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琴摸著肚子微微出神,她如今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走起路來沒有多久就會覺得累。
「寧琴,我們要走了。」許慕白推門進來,看著如今行動不便的寧琴微微猶豫。「如今,你這身子實在不適合長途奔波,可是祥王勾結敵軍之事已經暴露,如今聖上暴怒,祥王府更是人去樓空。父親為祥王做事多年,此番必要受到牽連,我們是必走不可。」
「嗯。」寧琴迎上去,「我都明白,我早讓丫鬟將行李收拾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
許慕白就握著寧琴的手,想要說什麼,卻覺得言語都是無力,最終沉默下來。
夜深的時候,許家一家人就坐上了離開安城的馬車。許家人口簡單,不夠是許老爺,許夫人,再加上許慕白和寧琴。其他人都不在安城,而是住在遠在余城的本家。下人也不過帶了四人,再加上一個為寧琴準備的產婆。
天蒙蒙亮的時候,馬車趕到了城門口。
「官兵在徹查,除了有手諭,一律一許進不許出。」派去打探情況的一個家丁趕回來,對著馬車裡的許家人說。
徐老爺長嘆了一聲,說:「想我許家世代名門,沒想到破落在我手裡。」
「老爺,不要這麼說。」許夫人勸他,可是她自己也是一臉愁容。
徐老爺緩緩搖頭,道:「一步錯,百步錯,沒有想到這兩王之選上老夫竟是錯得離譜。如今淪落到趁夜跑路的地方,更是被堵在這裡,想走也走不了。」
「父親,您不要太過憂慮了。這加大巡查力度也未必不許咱們出城。許是暗中攔著其他什麼人,不若一試。」
沒有他法,徐老爺只好點了點頭。
家丁去跟守城的官兵交涉,又暗中給了一大把銀票。這才跟守城的官兵頭子搭上了話。
「把車門打開,瞧瞧車裡可有朝廷要犯。」官兵頭子說。
「好咧!」家丁應下,急忙告知許家人。許家人便打開車門,也不下去,讓官兵查看。這馬車裡面雖然十分寬闊,但是布置也簡單。更是做了四個人,從外面看也是一目了然。
幾個官兵的目光在車上的四個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寧琴的身上。許慕白察覺,十分不悅,便往前傾了傾身子,將寧琴擋在身後。寧琴這個時候肚子卻突然疼了一下,她忍著疼痛,配合地向許慕白身後躲了躲。
「躲什麼躲!」官兵頭子看著寧琴,說:「喂,就你!出來出來,我怎麼看你那麼像朝廷要犯!」
許慕白急忙說:「這位軍爺辛苦,只是內人身懷六甲,實在是不方便,還請軍爺行個方便。」許慕白又是對下人使眼色,下人立刻湊到官兵頭子面前,又往他手裡塞了幾張銀票。
「大膽!這是做什麼!竟敢賄賂本大人!我看那個孕婦像極了朝廷要犯!孕婦大著個肚子最容易假扮,快下車讓我檢查!」官兵頭子說,他聲音不小,立刻引來很多人注目。
寧琴握著許慕白的手,微微搖頭。
許慕白明白她的意思,卻也無法,只好先一步跳下馬車,然後托著寧琴的手,把她接下來。
拋頭露面不僅對閨閣女子不當,而且對出嫁了的婦人而言也是不雅。更何況此時的城門口人蛇混雜,什麼人都有,而且寧琴又是挺著個大肚子的特殊時期。可是如此形勢,寧琴也只好一邊忍著陣痛,一邊忍著各異的目光從馬車下去。
許慕白已經是強忍著怒火,仍在馬車上的徐老爺和徐老人更是唉聲嘆息。
他們是世代名門的許家啊!怎麼就淪落到這種地步!這成何體統啊!
「嘖嘖!」官兵頭子望著寧琴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也不知道是真孕婦還是假孕婦……軍爺我……」
「你這樣的人也配自稱『軍爺』!」一聲冷喝響起,眾人抬頭去看,只見一個一身戎裝的肅容青年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他風塵僕僕,臉上帶著怒色。
守城的官兵自然對他不陌生,官兵們立刻迎上去,連聲說:「丁將軍,您回來了!」
「來人,將他綁了押進大牢!」丁縱怒。
城門口堵滿的人瞧著馬背上的人本來就眼熟,再聽官兵們喊他「丁將軍」,自然知道他就是大將軍丁縱!一時間也都迎了上去。
丁縱對眾人點頭,然後目光緩緩落在寧琴身上。視線下移,落在她挺起的肚子上,丁縱喉嚨動了動,這一瞬間,一種苦澀抽絲剝繭般舒展開來。
當初,高高在上的寧府嫡長女,像女神一般出現,而且她的心裡居然有自己!那些個相遇的日日夜夜,寧琴就像是丁縱的一個夢,既個美夢又是噩夢。她的心思他都懂,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甚至連正眼都不敢看她!他不敢告訴她自己心中的愛意,甚至連站出來拒絕的勇氣都沒有。他告訴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成為可以配得上她的男人,給她全天下最好的一切!
可是他看著她出嫁,那一日十里紅妝,他卻喝得爛醉如泥。夜裡不由自主站在許府門外整整一夜。
縱使如今他擁有了曾經想要的一切又如何?終究是遲了。她已是別人的妻,又有了別的男人的骨肉。
寧琴抬頭遙遙望著丁縱,心下悵然。上一次見他是什麼情景?寧琴竟然記不清了,只知道她平淡的生命里因為這個人的突然出現,染上了別樣的色彩。可是這個人終究是在她的生命中抽離開來。那些關於他的最後的日子,只是無盡的等待和苦澀。
寧琴曾固執地等待,等他一個回頭,等他一個答覆。如果他朝她伸出手來,她將會勇敢地遞出自己的手,從此以後日月為媒、天地為家。如果他望著她拒絕,她也會笑著祝福,從此陌路不相逢。
然而,她什麼也沒有等到。
記憶里,他甚至從來沒有睜眼看過她。他猛地出現在她的生命里,卻又連個告別都不給地退場。在這一場相逢里,她早已經歷了盛開和枯萎。
「寧琴?」許慕白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握著她的手,「有沒有不舒服?」
寧琴抬頭,撞進許慕白滿是擔憂的眼。
「沒事,只是快生下小慕白了。」她便笑,溫柔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