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立威,也是因為道修三大正派與三大邪派當中,目前只有丹霄派曾經受到滅天教的侵襲,而如今六大派齊聚清虛山頂、商議如何圍剿滅天教餘孽的消息早已傳得人盡皆知,故此薛燼等人便想給六大派一個下馬威。
上次的丹霄派既然屬於正派,與太華宮、天清觀一向同氣連枝,這次便從三大邪派之中挑選一個。冥王宮與玄陰派所在之地向來隱秘,兩派中在外行走的弟子更是寥寥無幾,那麼便只有近來行事頗出風頭的琅邪谷了。」
秦湛忽而嘴角輕輕一翹,似諷似笑:「其實我這次出來,也是肩負著一個去清虛山上探聽虛實的使命。當然,等我回去魔域後,究竟要跟薛燼說些什麼,也全由我一人做主。」
「……」傅鈞默默無語。滅天教會派人去清虛山探聽虛實這件事,他並不是很意外,因此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反應。
他暫不做聲,思緒卻不由轉到另一件事上。從八月二十二到九月初八這十餘日內,秦湛有事外出,而他自己也沒有閒著,卻是下山四處打探了一些有關於昔日白逸飛與嚴玉英的事跡。
雖然外人未必能知道多少內情,但白逸飛與嚴玉英確實皆是二十多年前道修界的後起之秀,也頗有幾件出名的事跡。
尤其是嚴玉英,因為是女道修中難得的佼佼者,身份亦是太華宮前代宮主嫡傳弟子,容貌又美,修為又高,當年不知有多少大好青年對她心生傾慕之情,惟願娶她為妻,卻都未能得她多看一眼。後來傳出白逸飛抱得美人歸的消息,還有很多有志青年不服氣,找上門去向白逸飛討教,卻被白逸飛逐一打敗,這才偃旗息鼓。
然而白逸飛和嚴玉英結為夫婦後,卻在一兩年之內便雙雙英年早逝,令人頗為唏噓。
嚴玉英據說是對戰魔修時不幸身亡,而白逸飛的死便無人知曉詳情了,頗有好些人猜測他是為妻子殉情。至於兩人之間是否育有一子名為白雲蔚,似乎並沒有人聽說過。
但也不能就此否定白嚴夫婦一定無後,因為根據年齡來看,假若白雲蔚確實為白嚴夫婦之子,那麼嚴玉英恰是在生下白雲蔚後不到一月便已身故,因此外人未必知道白嚴夫婦還有這麼一個兒子。
傅鈞暫且無法證明秦湛說的是真話,但也無法證明秦湛說的是謊話。
眼下想要得知真相,也許只有等到燕飛與陸淮風親口對質了。或者找到當年真相的知情人——嚴玉英唯一的胞弟嚴青,然而嚴青也早已失蹤二十二年,似乎還是在嚴玉英身亡的同年失蹤,如今或許業已不在人世了。
「你在為何事煩憂?」耳畔響起秦湛溫柔關切的問話聲。
傅鈞收斂心神,卻只言道:「沒什麼。」燕飛的事,秦湛雖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他必須自己單獨查清事實真相。
秦湛見他不說,也並不強迫他,溫言道:「若有什麼是我能夠幫忙的,儘管告訴我。」
傅鈞漠然一應。
晚間傅鈞並未選擇入睡,而是一直打坐調息,意圖將精氣神皆沖至頂峰,以備明日不時之需。秦湛也識趣地不曾打擾他,只在一旁為他護法。
次日尚未至天明時,傅鈞便已決意動身前往清虛山。雖然六大派約定聚集的時間是午時,但他和秦湛既然不方便顯露真身,又不想引人注意,自然得先一步過去。
待得傅鈞和秦湛施展御劍飛行術抵達清虛山時,山頂早已聚集了不少人,烏壓壓的宛如一片片黑雲,俱都是一些小門小派或者無門無派的末流道修。
雖然今日是六大派齊聚商討魔修之事,主角絕對是六大派的人,但其他門派聞訊之後也紛紛趕來旁聽,以表心意。
傅鈞和秦湛早已施法變換外貌,隱入人群之中。此時傅鈞外形是一個三十多歲、相貌平庸的壯年男子,看上去只像一名處處可見、最普通不過的低等道修;但秦湛卻不但將容貌變得極其醜陋,而且還在臉上幻化出無數道縱橫交錯的疤痕,一張臉龐凸凹不平,愈發顯得觸目驚心,神鬼莫近。
傅鈞見到秦湛變幻出來的容貌,雖然素來心性堅毅,並未被驚嚇到,但也禁不住皺眉問道:「你為何變成這般模樣?」
秦湛似乎不以為意,只在唇角浮起一絲頗含興趣的笑意:「看看對方對我如此丑面的不同反應,或驚嚇或厭憎,豈非有趣?」
「……」傅鈞對秦湛這種惡趣味簡直無話可說。
易容術與隱身術一樣,只要不是遇上修為同等或以上的道修,便不會被識破真容。秦湛的假容雖然丑得驚人,讓人做不到過目即忘,但一般人應該也不會聯想到秦湛本人身上去。
除了容貌以外,傅鈞和秦湛還將全身氣勢收斂,偽裝成兩名修為不高的道修。
他們兩人雖然悄無聲息地站進人群之中,但周圍之人發現秦湛的相貌後,俱都紛紛驚呼一聲,不少人立即往旁挪動,遠離他們。
秦湛面對周圍眾人的嫌惡,依舊氣定神閒,嘴角始終含了一縷微笑,甚至悄然以「密語術」對傅鈞點評道:「就憑這些人的修養心態,難怪一直寂寂無名,沒有什麼成就。」
傅鈞不置一詞,對秦湛喜歡捉弄人的行為頗感無奈。
他默然站在原地,抱元守一,等候著午時來臨。
到了辰時初刻,除了道修六大派以外的其他門派俱已齊至清虛山頂,甚至幾乎被滅門的純陽派、錦雲觀等也派了幾名弟子來聽候差遣。
巳時一過,六大派也先後到臨。
最先到的是天清觀一派,由觀主靈煦真人領頭,走在靈煦身旁兩側的是靈和真人與靈音真人,身後跟著明儀等一眾後輩弟子。
其次,太華宮宮主藍玦率領大弟子沈白修等人亦紛紛降臨山頭。
傅鈞在沈白修的身旁看到了神采飛揚的好友辛玖,卻苦於自己現在已是叛派弟子的身份,怕會連累辛玖,因此不能上前招呼,也唯有隨著好奇的群眾多看兩眼,遂即收回目光,神色一直不動。
在太華宮之後,第三個到來的卻是三大邪派之中的琅邪谷。
傅鈞還是第一次見到素來深居簡出的琅邪穀穀主斷滄浪,只見此人外貌大約三十來歲年紀,看似相貌堂堂,眉目俊朗,眼神卻顯得極不端正,面上更是隱隱透出一絲邪氣來。
傅鈞看了斷滄浪一眼,心中便不自禁地暗道:有這樣一位谷主,難怪會縱容出「毒王」陰雩那樣的人來。
他的另一位好友杜熠琛雖然出身於琅邪谷,不過一向跟同門不大來往,只醉心於鑽研醫術,因此傅鈞將斷滄浪身後一眾琅邪谷弟子掃視了一遍,並不意外地發現杜熠琛不在其中。
琅邪谷之人來了不到一刻後,丹霄派門下眾人也到了——以宗主陸淮風為首,四大長老位居其次,其後眾弟子中帶頭的卻是策劍長老謝天朗的大弟子杜琪風。
傅鈞看到杜琪風的面容後,陡然間心頭一震——自從他與秦湛叛離師門後,師父門下五名親傳弟子便已蕩然無存,所以如今便只能由杜琪風領頭第九代弟子了。
……師父身為丹霄派宗主,如今身邊竟無一名親傳弟子侍奉左右,豈非憾事?
傅鈞心中正自五味雜陳,倏然只感到自己的右手被輕輕捏了一下,同時聽到耳畔傳來秦湛以「密語術」發出的聲音,輕柔婉轉,卻有著一分決絕的意味:「即便現在你想回去,陸淮風也不可能再承認你這名弟子。」
傅鈞閉了閉眼,復又睜開。一瞬之後,他神色冷峻,也以「密語術」回答秦湛道:「我知道。」
「無論何時,你還有我。」秦湛輕聲說完,便不再多言。
傅鈞亦是凝默無聲,只是安靜地舉目眺望著前方。
在杜琪風身後,傅鈞見到了不少昔日的熟人……有同樣是謝天朗弟子的林懷漱,與他同一年進入內門的師姐聞語,以及曾經盡心竭力幫助他與秦湛逃離丹霄派的師妹陸雯華。
但往事不可追尋,人生只能一路前行,傅鈞只是掃了眾人一眼後,便不再多看,免得徒添傷感。
緊隨著丹霄派之後,下一個到臨的卻是玄陰派眾人,一出現便讓眾人紛紛發出一聲不小的驚嘆——只見玄陰派一干弟子俱是白衣飄飄,而且大多數竟是女子,貌妍者若仙女臨凡,貌陋者似鬼魅現身,然而站在最前頭的卻是一名少女,身披一襲勝如霜雪般的純白長裙,一張紅潤的臉龐如同蜜桃般明媚動人,雖然稚氣未脫,但也是個十足的美人坯子,而她粉嫩的櫻紅雙唇正自微微上翹,露出一縷甜美可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