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雲台。
閣樓插空,水榭曲行。
堂亭之前,常有一襲秋水連綿,幽泉漱玉,寒潭凝霜。
其間點綴高低突起的假山,松石如黛,翠竹青青,靜謐自然。
只是鬧市靜處,從來不會對普通人開放。
這一日,卻是大不相同。
開滿細花的木門早已經大開,蓮燈掛起,氤氳光華,照亮台階。
嘩啦啦,
不多時,一輛又一輛的馬車趕來,從裡面出來的人物,大都是四十上下,面相白皙,寬衣博帶,儀容齊整,有一種書卷氣。
「文長兄,」
「文休兄,」
「石鄰兄,」
到場的人即使未曾深交,但大部分都有數面之緣,見到之後,從容行禮,開口問候。
都是士林中大有名氣之人,養氣功夫頗深,縱然對今日之事感到疑惑,但俱是不露聲色,如同來參加普通的文會詩會一樣。
「乖乖,」
「這麼多人,」
「那是舊觀書院的山長啊,」
「還有那位齊大學士,聽說自他退仕之後,就在家裡著書立說,從不出門的。」
「大開眼界,真的是大開眼界啊。」
長輩們自持身份,但跟隨而來的小輩們卻是沒有顧忌,都是年輕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難道有大事發生?」
有一個眉目清秀少年左看看,右看看,很是興奮。
「你真是廢話,」
對面的紅裙少女見沒有長輩在場,恢復了往日的活潑,她給了少年一個大大的白眼,沒好氣地道,「你傻不傻,沒有大事,難道他們吃飽了撐的巴巴跑來歸雲台?」
「牙尖嘴利,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少年嘟囔了一句,然後看向身邊靜靜飲著茶水的同伴,問道,「朱兄,你可是金台府城的地主啊,有什麼內幕消息沒?」
朱鈺放下茶盅,輕輕一笑,道,「小柏,長輩們的事兒怎麼會告訴我?我和你們一樣,今天就是來見一見世面的。」
「朱鈺哥哥騙人,」
紅裙少女嘴角有一顆美人痣,顯得俏麗可愛,她嘟著嘴,道,「像小柏這樣不學無術的紈絝,當然長輩不會跟他說啦,可是朱鈺哥哥你可是朱家下一代的繼承人呢,長輩才不會瞞你呀。」
「誰是不學無術的紈絝?」
小柏一聽,紅著臉道,「我不是也考上秀才了嘛。」
「考上個小小的秀才也好意思講?」
紅裙少女哼了一聲,尖尖的下巴抬得很高,道,「你也不看看,朱鈺哥哥只比你大幾個月,下屆會試就是進士,你不學無術誰不學無術?」
「朱兄可是我們雲州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小柏被駁斥地沒有話講,這個比較的威力太大了,道,「有幾個能比他還強的?」
「你們兩個別吵了啊。」
朱鈺笑著勸了幾句,然後把目光投向後面松柏遮映的亭閣,自己還只是在年輕一代稱雄,而陳岩這個傢伙已經和自己的長輩們平起平坐了。
「人和人的差別真大。」
朱鈺搖搖頭,對今天的事兒他只是有耳聞,但只要開始,就是真正的名動天下。
半山腰,構亭八翼。
上覆琉璃瓦,天光一照,清清亮亮的玉光氤氳,如羊脂美玉,晶瑩剔透。
陳岩坐在亭中,吹著山風,識海中念頭上升起五色火焰,只是大小不同,長短不一,顯得並不協調。
「五行衍生,才能混元如一。」
陳岩感應著其中的力量,沉默不言。
實際上,他的聲望宜人之術能夠發揮這樣的作用,並不只是太陰玄門的法門精妙,更為重要的是他修煉出的陰神大為不凡。
太冥之道,天一生水,有容乃大。
即使是這樣,陳岩也已經有了判斷,在自己藉此力量化出五行靈火,成功凝練道基之後,聲望宜人之道就會變得雞肋。
以後走上神意通玄,就是感悟天地之間的規則,那會是一個新的征程。
嘩啦,
這個時候,張雲走了過來,依然是一身的黑魔甲冑,彎角猙獰,氣血龐大。
「大人,」
張雲行了一禮,恭敬地道,「諸位先生已經看過法網中截下來神靈動手腳的證據,還有紅蓮教徒的罪狀,以及高塔下的陰陽節點的記載。」
「嗯,」
陳岩笑了笑,道,「看來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走吧,」
陳岩正了正頭上的銀冠,站起身來,風姿如玉,氣質逼人,朗聲道,「接下來,好戲開鑼。」
前面,早搭建起高台。
層甍反宇,飛檐拂雲。
台基四周列壁,裝制華麗,掛有聖賢之像。
裡面有石案,玉鍾,香爐,等等等等。
陳岩順著木階,很快來到高台上,居高臨下,看到下面是三五成群的人影,一種纏纏綿綿的文氣瀰漫,墨香浮動。
很顯然,作為整個雲州的文化中心,金台府城中夠分量的士林人物都已經到齊。
除此之外,還有官府的重量級官員到場。
甚至還不乏神光升騰,說明有神靈將視線投了過來。
叮噹,
陳岩拿起玉縋,敲響玉鍾,清清脆脆的鐘聲遠遠傳出,四下回應。
「嗯?」
「鐘聲,」
「肅靜,」
下面的眾人聽到鐘聲,下意識停止交談,往上看去。
剛剛從後山迴轉的幾個話語權很大的人物見到高台上的陳岩,心裡有數,即使是他們都屏住呼吸,靜待接下來的發展。
「真是銳氣十足。」
蘭陵郡王看著高台上陳岩年輕的面龐,金燦燦的陽光下,格外耀眼。
「這就是陳岩,」
金台府最中央的神廟中,一個俊美的青年人端坐,長眉大眼,額生豎瞳,眸子赤金,他通過法網看到了高台,還有高台上的陳岩。
「是陳岩。」
廣陵公坐在對面,目光深深。
「我還真以為他有三頭六臂呢,」
俊美的青年人額頭的豎瞳不斷開合,隱有金芒跳動,他身上有細細密密的神光流轉,氣息未嘗比對面的廣陵公浩瀚,但有一種無拘無束的灑脫。
這就很不正常了。
要知道,神靈都會有官府冊封的神職和領地,只能在本領地中發展信仰,出了領地的範圍,不光是會受到官府的聯手絞殺,而且本身的神力都會逐漸的減弱。
這就是香火神靈的悲哀,身上總有一種無法掙脫的禁錮,信仰是力量,也是枷鎖。