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傅鈞見狀,不由出聲詢問道。
「沒什麼。」秦湛立時斂起神色,安撫地沖他一笑,只是嘴角的笑容卻極為淺淡,而笑意更是沒有達到眼底去。
傅鈞見秦湛明顯是藏有心事,卻不肯直說,著實有些納悶,不由尋思起來,驀然間心頭一跳,明白了秦湛這樣神色倏變,是為了什麼——
……在三年前,他剛剛重生於世,也是這個世界的他們剛剛經歷了內門弟子幻境試煉之後,他告訴過秦湛,在幻境之中,他看到秦湛殺了許多人,包括師父與他結識的好友,以及最終還有他自己。
也是因為那樣的幻象,所以他才會對秦湛一直心懷敵意,難以釋懷,並且為此而態度轉變,不復往常。
……但在今時今日,秦湛顯然已經剛剛知道了,當年他說的,那些在幻境裡所經歷的一切,並非真相,而是謊言。
因為他天生具有粹華之體這般特殊的體質,既然能夠免疫像駱雷這樣高階魔修的噬魂陣,又怎麼可能中了區區丹霄派意劍初期弟子的低階幻術?
雖然已經明白了秦湛隱忍不發的心事是什麼,但傅鈞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就算想要解釋,卻又覺得未必便能比眼下的情形更好。
若是秦湛僅僅是認為他是在說謊,倒也還沒什麼,頂多是對他感到失望憤懣……但若是秦湛想要追究這謊言背後的原因,以及他的仇恨究竟從何而來……那樣的話,傅鈞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應對了。
而且此時此刻,周圍皆是刀光劍影,也實在不是一個可以詳談的好時機。
傅鈞心緒微微起伏,而秦湛一時間也並未說話,四周暫時陷入了一片安寧之中。然而這份安寧也只是持續了短短一瞬,便被一個滿含威儀、震懾人心的聲音打破了:「駱風、駱雷兩兄弟竟然已經死了?」
傅鈞聞言立即收斂心神,瞧向出聲之人,卻發現項晟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們面前,所在的位置距離他們不足一丈。
項晟面上微含詫色,卻並沒有太多憤怒之情,只是目光猶若尖銳的荊棘一般,緩緩掃視過他們兩人的全身上下每一寸方位。
傅鈞尚未出聲,只見秦湛搶先一步開口道:「不錯,他們都是被我所殺。想不到區區駱氏雙魔,也不過如此而已。」
而秦湛說話的同時,甚至放開了傅鈞,並且向前邁出一步,似乎有意無意地擋住了項晟的目光。
傅鈞不由向秦湛望去,卻只是看到秦湛看似鎮定自若、實則如臨大敵的側臉。他心中微微一動,卻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嚴格來說,駱風是被秦湛殺的,而駱雷也確實是死在秦湛的最後一擊之下。秦湛的這兩句話,雖然有點把所有功勞攬在自己頭上的意思,但傅鈞卻也不會去跟秦湛計較這些。
「哦?」項晟卻暫時沒有動手之意,只是繼續饒有耐心地問道,「駱風、駱雷的修為雖然不算高,但一個號稱毒魔、另一個號稱幻魔,運用毒蠱與幻陣的本事倒是還算不錯,即便是本座,也得稍稍費上一點功夫去化解。你年紀輕輕,修為也不過是剛至心劍初期境界,竟然能在他們的毒蠱與幻陣之下毫髮無傷?」
「駱風的毒蠱雖然厲害,卻偏偏對我無效。至於駱雷的幻陣,」秦湛淡淡回道,「更是傷不了我半分。如此一來,他們憑仗的本事皆發揮不了效用,又焉得不敗?」
項晟聞言,又認真打量了秦湛幾下,神情似笑非笑、似嘆非嘆道:「有趣,倒是個好苗子。」話鋒忽又一轉,「既然如此,不如也讓本座試一試你的本事!」
話聲一落,項晟已是從掌心中發出一團紅霧,鮮艷似血,卻又勝如流星趕月般的飛速,眨眼間已經逼至秦湛面前。
秦湛急忙側身閃避,同時發出劍氣抵擋紅霧。
傅鈞見狀,也疾步上前,催動劍氣相助秦湛對抗強敵。
只是項晟的強大程度,卻遠遠超出傅鈞的意料,縱使是與秦湛雙人合力,傅鈞依舊覺得迎面撲來的那股衝擊力震得自己全身發麻,四肢幾乎在一瞬間失去了力氣,實在穩不住身軀,頓時踉蹌著直往後退,只能勉強控制住自己不至於狼狽地跌倒在地上。
而秦湛比他靠前,更是直面承受著項晟的攻擊,不但跟他一樣後退數步,身軀搖搖欲墜,更在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來,登時面如金紙,氣色慘澹。
——一個擁有凝血後期境界修為的魔修,果然不是目前的自己可以抵禦得住的。若是前世二十五歲的自己,未必不可一戰。
傅鈞心念電轉,卻見瞬間一道身影從天而降,落在他和秦湛的身前,同時只聽來者冰冷如霜刃、同時又隱含著薄怒的聲音響起:「你的敵人是我一個人,休要對小輩出手!」
來人卻是傅鈞和秦湛的師父——丹霄派當今宗主陸淮風。
項晟見到陸淮風,似乎毫不驚訝,只是輕輕挑了挑眉,道:「本座那座『威靈寒焰陣』果然還是困不住你麼?不過也是,你畢竟是方鴻煊的嫡傳徒孫,總不能比姓方的差得太遠了。」
傅鈞知道,「威靈寒焰陣」是高階陣法之一,品級為一至九階之中最高等級的九階,世間罕有,威力驚人。
入陣之人會陷入一片洶湧火海之中,雖是火海,卻冰冷得勝過極北之巔的霜雪,故而名為「寒焰」。
這股寒焰可以直接侵入人的肌膚,將對方的血液骨肉全部燃燒成灰燼,不留一絲殘渣。
不過入陣之人既然是陸淮風,自然不會敗在區區威靈寒焰陣之下。但即便如此,陸淮風要破解威靈寒焰陣,還是頗費了一番功夫,因此才會讓項晟有機會找上傅鈞和秦湛兩人,非但說了一通話,還小試了一下兩人的功夫。
只是如今陸淮風既然趕到,傅鈞和秦湛作為弟子,便自然讓出了位置,態度恭謹地退至一旁。
對他們這樣自覺的舉動,陸淮風滿意地略一頷首,繼而目視項晟,容色凜然:「我雖不及師祖那般震古爍今的成就,但這身修為用來對付你,也是綽綽有餘了。」
「越是無知小輩,才越會說一些愚昧可笑的大話!」項晟冷哼道,「便讓本座來好好教訓你一下,讓你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陸淮風不再出言,直接以掌心中發出的皓白劍氣做出最直白的回答。
項晟也並不遲疑,繼續發出如連珠炮一般的紅霧,通通飛擊向陸淮風身上的要害部位。
傅鈞在一旁凝神觀戰,雖然因為陸淮風與項晟此時的修為還是比他高出兩三個階段,因此過招的速度難免有些太快,讓人頗有些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但傅鈞已是隱隱感覺到,陸淮風正在逐漸步入下風。
「怎麼了?可是覺得後力不繼?」項晟突然出聲道,一面繼續與陸淮風接招,一面神態卻依舊好整以暇,仿佛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之前十五在你心口處造成的重創,你雖然強撐到了此時,但魔氣緩慢侵入身體裡的滋味,卻不是那麼好忍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