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秀川他們幾個走後,蕭四明再無睡意,去洗了把臉,讓警衛排長陳得勝跟著,去野戰醫院看望傷員。
奇襲太原機場戰鬥,速戰速決,打的非常出彩。但是,這畢竟不是依託既設偽裝陣地的伏擊戰,傷亡是不可避免的。日軍飛機起火燃燒爆炸時,機載彈藥殉爆,飛機殘骸、彈片瞬間就變成了殺人利器,加上臥虎山日軍用炮彈、重機槍實施火力攔截,負責炸毀日機的一連和搶運機場彈藥、油料的輜重隊、新兵隊、支前隊都有傷亡。
阻擊日軍增援機場的二連、三連,雖說火力兇猛,先敵開火,但日軍士兵的戰鬥素質高,最後的拼死頑抗,那也是開槍就有,照樣能給打阻擊的戰士們造成傷亡。
只不過奇襲太原機場的戰果太大,從戰果評價角度講,傷亡可以忽略不計,影響不到部隊士氣!
犧牲的7名烈士運回到桑樹坪後,停放在村頭的土地廟裡,準備天黑後部隊轉移前下葬.
此戰,獨立營打的漂亮,撤的瀟灑,是完勝。烈士遺體都能運回來安葬,傷員也能運回來救治。
這本身就是一件能夠提高戰鬥力的事情!
打仗麼,犧牲是常有的事兒,怕就怕死後暴屍荒野、受重傷無人救治!
獨立營野戰醫院設在桑樹坪村偽維持會長家裡。
這裡雖然是偏僻的山村,但畢竟距離太原太近,平常年景村里人都可以到太原城去找份工作,或者幹個小工,手頭比較寬裕。象偽維持會長這樣的財主,家裡的房子建的是很不錯的,窯洞都是磚砌的,房子也是青磚藍瓦,很氣派。
野戰醫院設在磚砌的窯洞裡,小鬼子飛機隨便投彈掃射,也影響不到給傷員做手術、換藥。
野戰醫院院長王道自從回到桑樹坪後就一直在忙,忙著做手術、忙著給傷員處理傷口。
野戰救護隊這次發揮了作用,在隊長徐如萍帶領下,冒著日軍的炮火搶救傷員,沒有在戰場上遺留下一個傷員、一具烈士遺體。
抗戰年代的八路軍野戰醫院,缺醫少藥,根本就談不上治癒率。不要說重傷員了,輕傷員也很容易傷口感染導致死亡!受傷後能活下來並重上戰場的,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奇蹟!
好在前幾天蕭四明從太原城裡帶回來了那麼多的藥品和醫療器械,獨立營野戰醫院的條件現在很好,在整個八路軍系統里可能都是獨一無二的。
有藥品,有日本製造的醫療器械,有協和醫學院畢業的高水平的王道院長在,獨立營傷員的痊癒率肯定是比較高的!
傷愈歸隊的都是老兵,都是部隊的骨幹!
獨立營現在的連排骨幹幹部,絕大部分就是685團平型關大戰後在師野戰醫院治療痊癒的傷員。而這些幹部之所以能那麼快地痊癒、重歸部隊,沒有象歷史上那樣失散在地方,一個主要原因就是蕭四明從藏山祠接敵開始,打的都是勝仗,繳獲了日軍戰場救護的藥品!
獨立營現在還沒有開創自己的根據地,還屬於游擊作戰,傷員救治和轉移,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蕭四明急於東進,就是想打下一塊屬於自己的抗日根據地,把屁股坐穩。那樣的話,軍工生產可以搞了,幹部訓練可以搞了,野戰醫院也有個穩定的環境,可以讓傷員們安心養傷。
到野戰醫院時,王道正在上手術,幾個野戰救護隊的女兵穿著白大褂,在院子裡拉了幾根繩子,涼嗮傷員們脫下來的浸透鮮血的衣服和換下來的繃帶。
看見蕭四明,幾個女兵都規規矩矩地給蕭四明敬禮喊報告,然後七嘴八舌地問候。
這些女兵,都是從盂縣招收的具有小學、初中文化程度的姑娘,年齡都不大,和蕭四明大小差不多。但蕭四明是走過長征的紅小鬼、奇計百出、戰無不勝的八路軍獨立營營長兼教導員,是獨立營的領頭人、主心骨,這些正當青春年華的女兵,看蕭四明時都是一臉崇拜,忍不住小臉兒就會發紅。
要不是獨立營的幹部戰士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一點蕭四明和梅瑩的事兒,說不定哪個滿腦子夢想的女兵就會勇敢地去找蕭四明匯報思想的!
敢參軍打鬼子的姑娘,都是有理想、不怕死的好姑娘!
梅瑩也在野戰醫院,她是被徐如萍喊來幫著照顧傷員的。
聽見女兵們敬禮報告聲,梅瑩從一孔磚砌窯洞裡走了出來,依靠在窯洞的門框上,看著院子大門口的蕭四明,柔柔地問了聲:「你來了?」
就這低低的、柔柔的一聲「你來了」,聽在蕭四明耳朵里,卻是那麼清晰,簡直就象是嘹亮的軍號聲!
蕭四明三步兩步就到了梅瑩跟前,那速度快的,讓一直跟在他身後的警衛排長陳得勝一溜小跑都攆不上!
四目相對,梅瑩的俏臉微微紅了一下,就開口報告說6個重傷員已經有兩個做完了手術,一個正在做手術,需要手術的還有兩個,一個不需要手術。剩下的十四個輕傷員情緒穩定。
犧牲7個,傷了20個,相當於一般八路軍部隊的一個排了!
蕭四明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這還是奇襲戰,事先動用了毒氣彈,還出現了這麼多傷亡,難怪蕭四明心裡發疼了!
事實上,傷亡數字昨天晚上撤退行軍路上蕭四明就已經知道了,此時梅瑩再報告都已經晚了,就這,此時再聽,蕭四明還是有點疼!
沒辦法,這是戰爭,你死我活,子彈不長眼睛。
攻打測石站時,獨立營傷亡了22人,其中犧牲10個,傷了12個。這12個傷員到現在都還留在馬坊一帶隱蔽養傷呢!
梅瑩補充報告說,這20個傷員中,有9個是桑樹坪村支前的老鄉,其中兩個是維持會的保丁。
不用說,這些支前老鄉都是被日機燃燒引起機載彈藥殉爆迸飛的彈片劃傷的。他們沒有戰場經驗,在那種情況下,傷亡率自然要高一點。
犧牲的七個烈士中,有三個桑樹坪村支前的老鄉,全都是被彈片擊中要害當場犧牲的。
見蕭四明沒有吭聲,梅瑩又小聲報告說,有兩個重傷員從昏迷中醒來了,情緒不好。
蕭四明就問是什麼情況?
梅瑩說這兩個重傷員一個叫馬萬祥,是盂縣參軍的,一連一排的戰士,左臂被炮彈炸飛了,止血包紮處理後,不用手術了,但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問什麼都不說。另一個重傷員是一連二排的副班長,叫劉樹成,是盂縣營救出來的原17師散兵,陝西人,左腿被臥虎山上打過來的重機槍子彈打斷了,第一個做的截肢手術。剛才醒過來後,見左腿沒了,掏手槍自殺,幸虧被發現制止了。
這是重傷致殘了,難怪傷員心情不好!
蕭四明沉默了一會兒,說到:「帶我去看看!」
梅瑩此時正是心裡偷偷地熱戀蕭四明的時候,見了心上人,不知道有多少話想說。可惜,此時梅瑩卻顧不上多說一句貼心話,也顧不上眉目傳情,轉身領著蕭四明進了窯洞。
進到窯洞後,梅瑩搶先說到:「劉班長、小馬,蕭營長來看你們了!」
劉樹成身上的麻藥藥勁兒應該還沒完全消散,疼痛感還不強烈,掙扎著要坐起來給蕭四明敬禮!
馬萬祥沒有進行手術,傷口清理止血包紮後躺在炕上,疼的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子,聞言轉過了臉。
梅瑩很善於照顧傷員,說完就走過去扶著劉樹成,不讓他敬禮,讓他躺好,然後又去用毛巾把馬萬祥額頭上的汗珠子擦了擦。
蕭四明查看了一下劉樹成和馬萬祥的包紮,然後在炕邊坐了下來,掏出煙點上吸了兩口,這才說到:「打仗受傷是很正常的,養好傷照樣可以上戰場殺鬼子!八路軍戰士死都不怕,一點傷算什麼?值得開槍自殺或者一言不發麼?要死也死到戰場上去,和小鬼子同歸於盡,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漢、真正的勇士!」
劉樹成說:「腿沒了,成殘廢了,也成累贅了,我不想拖累部隊!」
蕭四明沒有接劉樹成的話頭,轉向了馬萬祥:「你呢?怎麼回事兒?丟條胳膊就把魂兒丟了?」
馬萬祥總算是說話了,由於傷口太疼,說出的話顫顫悠悠的,有點象拉鋸一樣:「我胳膊沒了,不能打槍拼刺刀了,成廢人了,八路軍不會要我了。部隊轉移後,肯定把我留下隱蔽養傷。再遇到小鬼子,我不怕死,怕被俘虜!」
原來兩個人的想法都一樣,都是怕八路軍不要他們了!
蕭四明一下就站了起來,哈哈大笑,指著劉樹成和馬萬祥說:「你這兩個同志,想偏了!獨立營沒有丟下傷員的規矩,部隊走到哪,傷員帶到哪!你們別想著上次那12個傷員留在馬坊隱蔽養傷就是被部隊丟下不管了,沒那回事兒!咱們回頭還要回到馬坊去,把他們帶上的!因傷致殘,那是打鬼子立功的標誌,是英雄,獨立營怎麼可能丟下自己的英雄呢?再說了,少條胳膊就不能打鬼子了?120師的賀炳炎旅長就是獨臂將軍!少條腿也沒啥,將來我們想法去弄個假肢接上,照樣走路!」
劉樹成嘴一趔,差點哭出來:「營長,你日哄俄呢!」
蕭四明說:「好你個劉樹成,慫包!我告訴你,少條腿肯定不能在戰鬥連隊了,但你去給老子守後方總成吧?回頭我們創建了自己的根據地,建設自己的兵工廠。你去給老子守兵工廠去!別說你少條腿就不能打槍了!」
這一說,劉樹成登時就有了精神,竟然一下從炕上做了起來,大聲說到:「保證完成任務!」
蕭四明點點頭,轉向了馬萬祥:「你呢?」
馬萬祥疼的汗珠子直滾,但還是回答到:「我活是八路軍的兵,死是八路軍的鬼!」
蕭四明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囑咐劉樹成和馬萬祥好好養傷,爭取早日痊癒歸隊!
又看了其他傷員後,見王道還在上手術,沒時間見他,蕭四明交待魅影說,部隊晚上就要轉移,留給王道的時間並不多,他得趕在部隊出發前,把必須做的手術做完,保證傷員能隨隊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