上下,只有掌門尹正青一人有這個能力,但光是尹正青一個人還不夠,必須兩個人一同注入靈力,才能讓陣法保持均衡,否則若是只有一個人,陣法可能不會加固,反而會崩潰。
傅鈞聽完解釋後,只覺得此事並無什麼難處,只需要消耗一些靈力而已。
而他和秦湛齊力施為,將靈力凝成一線,緩慢地注入陣法中足足一個時辰後,便見眼前紅藍兩道光華一閃,隨後陣法變回了完好無缺、光彩流溢的樣子,封印也被徹底加固了。
尹正青大喜,對他們鄭重道謝,又想請他們留宿一晚,也好開一場慶功之宴。
傅鈞尚未回答,秦湛卻已目光微微一轉,不動聲色地瞟了他一眼後,遂以師命在身為辭,巧言如簧,婉謝了尹正青一番好意,就此告別。
尹正青再三挽留不果,只得親自送行,又拿出不少補充靈力的丹藥,贈送給兩人作為謝禮。
啟程離開長壽山後,站在劍上飛行之際,秦湛微微含笑問傅鈞:「趁此機會,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傅鈞略微一怔,漠然道:「你不是對尹掌門說了,有師命在身,故而必須早早回去?」
秦湛輕輕一笑:「那只是對他的說辭而已。你又不喜歡這種應酬之事,我自然得找個藉口趕緊脫身。」
傅鈞沉默了一瞬,忽然道:「假若這次只有你一人,你是不是會留下來參加慶功宴?」
「那倒也不一定。」秦湛仿佛明白他想問什麼,柔聲道,「與你相比,整個長生派都不重要。而且你知道,我不喜歡浪費時間去做沒有太多利益的事。長生派就連掌門的修為也不過與你我相若,其他人更是不足掛齒,想來日後也不會對你我有什麼影響。」
傅鈞側首看了一眼一臉溫和微笑的秦湛,沒有再說話。
他知道秦湛雖然做事都會考慮對自身是否能帶來利益,但也並不會目光短淺,只局限於近前的微末利益,很多時候都是會精心計算到很久以後的變化,心思之深遠勝常人,所以才被丹霄派一眾弟子譽為「機敏無雙,智高過人,尤有先見之明」。
長生派雖然目前勢微,但掌門尹正青與陸淮風卻私交甚好。秦湛若與尹正青打好關係,事後尹正青有極大可能會在陸淮風替他說好話,於秦湛盡力博取陸淮風歡心一事上豈非大有助益?
而且前世在陸淮風死後,秦湛能夠力壓眾人,登位為新任宗主,並叫眾人心服口服,也是因為這些累年積攢下來的人緣,竟是罕見的無人對此有異議。
以秦湛的性格,對於這種並不損害自身、卻有可能得到益處的事,又怎麼可能不樂意去做?
……如此輕描淡寫,到底也只是不想讓自己有任何負疚。
但秦湛既然這麼說了,傅鈞也不會去拆穿他。
只是心境到底略生波瀾,無法保持平靜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