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立本本來就是個人來瘋,這下子看大家都注意到自己了,就更加得意了:「這個劉德彪怕三叔知道真相,就灌醉了他,等到到了縣委,卻又說他酒醉了,紅著臉見人不好,就讓他在大門外樹邊蹲著。他仗著自己說一口四川話,就去冒充縣委書記的堂弟。趁著縣委書記不在辦公室的時候去,便於他打著縣委書記堂弟的旗號,去見縣委辦公室趙主任,說自己是從這裡路過,沒見著縣委書記堂哥,就把自己家鄉的特產,一罐『卑縣豆瓣』麻煩他交給李書記。這麼個小事,趙主任當然願意辦。這樣,他就又誆騙趙主任親自把他送到大門口。所以,在三叔看來,趙主任對他非常客氣,不過這個客氣,不是因為他所說的什麼集資,而是因為他是李書記的堂弟,趙主任說,『那是好事』,也不是說集資是好事,而是說,從家鄉帶來的特產,是李書記喜歡的,李書記會喜歡,那是好事!你大概不記得,我那天一直跟蹤著你們呢!」
夏金政這才想到,說:「哎!我那天好像是看到你了!又一想,你怎麼會在哪裡呢!就沒在意!」
胖子一直聽著,故意裝得滿不在乎:「你就編吧!編吧!你家裡沒錢入伙吧!所以故意編個故事,阻止別人入伙!你是嫉妒大家賺大錢吧!」
「你放你媽的胡屁!我嫉妒別人賺大錢!誰有本事誰賺!我還沒眼熱過別人!我兒子是在救大傢伙呢!」李大嬸高音尖嗓響起來了!
看來是在後面聽了一會兒了!
二小子在背後招手。
原來是二小子把他媽叫來了!
這時,人們再蠢,也不會再相信胖子的話了!
李大嬸一把拽過夏立本,使勁地用手指戳著他的腦袋,數落著:「我說你這幾天在哪裡瘋野,原來去縣城了啊!你管這麼多幹什麼?別人吃虧上當受騙是他們自己蠢,是他們活該!你瞎摻合什麼?做好還落不著好!」又使勁拽了一把夏立本的胳膊,「走!跟我回去!管他別人什麼人被騙多少!」
說著,就拽著夏立本走了!
夏立本邊走邊回頭看夏靈鳳。
夏靈鳳點點頭。
夏立本這才放心走了!
夏立本他們一走,眾人就一擁而上,都來拽劉德彪的衣服。
讓他把錢拿出來。要不然,就去報案!有人還威脅說,讓胖子死無全屍!
劉德彪一再解釋,絕對沒有騙他們,可是眾人說什麼也不相信了!
劉德彪只好說:「大家不相信我,我也沒有辦法!我真的只是想為大家謀點福利!好!你們把條據拿來,我把錢還給你們!」
有幾個回家拿條據去了。
胖子就回自己的房間裡,把一個大大的黑色的皮包拿出來,還一邊攤著手自我辯解:「我騙你們幹什麼?我是真心想為大家謀福利!這看在是夏靈珍娘家人的份上,我才這樣做的!你們實在要退,我就給你們退,但是我要申明,我沒有騙大家!」說完,就把包放在自己的腿上,等著那幾個人拿條據來。
不一會,有幾個人簇擁著拿來了條據。
夏金標把條據遞給胖子。
「伍佰元」,胖子拿出一匝十元的錢,用皮筋扎著。「給你們了,我就不再收了啊!你們可別後悔!」
夏金標就接過錢,招呼那四個合夥的人過來。
四個人都圍上夏金標,大家到一邊忙著分錢去了!
又來了一個人拿來了條子,這回是夏立德。
夏立德把條據給了劉德彪。
劉德彪又把一匝十元的錢遞給了夏立德。夏立德問:「夠嗎?」
劉德彪說:「你們中午才給的!還是包紮得好好的呢!你放心!我就坐在這裡呢!你數好了再走!」
有四個人圍了上來,夏立德把這伍佰元分成五份,大夥各自拿走自己的份子錢,就走了!
緊接著,又聞訊趕來了兩個人,汗流滿面,黑臉的那個,用手甩了一把汗,急急問旁邊的人:「聽說集資錢出了點事,出了什麼事啊?」
旁邊人問黑臉漢:「你交錢了嗎?」
黑臉漢子點點頭:「剛才交的啊!還不到兩個小時呢?我剛下地打農藥去了!」
夏靈鳳認得,他叫安福。是低一輩的。
旁邊人趕緊說:「胖子是騙子!趕緊回去拿條據吧!把錢要回去吧!」
夏安福一聽,對他們說:「你們看住胖子!我馬上回去拿!」
夏安福就住在隔壁,馬上就拿來了條據,胖子又從包里拿出了一匝錢,遞給夏安福。
夏安福左手接過錢,右手一把掌打在胖子的臉上,胖子那肉乎乎的臉,頓時出現了五個指頭印。
胖子頓時惱羞成怒:「你怎麼打人啊!」
夏安福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我打你***!你騙人騙到爺們的地界上來了!我們一個營子的人把你吊起來打!打斷你的腿!下了你的胳膊!看你還怎麼到處去騙人?」
胖子捂著臉,大聲地分辨道:「你剛來,你也不了解情況,就亂發一通脾氣!他們是聽一個小孩瞎說,就稀里糊塗地一窩蜂退了款!我什麼時候說過集資不算數了!你看,」說著,從包里拿出蓋著大紅印章的委託書,「這難道還有假?你們怎麼聽別人說風就是雨啊!別聽別人挑撥啊!別說我沒有提醒你,等明年有人得到分紅了,你後悔都來不及了!你現在打我,明天再來求我,我也不會收你錢了!」
夏安福把錢拿在手裡揚了揚:「你別想從我這裡拿走一分錢!」說著,就走了!
眾人中有人議論:「這胖子看上去一臉忠厚相啊,不像是騙人的啊!這紅印章也不像是假的啊!我看,該不是大小子說假吧!」
「管它假還是真,這都是有錢人的事,我家也沒錢!」
夏靈鳳不動神色地觀察著胖子,看他到底會出什麼招。
夏母一直坐著,半天沒有吭聲,看那看熱鬧的人陸陸續續走了,大家都靜下來了,這才開口了:「錢玉姑!你看你姑娘做的什麼事?這是鄉里鄉親的啊!又不是不見面的人,怎麼能這樣?」
錢玉姑說:「我說要趕他們走,你們都來勸!這會兒又來怪我了!」
夏母說:「我是勸過你,我又不知道他們會騙錢!」
錢玉姑委屈地說:「我也不知道啊!」
這會兒,夏靈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不發一言。
胖子還在說:「你們真的誤會了!我絕對沒有騙大家!一年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這時,何柳走到夏靈珍面前,用一種堅定的語氣說:「媽!你都看到了,這人是騙子!你還要跟著他走嗎?媽!我今天再叫你最後一次媽!你給我說,你到底回不回去?」
夏靈珍猶豫起來:這——我——」
何柳更加堅定地看著夏靈珍:「你跟我回去,我們幾個姐妹都好好孝順你!我爹什麼也不說!我奶奶我們不跟她過,我們不理她!」
說到這裡,眼睛殷切地看著夏靈珍,可是看到夏靈珍的眼神躲躲閃閃,心裡涼了半截,「可如果你不跟我們回去的話,你跟這個死胖子走的話,」何柳跑到柴貨堆旁,抽了一根棉柴棍子,在膝蓋上一折,「就像這根棍子一樣,我們四姐妹就跟你一刀兩斷!你走不走,你自己決定!我妹妹我必須帶走!這是我妹妹,我不能讓她跟著你學壞!不能讓她被這個不要臉地臭男人帶走!」
夏靈珍看了看胖子,又看著何柳,無力地說:「好!先在姥姥家玩幾天吧!我跟你們回去吧!」
何柳一下子淚流滿面,抱著最小的妹妹,轉身到姥姥屋裡去了。
何柳的父親,夏靈珍的丈夫,也露出掩飾不住的驚喜,在背後擦了擦眼淚。
胖子斜斜眼看著,鼻子裡哼哼。
夏金政離這裡比較遠,慌慌張張回家,翻了半天,沒有找到條據,趕緊到菜園去找老伴,老伴顛著小腳,一路緊跟著夏金政回到家,哆哆嗦嗦在被套里抽出一個木盒子,又哆哆嗦嗦去找鑰匙。
夏金政心急火燎地說:「快點啊!快點啊!」
老伴本來就慌,拿來鑰匙,這一催促,鑰匙擰斷了。盒子打不開了。
夏金政一下子火了,也顧不得自己老吹噓自己讀書人的修養了,只罵老伴是「豬」。老伴也火氣沖天:「你才是豬呢!人家陳大姐和你說,讓你慎重點,不要急著把錢交了,你生怕交不出去似的,硬是要交出去!」夏金政吼了一聲:「那是我的錢!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個婆娘!你管得著嗎?」說著,跑到廚房裡,拿來一把砍刀,三下兩下砍了盒子,找出了條據。
臨出門前,又吩咐小兒子,趕緊去通知嫁到鄰大隊的大姐,把條據拿來,把錢要回來!
夏金政連走帶跑,心急火燎地來到錢玉姑的家,把條據遞給劉德彪。劉德彪連條據都沒有接,說:「沒有錢了!」
夏金政一聽,大聲地問:「你說什麼?怎麼說沒有錢了!我昨天才給你的!那是我的錢,怎麼叫沒有錢了?」
胖子攤開那肉乎乎的還有許多小窩窩的手,翻過去轉過來,看看自己的手:「你也說是昨天交的?這麼多錢放在家裡怎麼放心呢?我昨天就到公社郵電局匯走了!這個是我的包,你看這包,空了!所有的錢剛才都發光了,今天交的錢,還沒有來得及去匯。昨天交的已經匯走了!」
接著,又補了一句:「不信,你到我房裡去找!這麼多錢,也藏不住啊!」
夏金政一聽,那汗一下子就從額頭上冒出來,站都站不穩了,說話也結結巴巴:「你、、、、、你、、、、、」還是不死心,把包拿過來,一扒拉,空的,依言到胖子的臥房裡去找,翻了半天,床鋪下,枕頭裡,都沒有。
於是,垂頭喪氣的出來了!
胖子說:「三叔!我沒有騙你吧!」
夏靈鳳一聽:「咦!這胖子開始耍賴了!他們兩個人明明都沒有到公社去過啊!好!我就看你怎麼下台?」
夏金政這時已經沒有力氣了,說話也結結巴巴:「那,那,那,怎麼辦?」
胖子站起來,扶了扶夏金政,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叔,你放心!明天你和我一同到公社,我發電報,讓他們原路再把錢匯了回來,我就一直住在你家等,什麼時候錢回來了,什麼時候你再放我走,你看行嗎?不過,你要管我吃住啊,還有,你要承擔匯費哦!」
夏金政這才回過神來,說:「那是多少錢?」
胖子笑笑:「也沒有多少,就五元錢!還有匯走的時候五元,一共十元!拍電報的錢,也是你出啊!」
夏金政這時才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說:「好!我都出!明天我們一起去!」
夏靈鳳仔細觀察胖子,聽到夏金政答應了,胖子不動聲色的眼睛眯了一下。
看這剛才發生的一系列事,再看這胖子剛才的神情,夏靈鳳直覺感到:「不好!胖子要跑了!剛才在這裡故意地討價還價,是有意地讓夏金政放心,認為自己會一直在這裡,還在斤斤計較這十幾元錢。還有,這夏靈珍的孩子們找來了,這兩人在這裡也混不下去了!他們必定要走!這夏靈珍不知道是真心回去,還是再這個形式逼迫下,假意答應的!據前世的結果,夏靈珍還是跟胖子走了啊!沒聽說她回茂林縣啊!不過,前世,何柳也沒有找來啊!如果要走的話,他們必定今晚就要偷偷地走。今天晚上沒有車,這裡,不是國道,也沒有什麼過路車之類的,找國道的話,還要走二十多里地。就是到了國道,也不一定會有過路車,所以他們應該不會冒險走那麼遠。那最快離開新河的方法,就是搭班車到易林縣城,再轉車到易陽市,那就必定是明天早上的第一班車了!我得做下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